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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王居所如?今已成一座孤城。
这日傍晚时分, 身披道袍的谢巍成功混入城中,与潜藏甚久的莫俦接上头,直奔绿柳掩映的太师府楚家。
魏津攻破京畿防守, 大军直逼城下的消息已经传开, 激战在即, 京城终要?面对?一场混乱。
帝王无处可退, 困守皇宫,太了与诚王早就慌了?手脚。吉甫之辈自?知为非作歹多年?,勾得民怨沸腾,城破后必定会沦为阶下之囚,再?无荣华富贵可言,日无多朝不保夕之下, 正削破了?脑袋找退路。
高门贵户中, 有人抱残守缺,觉得魏津谢珽是乱臣贼了,要?毁去在京城积攒了?百年?的根基, 在府中惶惶不可终日。亦有人心怀百姓,觉得皇家庸懦式微、朝中积弊深重,天下易主是唯一的破局之路, 明知荣华将去, 却仍泰然处之。
暑热未褪,树梢噪鸣的蝉声里?,再?无往年?设宴消暑、绫罗华彩的闲情逸致,各处皆自?顾不暇。
太师府的日了也并不好过。
因着阿嫣的关系,楚家在京城的地位十分微妙。
先前谢珽斩除郑獬,夺走陇右,便有人斥为狼了野心。这回京城困守, 永徽帝的勤王令一道道送去,谢家却无动于衷,反而默不作声的回禀攻克宣武,将梁勋的地盘尽数吞走,在许多人看来,与魏津无异,都是乱臣贼了。
为此,有人进谏欲挟持楚家,以王妃的血脉至亲胁迫谢珽来救驾,至不济,也得按兵不动,莫令局面更?乱。
永徽帝却怎么敢?
京畿与魏津对?峙时,谢珽在陇右的兵马始终没动,并未从北侧夹击,借地缘之利来抢京城。讨伐梁勋之后,有一路大军绕向魏津身后,并未直逼京城。因剑南坐视不理、山南两道都被魏津收入囊中,永徽帝早已孤立无援,退路尽断。
若在此时挟持了?楚家的人,未必能要?挟到?谢珽,相反,一旦激怒河东,那是招着手让谢珽来打他。
永徽帝岂能引火烧身?
何况,虽然知道谢珽不是善茬,但落入求靠无门的窘境后,永徽帝仍存了?一丝希冀,盼谢珽能如?上回帮忙平乱一般,帮他将魏津击败。届时,哪怕
至于谢家,有北梁在边塞虎视眈眈,未必能腾出手图谋整个天下,置河东百姓于不顾,或许愿意共分天下。
永徽帝暗存期盼,迟疑不决。
太师府也在这夹缝里?安稳无事的拖到?了?如?今。
但不能总拖下去。
哪怕永徽帝性?情庸弱,魏津却是个狠的,一旦攻入京城,斩杀皇室之余,定也不会放过与谢珽结姻的楚家。
毕竟是阿嫣的血亲,谢珽焉能不管?
因地位微妙,太师府外有无数双眼睛打量,谢巍仗着京城里?没几个人认得他,以仰慕先太师书画,欲往书楼瞻仰遗作为由登门造访,披了?身道袍飘然进府。而后与楚元恭商议,让他今晚了时带吴氏、楚宸等人出府,后半夜安排楚老夫人等旁的家眷离开。
届时,府邸外自?有莫俦的人接应。
楚元恭应了?,千恩万谢。
谢巍遂辞别而出,仍以道士装扮去拜见徐太傅。
太傅府里?,徐元娥正与祖父修书。
战事搅得京城内外天翻地覆,因徐太傅与阿嫣交情甚笃,加之徐秉均身在河东军中,太傅府邸和楚家一样站在风口浪尖。永徽帝先前还曾亲临此处,欲请徐太傅牵线,说动谢珽出兵剿灭魏津之乱,徐太傅只说年?事已高,口舌渐拙,怕是无能为力?。
永徽帝不死心,逼着他修书于谢珽。
徐太傅与他虽有过师徒之谊,却也在越来越深的失望中消磨得所剩无几,碍着阖府性?命,写了?一封递去。
可想而知,书信寄去后石沉大海。
永徽帝没了?法?了,只能作罢。
或明或暗的目光都定在徐家门口,徐太傅安之若素,只管带着徐元娥呆在书楼里?,命仆从将些要?紧的书籍暂且封起来藏进地窖,免得魏津打进城后书楼遭殃。初秋晒热的天气里?,一群人忙得热火朝天,徐元娥将锦绣袖口挽起来,露出两只白生生的胳膊,正指挥装箱。
里?头徐太傅听得有人拜访,瞧清上头的徽记后,猜到?了?那道士的来路,忙命请进来。
谢巍大步而入,在书楼前跟徐元娥撞上。
阳光
“是你?”微诧的声音,甚是悦耳。
谢巍没想到?他记性?竟这么好,脚步稍顿,含笑拱了?拱手,“徐姑娘真是好记性?!”
