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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重天,战神府。
酒似乎喝得有些多,也不知自己何时睡到了庭宇内,溪辞衣衫凌乱的从榻上坐起,略有些头疼脑胀的环顾四周。
看到沉舟正端坐在案前,笨手笨脚的自行束发,溪辞一手撑着下巴眯着眼,饶有兴趣的看着他一遍比一遍歪的发髻。
沉舟将束好的头发又解开,生闷气似的将梳子丢在地上。
溪辞下榻捡起梳子,悄无声息的来到他身后,看着铜镜里他那紧锁的眉头,无奈的笑了笑,上手帮他重新梳理头发。
突然被触碰的沉舟身子明显抖了一下,却没有昨日那般抵触别人的相助。
感觉到头发束好了,沉舟摸了摸,确认对方没有戏弄自己,迟疑了一下才说道:“切谢泫卿。”
溪辞转身拿来药箱,给他的眼睛重新上药,看着他这张青涩的脸,不知为何会想起紫微星君说过自己两度使用时幻镜,却均未成功挽救心中所念。
无论是他登上天君之位,还是坠入魔道欲成三界之主,秋野都没能善终。
所以,是不是只要沉舟彻底的死去,一切苦难就会不复存在?
想到这里,溪辞下手重了些,使得沉舟“嘶”的一声,有些难为情的勾了勾嘴角,却没有一句抱怨,依旧是乖巧的坐着。
如果要杀沉舟,现在确实是最好的时机,溪辞鬼使神差的向他伸出了自己的利爪,不用一眨眼的功夫,就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划开他的喉咙。
她敛声息语的看着他的脖子,而这时沉舟忽然开口道:“昨日你似乎喝得很多,今日醒来无恙否?”
溪辞伸向他的手僵在半空中,良久后在沉舟的疑惑中,捏成拳收了回来,草草给他换上了新的细布,低着头收拾药箱。
“你若是有什么不舒服的,可拿着我的府令到药王府去取药,药王是绝对不会为难你的。”说着,他从腰间取下一面令牌递到溪辞面前。
溪辞怔怔的看着那面令牌,随后伸手接过那边令牌,细细的看着上面的龙纹和署名:战神府沉舟殿下。
“若是……府上缺了什么,你也可用这面令牌去相应的内务府取之。”见她接得很犹豫,沉舟又忍不住补充道。
这让溪辞又想起了沉舟在人间,将自己赎回太师府时,让自己溜马养鱼的那段日子。
溪辞苦笑着将令牌收好,随后听到有脚步声在往这里靠近,她旋即提起收拾好的药箱躲藏起来。
沉舟明显感觉到她的急促,眉头微微蹙起,不明所以。
果然,天君与天后来到了府上,看到沉舟整洁的坐在案前,天后倍感欣慰的握住他的手道:“沉舟,今日母后到药王府给你取了些新的药,你这段时间就好好养伤,不必忧心任何事。”
天后说着,示意随行的仙娥将药放下,随后看了看左右,发现府上一个仙娥都没有,猜想应该是都被他赶走了。
于是天后便忍不住说道:“沉舟,你府上一个仙娥都没有,想来会有诸多不便,不如母后亲自来府上照顾你,如何?”
听到天后这番话,沉舟才知道那名从昨日至今都在照顾自己的女子,此时并不在自己身边。
不仅如此,听母后的意思,似乎对那名女子的存在完全不知情。
沉舟当下虽有诸多猜疑,却没有对天后说出口,而是淡淡道:“母后的心意,儿臣已然心领,还望母后不必太过忧心。”
一旁沉默了许久的天君,在这时溘然开口道:“沉舟,你也正好借此机会,在这清静之地好好筹谋之后对付魔族的计策。”
自沉舟受伤至今,天君这是第二次来府上探望,可两次都没有关心过一句他的伤势,更甚者是第一次探望时的那句:“怎如此不小心?你这一伤,可是要折损神族数千名天兵的啊!”
或许天君这句话是无心的,却被受挫的沉舟听了进去,曾经他是何等的敬仰自己的父君,但这句话却让他有些难过。
听到天君的那句“清静之地”,犹如一根针直直扎在沉舟的心上,他不由得自嘲道:“沙场上白骨露野,而战神却躲在清静之地,真是罪过。”
“沉舟,你父君不是这个意思,没有人怪你,真的。”天后瞥了一眼面色骤然铁青的天君,急忙解释道。
“我累了,你们都出去吧。”沉舟语气生硬的对他们下了逐客令。
“沉舟……”天后还想再说些什么,沉舟不由分说的加重语气道:“出去!”
