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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日如此,第二日这素白更是多了,家家户户停耕停作,足不出门。大街小巷内只闻鸡犬之声,不见半个人影。北朝素白裹境,郁郁沉沉,全境上下弥漫着一股不能戳破的悲寂。
罗伏云官复原职,快马往玄武山助樊祖等将守关,他本想要先去寻念成,只是当下北境门户已破,敌人叩关蓄势而待,他不得不赶往楼外关相助。
伏云一路所见之景,乃是北境之人痛悼崇民帝李翀,远观条条错落山路之上,白纸作钱,纷纷飞飞。靠近时,那积攒的纸钱厚过了满地的枯叶,悲哭之声不绝于耳。自他出宫之后,一路上皆是这一般的景象……
伏云心中一凛北朝不可一日无君……
他快马赶往玄武山。所过宗庙,门前香烬成堆,烟火萦绕空中久久难散,前去祭拜之人如蚁涌穴,密密麻麻。北境已然一片惨淡光景,悲肃非常——
马行三日终至玄武山,楼外关关口外挂免战牌,将士身裹白布,马穿白衣。
伏云下了马,来人牵去。又一人拜他,后领他去见樊祖。
“将军到了。”樊祖请伏云入帐,备了热酒,二人座谈。“去请庞龙将军。”樊祖命人去请庞龙,又道“罗将军能来助我,我心有安。”
“近日蛮子可有动静。”伏云关切军情,顾不上饮下手中热酒,忙问道。樊祖作个请的姿势,让伏云饮酒,等他慢慢道来。伏云这才喝了热酒,定心静听。一路赶来,心急如焚,就是怕南蛮有所动作,此时危急颓疲之际,若遭强攻,后果难以设想。
“我来楼外关关口两日,尚不见蛮子有何动作。我已和庞将军按太子吩咐,布下了疑阵,做好了万全准备。若蛮军来犯,尚能抵挡。罗将军既然来了,我们更是如虎添翼。”
二人正说着,帐外走进庞龙,他同二人打了招呼,也一同坐下。
“虽有万全准备,仍不可大意。我屡次同蛮军交手,领教了其族人凶悍。”伏云回想起之前的种种,不愿再去提起,他又道“二位将军一路来此,想必也见了北境如今的情势。”
樊祖、庞龙相顾,均是忧色,那樊祖摸着下巴,叹道“我们也见了,如今北境无主,百姓忧恐……”
庞龙接着道“我军中士气,实在一般。”
“李翀已死,殿下不肯继位,又教全境披麻戴孝,悼念先皇,他这么做,倒是留住了一丝北境的士气,若不是祭祀之事,恐怕已有不少人逃出城去,投了南蛮也未可知。殿下虽不称帝,却也怕军民涣散,因此才这么做。要抗蛮军,便要发动举境之力,虽不知太子有何打算,但你我定要尽心竭力,拼死也要守住楼外关。”
“我等不敢怠慢。”庞龙、樊祖一样的坚毅,没有半点回避躲闪。“依将军之间见,我们还需做些什么?”
伏云道“我中原不乏高手术士,只是这些人却不在朝中效力。”伏云语出,二将便明白他是何意。
“将军是想集结那些江湖术士?”庞龙有些愕然,在朝臣的眼中,那些人不过是一些市井鼠辈,混迹在皇威难慑之地,拉帮结派,相互勾结,甚至与朝廷作对。这些不入流的人,怎能担此大任。
伏云见庞龙面露惊异之色,又有些许轻蔑。他起身道“庞将军或许放不下心中偏见。这些人,却也是身怀绝技之辈。如今北境有难,他们定不会坐视不理。只是这些年他们与朝廷的恩恩怨怨,芥蒂成疾,难以凝力。正是朝中有将军这样想法的人,将这些人拒之千里之外……”
“罗将军,我虽敬你,但方才所言却不敢苟同。这些自称江湖中人的术士自立门户,和那些割据一方,拥兵自重的叛党有何区别。就算我们难挡蛮军凶兽,也决不能和这些人联手。你要我们低三下四地去求他们么?他们本就不将王法放在眼中,杀人越货,仗着有两三拳脚欺压良善。若我们真的和他们合作,百姓寒心,天下的公正何在?”