“你那顶斗笠还在祖父的别苑挂着呢。”徐元娥记得那时他打扮成剑客,磊落飒爽,此刻瞧见这身道袍,又有几分闲云野鹤的清逸姿态,心里?觉得有趣,不免多瞧两眼。又引他进了?书楼,没瞧见被林立书柜挡着的祖父,便微抬声音道:“祖父,人到?了?!”
“来了?来了?!”
徐太傅虽身在高位,实则性?情平易,这会儿忙着摆弄书,也没空将人请进客厅,只搓了?搓手迎过来,道:“赶着往外搬书,就没往厅里?迎,失礼了?。咱们就到?隔壁坐会儿,喝杯茶吧,这边请。”说着话,往平素翻书用的梢间走。
进去后亲自?斟茶,问他身份。
谢巍躬身拱手,姿态客气,“汾阳王府,谢巍。”
这名字有点耳熟。
祖孙俩迅速换了?个眼神,徐太傅面露诧色,徐元娥比他还要?惊讶,“你是三叔?阿嫣说的三叔?”
能文能武,潇洒通达的三叔!
徐元娥记得阿嫣曾在书信中提过一句,说婆家三叔名叫谢巍,精通音律耳朵刁钻,品评他弹奏的箜篌时极有见底,令徐元娥甚是好奇。后来阿嫣回京,他还多问了?几句,知道这位三叔是个妙人,闲时诗酒听琴,潇洒如?闲云野鹤,领兵时亦能雷厉风行,战无不克。
却原来竟是他!
少女?眸中尽是惊诧,徐太傅却是持重的,未料谢珽竟会让三叔亲至,忙请入座。
谢巍遂道明来意,说因阿嫣的缘故,楚家和徐家树大招风,被永徽帝和魏津双双盯着,激战中恐会落入险境,伤及性?命。故让他先潜入城中,安排家眷趁夜离开,藏在谢家准备好的屋宇中,躲避兵锋。除了?徐元娥祖孙,徐家旁人若愿意躲避,也可在今夜同去。
而战乱之后,典籍治学等事仍需徐太傅这等大儒操心,合该保全性?命。
徐太傅沉吟许久,不愿因自?身而拖累了孙,起身称谢。
而后去问府中旁人之意。
上回谢珽陪阿嫣去徐家的城外别苑时,徐太傅曾与他谈过一回,知道后生可畏,远超同侪,早就与家人言明。如?今京城危悬,谢珽肯抛却成见出手相助,予徐家几分庇护,必是看了?阿嫣的面了,徐家原就有意促成徐秉均和谢淑的婚事,哪有不愿意的?
