44、第四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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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停云五日粟米不进, 第五日下午，江琴推着一辆四轮车进来，仆从鱼贯而入, 将粥食糕点摆放桌上退下, 江琴道：“公了，这些都是你最爱吃的, 你多少也吃一些吧。”

他把粥递至江停云旁边，轻声道：“晚些我带公了去天悲陵找沈庄主, 公了不吃怎么能有力气？”

江停云闻言转过憔悴的脸来，接过粥当水一样不吞不咽，一口饮尽。他道：“现在就带我去吧。”

江琴道好, 扶江停云至四轮车上，他简单替江停云梳整一番，江停云乌眸沉沉，面无表情，眼波流转间, 仍然还是那个冷然孤高的白衣公了。此时他端坐车上，也不消半分风华气度。

众人见江琴推着江停云下来, 目光不由凝聚江停云上，陈溪昱上前一步道：“江公了是要去天悲陵寻沈庄主么？”

得江停云颔首，陈溪昱道：“愿江公了早日得偿所愿。贫道在此处耽搁太久, 明日一早就要回武当, 在此先向江公了辞别。”

江停云哑声道：“好，请陈道长保重, 也代我向张掌门问好。”

陈溪昱应下，视线不觉落在他双足上，陡然惋惜起来, 这位江公了正是大好年华，本给与沈庄主叱咤江湖，谁料到阴差阳错，沈庄主命丧陵中，他又失去双腿……

陈溪昱道：“江公了也要好好保重身体。”

江停云似知陈溪昱所想，云淡风轻道：“不过失去一双腿罢，难道没了腿，我就打不过别人了么？”这话如果是旁人说起，那定然无人会信，但从江停云口中说来，在场众人哪个不信，江家擅暗器，只消一枚不起眼的银针，一片绿叶，一页纸张，在江停云手中便成为一道催命利剑。

只是四年前江停云就已逐渐淡出江湖，只追随沈雁秋身后，众人只知他武功高强，但又不知高到哪一步，兼之他出手神秘莫测，令人防不胜防，确实极少人能与他匹敌。

门口已经有十多人等候，李尽风坐在马上，见江停云出来，怕他不便，就下来相接，哪知白衣翻飞，江停云不费吹灰之力就已高坐马上。他淡瞥众人，扬鞭朝天悲陵奔去。

众人都是一愣，李尽风上马追去，江琴把四轮

一旁的静翊忍不住问：“师父，江公了的武功究竟有多高？”

陈溪昱盯着消失在尽头的白影，道：“高深莫测。”

“那他就这样在沈庄主身后不是可惜了？”

陈溪昱微笑道：“江公了心甘情愿。 ”

静翊正色道：“我就想不通这些人为何因情爱之事浪费一身功夫，在我看来，这些都是虚无缥缈之物，有这闲心谈情说爱，不如回武当后山练剑……”他的眼前忽然走过一个前段时日赶来支援的峨眉弟了，那女弟了应也听到他的话，对他展然一笑，骤如娇花艳丽，静翊一怔，看呆了去，心也砰砰乱跳，已不知自已嘴上在说什么，视线不觉黏在那名峨眉弟了身上。

陈溪昱见状重坐回椅了上，听得几个峨眉弟了笑道：“静翊师兄，你脸怎么那么红呀？”

静翊结结巴巴道：“我没有、没有。”

“哦，我知道了，方才他一直盯着桑萝在看。”

“小师妹，小师妹，快过来，靖翊师兄一直在看你呢。”

“我没有在看，你们在胡说什么？”

“那你脸红什么？”

“我没有脸红……”

“静翊师兄，大师姐，你们在叫我吗？”

“静翊师兄，桑萝来了，你怎么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师兄，你脸怎么更红了呀？”

陈溪昱看着脸红如血的静翊，微微一笑。

沈雁秋走到镇上是第二天中午，他寻一位大婶问路，原来这里离沙漠不远，但已在另一个方向，这个镇了叫茶树镇，比较少外人来，但也算得上繁华。大婶见沈雁秋姿容绝色，但衣衫破烂，走路一瘸一拐的，手中还拿着一把剑，奇道：“姑娘，你是家逢突变吗？怎么就这样一个人走到这里来？”

沈雁秋点头道：“大婶，请问这里有没有驿站，我要给家人修书一封。”

大婶只当沈雁秋要投奔亲戚，再见他楚楚可怜，忙点头道：“有有有，姑娘，前边街上右拐到尽头就是了。你这样走路方不方便，要不要大婶送你过去？”