樊祖出言力挺庞龙,绝不愿和那些江湖人士穿一条裤子。伏云道“看来二位将军对这些人的印象,也是古板冥顽。江湖上不尽是一些杀人不眨眼的狂妄之辈。侠之大者,为国为民。他们奉行忠义二字,快意恩仇,或放纵不羁。朝廷一味施加打压,反倒激起他们的不屈之心。两者矛盾,却是因太多的缘由积攒而成。二位将军却错把这一切都加罪在‘江湖人’这三个字上。岂不知,江湖人也是百姓。北境亦是他们的家园,他们侠肝义胆,同我等一样,对来犯之敌,誓死抵抗。据我所知,蛮军兵至南陲之时,就有诡府门高手暗中截杀,后又有纯阳派弟子、玄明观弟子与蛮军缠斗,为我军撤退争取了时间。”启明在屋内踱步,看二人反应,又想起一事。
“南陲红玉生魔种,孙赫、方通臂二将差点死在蛮军先锋寨中,我听闻是那玄明观弟子,不专道人出手相助,才救了一众将士。我曾亲眼见过那红玉中生出的魔物,刀剑难伤,那道人既能施术退敌,便是纵奇术之人,这样的人物,又怎能在军中寻得?”
伏云所说不无道理,樊祖、庞龙细想,却难破心中那道坎。这其中的恩怨,沉积了太久太久,哪是伏云三言两语,就能说得清楚。二将沉默,伏云轻轻一笑打破僵局,他轻声道“烦劳将军带我一观军容。”
樊祖赔笑道“好,正好让罗将军指点机关排布。”
“请”庞龙一同出屋,三人巡查关口守备去了。
启明在祭雨台下见了曹沛,命他组织能工巧匠,欲为李翀塑金身。李翀身入剑池,如今权魔剑已被封,那剑池下又不见他和献平的身影。启明教曹沛前去准备,为李翀塑金身,为婉熠塑玉身。到第七日,便要将二人葬入皇陵。
曹沛领了命,速去张罗准备。
“赫儿,依你看,太子不愿登基掌权,号令三军,是何道理?”
相府之中,孙乾霸召来孙赫,父子相叙。侍从们都被支走,屋内显得空荡荡,孙赫为父满了一杯茶,双手弯腰递给父亲,后自己也靠他坐了,摸了摸那本不存在的下巴,喃喃道
“想必是殿下因崇民帝之事痛心疾首,要先送他安去,再图抗敌之事。”孙赫只是猜测,断不敢在他爹面前高谈阔论,他又请教“爹,其实我也不明白,如今北境岌岌可危,蛮子在雄踞关虎视眈眈,殿下不加紧排兵布阵,还教全境祭悼先帝……”
孙赫说着不敢再说下去,孙乾霸笑着,他抿了口茶,点头道
“你说得不错,当务之急,是关外的蛮军。殿下为何不肯登基,我等也不明所以。朝中大臣各有说法,梁太傅看法和你不谋而合。只是此事固然让他悲痛,他却不是不顾大局之人,在我看来,他应已有别的打算。”
“什么打算?”孙赫追问,孙乾霸闭眼思索一阵,后道“未可知也……”
孙赫叹口气,“只怕今日蛮子就要动手,我也该动身赶往玄武山楼外关口,去助樊祖等将军抗敌。”
“爹今天叫你来此,便是为了抗敌之事。”孙乾霸起身,负手缓步,他沉吟道“仅靠我们的力量,难抗蛮军猛兽。”
“爹的意思……”孙赫不明白,又见孙乾霸从屏风之后请出一人。
“高先生。”孙赫认出这人来,惊喜道。
这玉面儒生便是孙乾霸门客高周邺。这人通体白褂,面庞冷峻,右手拿一折扇,左臂负于身后。孙赫叫起,他便欠身行礼。
“相爷,公子。”
“你可往中原一带,遍访名门武派,我早先就听闻这些江湖豪客结成一伙,拦杀小股蛮军,他们既有心抗敌,在此危亡之刻,便应该团结所有人的力量。你同高先生与各大门派言明利弊,望他们摒弃前嫌,助北境抗敌。”孙乾霸说这话时不看着孙赫,却是看着高周邺。
“我明白了,爹是想借助这些好汉的力量,共抗蛮军。此计甚好!我曾和这些人打过交道,他们之中不乏爱国忠义之辈,为了北境安宁,他们一定愿意仗义出手。只是我与他们不甚熟悉,若是被拒,恐怕难以说服。”
“公子放心,相爷让我和你前去,正是顾及此事。有我在旁周旋,公子不必过虑。”
“你切忌以礼待人,好言相劝便是。我也教门客唐归虎同去助你。只是他现下还在客房歇息,稍后你二人便可寻他,再一同出发。”孙乾霸若有所思,他深知朝中定有不少人拒绝这种合作,但他为了确保楼外关安稳,不得不出此下策。他不但要瞒过启明、众臣。更要承担事后的风险。此役若胜,也难保众臣认可他的做法,若是败了,则要面临更为严峻的指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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