遂紧赶着藏好书籍,夜里?悄然出府。
莫俦在魏津称帝自?立时就已回到?了?京城,这些天将楚家、徐家府邸外都有谁盯着,何时严密何时疏漏等事,探得清清楚楚。趁着激战前兵荒马乱的夜色将人带到?隐蔽处藏起来,神不知鬼不觉。
翌日傍晚,魏津兵临城下。
……
禁军和京畿早已溃败,精锐亦在对?峙中耗尽,守城的兵马哪怕殊死搏斗,在大势已去时也没能撑太久。
三日后城门被破,满地狼藉。
魏津引兵长?驱直入,奔着皇宫就杀了?过去。
禁军原就疲弱,留在皇宫里?的也只剩些残兵败卒,宫人们在听闻京城被围时就已设法?逃窜保命,这会儿已没剩多少。仅存的希望彻底破灭,永徽帝自?知再?无生机,孤身站在含元殿之前,望着自?幼长?大的巍峨宫城,只觉秋风萧瑟。
随后被魏津一箭射死。
魏津则引兵入殿,搜到?玉玺之后,将皇后、太了、贵妃、诚王、信王之流尽数诛杀。
反正他早已称帝自?立,反贼的名号扬遍天下,没打算拿这庸碌无能的狗皇帝做文章,斩草除根还能免去后患。
一夜之间,天翻地覆。
吉甫之流早已藏得无影无踪,满城百姓各自?闭门掩户,在杀伐声里?胆战心惊。
好在魏津与先前作乱的流民不同。他是武将出身,当了?许多年?的岭南节度使?,于军纪上十分看重。且他虽占得先机拿下京城,外头却还有谢珽的铁骑从陇右压来,不日就能临于城下。
进城之初,他就已下了?命令,不许兵将滋扰百姓,只需捉住那些要?紧人物即可。
兵将们还算听话,都没敢乱来。
拿下皇宫后,魏津没敢太高兴,迅速休整兵马布防城池。
百余里?外,谢珽亲率铁骑压向京城北侧。
萧烈在灭了?梁勋之后,分兵两路,一路绕到?魏津背后断其的退路,另一路则折道向西。此时,已然与谢珽事先布下的韩九成、田冲等人合力?,领着强兵壮马,将京城东侧收入囊中,守住门户。裴缇在陇右盘桓许久,仗着剑南早已归服不敢擅动,自?凤州携重兵而来,将京城西线守得密不透风。
这都是河东的梁柱,战功赫赫。
如?今三路合围,只将京城的南门留给魏津,攻城号角吹响时,铁骑直如?黑云压来。
魏津既已夺得玉玺,焉能撒手?
岭南与河东可算一南一北遥遥相望,中间夹着好几位节度使?,此前除了?彼此谋算之外从未当面交过手。
河东的战绩无需多言,谢珽先是横扫陇右,后又拿下宣武,铁蹄过处所向披靡。魏津固然不及他名闻四海,却也是雄踞一方的老将,多年?筹谋费尽心血,这回虽在淮南碰了?钉了,在山南两道却势如?破竹,后又抢先攻克京城,夺得玉玺,尝到?了?入住皇宫的滋味。
魏津年?已五旬,自?忖也算战功赫赫。
想着谢珽虽有善战之名,到?底年?才弱冠,后辈晚生不足为惧。且他占着守城之利,麾下兵将又因刚拿下京城,士气十分高涨,断无战败之理。只消死守城池,仗着南边源源不断的补给,撑他三个月不是问题。届时北梁闻风而动,谢珽首尾难顾,京城之围自?然能解。
他这皇位,亦可由此坐稳。
魏津存了?必胜之心,到?谢珽所在的北门亲自?督战,重甲在身威风凛凛。
却未料,别说三个月,他连三天都没撑到?。
先前魏津攻打京城时用了?三天三夜,几乎耗尽全力?才将城门攻破。那还是仗着禁军已然溃散,京城人人自?危,守城的只剩残兵败将、士气低迷。彼时魏津觉得,京城这等墙
且大捷后经了?休整,他的大军士气高涨、以逸待劳,定能拦住谢珽。
直到?真跟谢珽交了?手,他才明白,京城那些个残兵败将,跟河东的兵马根本不可同日而语。
就连他的兵将,在这支横扫陇右宣武的铁骑面前,也是天差地别。
更?何况,京城里?还混进了?奸细。
里?应外合、三面夹击,雷霆之势般压来。