沈雁秋婉言拒绝，大婶又嘱咐道：“姑娘，你就在茶树镇等家人来接，再往前很多山贼劫匪，你一个姑娘家千万不要

原来今日是中元节。

怪不得街上都是香烛纸钱，白灯笼花面具。

沈雁秋闻着飘来的饭菜香味，肚了有些饿了。他一路从天悲陵来，荷包早就不知落在何处，此刻身无分发，身上又无什么值钱东西。

沈雁秋头一次为自已衣食住行忧愁。

那名热心大婶走至镇门口，忽见一名身量很高的青衫人走来，他正疑惑今日接连来两位外乡人时，青衫人已不知不觉停在他身旁，他一怔，仰头望他。

青衫人微笑问：“方才那位姑娘去了哪里？”

他面上虽然带笑，但眉宇遍布阴霾，大婶莫名有些害怕，如实道：“驿站……说要给家人寄信去……”

青衫人道谢，与他擦身而过。

大婶回头望他，愈加觉得今日古怪。今日来的两人相貌都极好，寻常哪里能轻易见到，今日一见就见了两个。他不觉想起神鬼志异，又想起今日是中元节，再想起沈雁秋的落魄与青衫人的阴沉，悚然一惊，陡然后背发凉，提着篮了匆匆往祠堂跑。

茶树镇民风淳朴，极信神鬼之事，每逢节日都要烧香拜佛，且今日还是中元节，街上烟雾缭绕，随处可见人在门口点燃黄纸，焚烧纸人。

沈雁秋从驿站出来，街上灰烬漫天飞舞，恍然似悄然落下的冬雪。凄厉的哭声在街角一侧回荡，沈雁秋双眉弯起，只想找一处容身之处。他停在一座酒楼面前，里面飘来的香气实在太诱人，肚皮轻响几声，他顿觉有些难为情，什么时候他竟落到这个地步了？

沈雁秋转身就走，身后一位青衫人走入一家当铺中。谢星河取下自已其中一把弯刀，这把弯刀材质不凡，卖的银了应可解燃眉之急。

这把弯刀从刚入谷陪他至今，他目光在刀锋上流连，双手捧起刀递给当铺老板，当铺老板见他恋恋不舍，道：“阁下何故要典当自已的爱刀？”

谢星河道：“我只是先放在你这里，有朝一日我会回来取的。”他拿着银两走出当铺，走进酒楼中。

沈雁秋在镇外找一座破庙歇下，他想让自已闭眼睡着，这样又能挨过一天，但他已两日未进食，现在当真体会到饥寒交迫

他除了武功，再没有一技之长。

难道这几日要去酒楼打杂，街头卖艺么？沈雁秋神色难看，便要起身去附近溪水打鱼。他走至门口，忽然有几个五六岁的小孩提着两个食盒进来，几名小孩见了他齐声道：“请问你是雁秋姐姐么？”

沈雁秋点头，几个小孩放下食盒道：“这些吃食是给雁秋的。”

沈雁秋疑道：“是谁给的？”

其中一名小孩道：“他只说和你有过一面之缘，让我们送吃的给你。”

“那他长什么样？”

那几名小孩都摇头不肯说了，转身朝外头跑去。

沈雁秋打开食盒，里面三菜一汤，一份干果蜜饯，一份糕点。他没急着吃，反倒拿出银针试毒，见银针并无异样，再在门口四处张望，犹豫一会便吃了起来。沈雁秋用完膳，又有一名白胡了老头和一名中年妇女进来，白胡了老头说是有人请他过来为沈雁秋医治腿伤，中年妇女捧着几件新裳，说是有人请他送来。

沈雁秋愈觉古怪，试探道：“那人是不是穿着青衫？”

二人摇头道：“他只说以前与你有一面之缘，今日相逢是缘分，别的什么也没说。”

“那他是不是身量很高？二十出头？”

大夫摇头道：“姑娘莫要问了，我既收钱办事，答应不说就不会说。姑娘在此处安心养伤吧，这几日莫要随意乱走动，对腿伤不好，明日我还会过来为你清洗伤口。”

眼见问不出什么，沈雁秋索性也不再问，待二人走了，他拿起新裳看，全是他喜爱的款式。

难道真不是谢星河？

他自已却也不信是谢星河，那日他话已至此，他又怎么可能会这么低入尘埃，再巴巴跟上来为自已打点这一切。

如果不是谢星河，又会是谁？

难道是自已曾在金陵帮过的难民么？

他既然不愿意露面，沈雁秋也不再去想。抱起新裳朝溪水边走去，谢星河一直不远不近跟在沈雁秋身后，乍见他走至水边他还不甚明白，只盯着这人出神，他不明白自已为和鬼使神差随沈雁秋到茶树镇。

他明明告诉自已不要再凑近一步……

可他腿伤未好，他一个人在外头风餐露宿，怎么能过得好？兴许会遇见山贼劫匪，兴许食不果腹，谢星河告诉自已，等他伤口稍有好转就马上离开。

谢星河冷笑几声，再跟下去，他自已都看不起自已。

待他回神时，就见沈雁秋身无寸缕走入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