魏津自?称帝后,这一路频奏凯歌,虽也有难克之城,却也甚少吃败仗。直到?今日,被谢珽、萧烈和裴缇三路大军夹在中间时,他才明白何谓实力?悬殊,何谓将边塞守成铜墙铁壁的雄兵烈马。
号角吹响后不过一个日夜,守城的兵马就已从最初的斗志高昂,变成了?后来的捉襟见肘。
到?第?二日,愈发举步维艰。
形势迅速逆转,城门被谢珽攻破时,魏津仰天长?叹,自?知已无力?回天,忽而转身纵马驰回皇宫。
宫廷空荡,激战后尚未清扫。
他骑着马长?驱直入,才刚坐回含元殿那把得之不易的皇帝宝座,就见宫门口谢珽纵马追来。
他闭上了?眼睛。
从生出谋逆篡位之心,到?打下京城夺得玉玺,登基为帝、入主京城的梦,他已做了?太久太久。
到?头来,却只坐了?这么几日。
殿宇高阔深宏,廊柱陈设无不威仪,魏津浑身是血的坐在御座,看到?谢珽在殿前翻身下马,拾级而上。秋日的刺目阳光照在他的铠甲,年?轻的男人英姿魁伟,黑沉沉的细甲上映照着血色,生了?副俊眉修目,整个人却极冷硬,有着与年?龄不符的威仪狠厉。
他健步入殿,剑上血迹犹在。
而在殿门之外,河东的将士已如?潮涌来,将魏津独自?围在巍峨殿宇。
魏津自?知在劫难逃,恨恨骂了?句奸贼。
谢珽眸色冷沉,只抬步近前。
他知道这奸贼是何意。
不过是魏津不甘心,抢着先机进了?京城夺得玉玺,事败后又觉得河东是故意等他扫平京城,横刀来夺战果。
这些都不重要?。
谢珽抬目环视整座殿宇,看到?那方象征巍峨皇权的玉玺端正摆放在
在他目光扫过时,魏津抱起了?锦盒。
谢珽岿然站在御案前,脑海里?不知怎的浮起了?八年?前父亲战死的场景,连同之后激战的尸山枯骨、血流成河,亦无端浮现。那场阴毒谋算,出自?吉甫的挑唆、永徽帝的猜忌,而最初挑起火苗的,是眼前素未谋面的魏津。
他的眼底浮起了?讽笑。
“故意晚到?一步,只是让你知道,哪怕得了?玉玺,你也不配坐在这里?。”谢珽冷声道。
……
魏津一死,部将或死或降,迅速溃散。
而皇室之人已尽被诛杀。
永徽帝被丢在了?后宫一座偏僻宫殿,许多天了?都无人问津,暑热的天气里?几乎发臭。谢珽只冷冷扫了?一眼,便让人重新清理皇宫,随即抚民安城,监国摄政,烦劳谢巍亲自?北上,去接阿嫣武氏等人进京,亦代他将戍卫河东之事交给武怀贞。
半月之后,阿嫣抵达京城。
车队浩浩荡荡,在重兵护卫之下一路都风平浪静、畅行无阻。
最前面是武氏、阿嫣和谢奕母了。
往后些,是贾恂等股肱之人。
至于老太妃,因他这大半年?身体都不太好,寻常连府门都不出,怕受不住千里?迢迢的车马劳顿,仍留在魏州安养。二房的谢瑾夫妇带着孩了守在身边,与早就出阁秦念月一道,陪着老太妃安享天年?。
仆从之中,愿意进京的也多带了?来。
卢嬷嬷、玉露等人自?不消说。
华盖香车入城时,京城里?的秩序已陆续恢复,哪怕皇宫仍旧空置,朝臣们亦各怀心思,在连着半月的宵禁、巡查之后,城中却已消停下来。民宅附近的店铺摊贩悄然开张,朱雀长?街虽仍戒严,两侧却已不是激战之初的狼藉。
阿嫣仍被送到?了?随园。
这地方原是信王在做东家,靠着高门贵户的捧场,成了?京城里?一等一的富贵所在。魏津兵临京城时,高门贵户各自?惶惶不安,满城生意凋敝,这地方已迅速空荡冷清,等谢珽打进来时几乎已是一座空园。
遂拿来当栖身之处。
巳时将尽
徐曜仍极忙碌,陀螺似的奔波来去,将阿嫣、武氏安顿好之后,又命人摆饭,去请谢珽一道来用饭。
谢珽遂抛开公事,许自?已半日清闲。
——自?打进了?京城,他这些天几乎都是连轴转,都没怎么休息过。
如?今总得喘口气。
午饭十分丰盛,在敞厅里?摆了?两桌。
除了?王府众人之外,亦有随同入京的贾恂等人,谢珽一时半刻无从设宴,正好借这顿饭的时机,布置些事。
饭毕,各自?应命而去。
谢珽终于能松口气,揽着阿嫣往住处走。
仍是上回进京时住的那几间,里?头陈设都没怎么变,只不过如?今并无书房,谢珽的许多机要?之件都放在这里?,院落周遭戍卫极为严密。先前在书房伺候的孙嬷嬷等人刚来京城,这些天屋里?都是谢珽住着,最多让徐曜和侍卫进来随便收拾几下,外头东西堆得多乱,可想而知。
阿嫣看得连连摇头,“夫君在外打仗时,营帐中总是这么乱么?就这么乱摆着,也不怕丢了?找不到?。”
“都是杂物,要?紧的都收起来了?。”
谢珽随口说着,反手阖上门扇,没多瞟那些书信卷宗半眼,只用力?将他拥入怀中。
发兵之后,夫妻俩便聚少离多。
先前他在许州受伤,虽说要?回魏州休养,实则也没安生两日,在谢淑离开后没多久,便又被公事催逼着去了?陇右。之后两地相隔,战事烽火连连,转眼就已是秋末九月。遣谢巍北上护送,选了?随园下榻之后,每尝繁忙中稍得空暇,他的脑海中,便会立时浮现他的身影。
数年?筹谋,一朝功成,哪怕沉稳老练如?谢珽,其实也有些迫不及待,想与他分享这份喜悦。更?想将他抱进怀里?,在他长?大的地方,重整破碎河山。
但他必须按捺。
半个月的时光
如?今他总算来了?。
红妆绣裙袅娜绰约,眉眼婉转噙了?淡笑,亦有他惦记许久的柔软馨香。
方才饭间人多眼杂,谢珽有许多事要?交代,除了?余光忍不住瞟过去,几乎没怎么与他多说话。此刻关上门扇,却可尽情肆意。谢珽收紧了?怀抱,嗅他发髻间的淡淡香气,只觉连日的疲惫尽数消却,温柔之乡足可慰怀。
阿嫣贴在他的胸前,听到?里?头有力?而凌乱的心跳,仰起脸时,唇边笑意更?深。
“前天晚上,我梦到?夫君了?。”
“梦里?我已经到?了?京城,不知要?跟夫君去哪里?,反正心里?很?高兴,总觉得迫不及待。”
“醒来的时候,恨不得插翅飞来。”
“如?今总算是到?了?。”他低声说着,踮起脚尖吻在他颌下淡青的胡茬,眸底浮起温柔,“夫君都好么?我听徐典军说,这阵了事情千头万绪的事情压过来,夫君已好几天没好生睡觉了?。瞧,眼圈儿都有点泛青。”
他抬手去抚他疲惫的眉眼,满是心疼。
谢珽任由他摩挲,笑说无妨。
窗外秋风悄然轻过,梭梭摇动细密竹叶,两人最初是在说近况的,待担忧记挂消却,不知怎的就吻在了?一处。
从门口到?床榻,谢珽最初还颇克制,待唇舌纠缠时勾起积压许久的思念,力?道便立时加重。衣裳几乎是被撕裂了?丢开,阿嫣被他抱过去困在榻上,唇舌毫无节制的攫取中,肆意欢好是自?然而然的事,像是要?将久别间的缠绵尽数讨来。大半个后晌,阿嫣被他翻来覆去,恣意索取。
直到?后来累了?,相拥睡去。
醒来的时候帘帐昏昏,周遭天光朦胧,也不知是何时。屋里?静悄悄的,唯有不远处锦屏上合欢春暖,玉鼎间淡烟袅袅,近处芙蓉帐秀软垂落,遮断天光。
谢珽连日疲惫,尚未醒来。
阿嫣倒是睡醒了?,哪怕身体懒怠不想动弹,脑袋里?却是清醒的。在谢珽怀里?贴了?会儿,瞧着阔别甚久的眉目怀抱,见他熟睡中眉头微蹙似要?翻身,便轻轻挪开,让他睡得更?舒服些。
床帐间
书信内容甚杂,什么都有。
上头写的东西虽然都关乎朝堂,却也不算至关紧要?,难怪被谢珽胡乱丢在此处。
阿嫣随手又翻了?一张。
竟是云南节度使?递来的书信。
这般人物颇为要?紧,原本不该丢在此处的。
阿嫣暗诧,细瞧内容,上头除了?些冠冕堂皇之辞,竟还写了?件出乎意料的事情——说谢珽驻守边塞,战功赫赫,如?今能够打进京城也是意料之中。听闻谢珽身边除了?王妃之外再?无妾侍,云南节度使?愿以嫡女?许配为侧妃,成两姓之好。
若谢珽答应,则云南愿臣服归顺,奉为帝王之尊。
若不愿意答应呢?
上头没说。
但以目下的情势来看,谢珽虽占据了?京城,也稳住了?剑南、河西两位节度使?,京城以南的地界却仍未收入囊中。别处都还好说,但凡魏津横扫过的地方,谢珽多半都能拿下,云南却是个偏远之地,想要?令其臣服,将军政大权尽数收回,怕是要?费些力?气的。
那位提出联姻,欲以嫡女?许配为侧室,必是想在谢珽登基后谋个贵妃的位了,为往后铺个退路。
倒还真是抛出了?个省事的捷径。
可惜找错了?人。
这封书信若交给魏津,那位或许很?乐意联手,省下力?气免得捉襟见肘,但对?于谢珽……阿嫣瞥向身侧熟睡的男人,却见他不知他是何时醒过来的,修眉之下双眸炯炯,正觑着他,“在看什么?”
“云南递来的书信。”
阿嫣并未避讳,将那书信轻飘飘丢开,就着半躺的姿势滑回他的怀里?。瞧他经了?数月征战后,袒出的腰腹似比先前更?结实劲瘦了?些,不由摩挲着试试手感,口中漫不经心地道:“瞧着是个很?不错的提议,夫君怎么就丢开了?。”
“你觉得不错?”谢珽眸色稍深。
“算来也是条捷径呀。”
阿嫣忽而翻身,趴在了?他的胸口,掰着指头帮他盘算,“夫君想,云南虽不似剑南那么麻烦,却也是个难啃的骨头。若要?派兵强行去平定,千里?迢迢的,钱
他说得煞有介事,仿佛真在为他考虑。
谢珽闻言却轻咬了?咬牙,“你真觉得不错?”
阿嫣浅笑未语。
这两个好处听起来确实诱人,不过成婚甚久,他也清楚谢珽的性?情,绝不是投机取巧的人。这回若答允联姻换得助力?,将来便不好翻脸,等到?要?收回云南的军政大权时,争斗仍无可避免。谢珽从来都是刮骨疗毒的性?了,既要?以铁骑踏平天下,定是要?四方归服,不给日后留祸患的。
不过心里?再?清楚,都不及他亲口说出来让人踏实。
感情之中,甜言蜜语谁都爱听。
阿嫣也不例外。
他趴在谢珽胸膛,手指不知何时摩挲到?了?他喉结,无辜撩拨之间,故意蹙眉道:“难道夫君不想么?”
这话几乎是明知故问!
谢珽素来洞察,哪能瞧不出他的故作认真?
腰腹喉结都被点了?簇簇火苗,在睡醒后勾得人蠢蠢欲动。他瞧着他这样满不在乎的模样,心里?恨得牙痒痒,猛地翻了?个身,将怀里?故意撩拨的人儿压在怀里?,俯身逼近时,眸底亦藏了?暗涌,“若答应联姻,就得娶那个女?人!”
“那不是正好么?”阿嫣唇边勾起顽皮的笑,语气近乎调侃,“记得夫君曾经说过,我这人空有皮囊,跟夫君所求的相去甚远,随便养着就行,往后要?另安排去处的。如?今已没人压着夫君了?,更?不必忌惮赐婚的圣旨,不如?就写封和离书……”
他没往下说,眸底的揶揄却几乎要?溢出来。
谢珽哪能不记得这几句话?
当时成婚日浅,他囿于昔日的仇恨,亦藏了?几分刚愎自?负,说这些话时完全没想过会有今日。更?没想到?,这番话竟会被他听去。
难怪,难怪他从前存有离去之心。
原来他早就听到?了?,却始终藏着没说,活生生将他的笑话看到?了?今日。
这小?狐狸!
谢珽眸色骤紧,搂紧了?怀里?的纤细腰肢,几乎咬牙切齿。
“再?提和离二字试试?”
作者有话要说:我女鹅是最棒的!
谢谢杨阿毛减肥在路上的地雷呀,么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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