天后含着盈盈粉泪,看向一脸淡漠的天君,眉宇间尽是隐忍的委屈。
天君见状也无心与他争吵,拂了拂衣袖,不悦的扬长而去,天后看了看两边,最后只得无奈的跟着天君而去。
脚步声远得几乎听不见时,沉舟在案下捏成拳的手才松开,可就在下一秒他将案上的东西全推到地上,宣泄心中的不忿。
溪辞站在屏风后,静静的看着眼前所发生的一切,这或许就是沉舟与天君隔阂的开始。
她刚想出来,外头乍然传来一个十分熟悉的声音,惊得溪辞把迈出去的脚又收了回去。
“沉舟!咦?原来你在这!”凤阳一手缠着细布,另一只手拎着一缸子酒,笑盈盈的走到案前。
这时的沉舟正若有所思的看向屏风处,溪辞方才的小动作被他发现了,她很明显是在刻意回避,可沉舟不明白她为何要躲起来。
凤阳顺着沉舟头部的转向,一脸狐疑的看向屏风处:“那里有什么吗?”
他正要往那里去,沉舟卒然开口道:“没什么,你又来我这做什么?”
凤阳兴奋的将酒放下,接着在他面前挥舞那只缠满细布的手臂:“我也受伤了,遂同病相怜来相聚!”
“我没空跟你聚。”沉舟难得委婉的下逐客令。
凤阳双手撑在案上,托着下颌委屈巴巴道:“别这样嘛,我知道你不开心,所以你让我也不开心的话,那我这伤得很亏诶!”
“活该。”沉舟面色淡淡道。
躲在屏风后的溪辞忍不住偷偷懒凤阳一眼,没想到这个时候的义父也是稚气未脱,像个少不更事的轻浮小子。
凤阳扭头看到地上散落着药王府最好的外伤药,故惊呼道:“这不是传说中的净毒散吗?药王跟我说没有,原来全在你这!”
他边说着边拆了一包,当着沉舟的面给自己上药,嘴里还叨念着:“好东西要分享,药效才能发挥出来。”
沉舟默默不语的端坐着,暗暗听着屏风后是否还有动静。
“战场上少了你,我都觉得无聊死了。”凤阳重新包扎好伤口后,撅着嘴说道。
沉舟自动过滤掉他那无关紧要的寒暄,肃穆道:“战况如何?”
凤阳左右看了看,刻意压低声音道:“不容乐观,那帮魔匪手段阴毒,尤其是那个太子薄情,害我们吃了不少亏。”
所以方才父君来府上,未必是来探望自己的,而是想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能重返战场。
想到这里沉舟有些失落的叹了口气,凤阳看出来了他的心事,找来两只杯子道:“别管这些了,陪我喝酒!”
见凤阳没有要走的意思,沉舟也不好硬赶,唯一的办法就是把对方灌醉,这样……她应该就会出来了吧?
“不醉不归。”沉舟拿起凤阳斟好的酒,意味深长地说道。
殊不知他们就这样,一直喝到夜神出来布星守夜。
凤阳最后倒在地上,酣睡如死尸,而沉舟却还只是半醉,他扭头向屏风处:“他睡着了,你可以出来了。”
原来他知道自己一直都在,溪辞迟疑了片刻便从屏风后走出来,便瞧见凤阳躺在地上打着呼噜。
看着凤阳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溪辞百感交集,但她并不属于这里,所以彼此之间没有相见的必要。
随后她拽住凤阳一只手,硬是往榻上拖动,然后帮他把靴子脱掉,让他睡得舒服些。
扭头看着眼前的一片狼藉,无奈的叹了口气遂弯下腰将散落一地的杂物逐一捡起。
沉舟听到她拽动重物的声音哑然而止,想来是已经安置好凤阳了。
“可以……陪我喝几杯吗?”沉舟猝然说道,语气轻得仿佛是在恳求。
溪辞将东西收好后,与他相对而坐,用酒水过了一边凤阳喝过的酒杯,重新斟酒。
“你……不是我们天界的人,对吗?”沉舟轻声问道,口吻里没有一点点指责和质问的意思,仿佛是在闲聊。
她周身没有一丝气息,见到除了自己以外的人却会选择躲起来,唯一的可能就是她不属于天界。
沉舟没有等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只听到她一杯接着一杯的喝酒,只得无奈的笑道:“既然你不愿相告,那我也就不再追问了,待到你何时愿意坦诚,再与我诉说吧。”
溪辞沉默的看着他,旋即苦笑的摇摇头,他们之间怎么可能还有坦诚相对的以后?
“今日……应该是让你看了一场笑话吧?”他应该指的是,天君与天后一同来探望他的那会儿。
溪辞将手中的杯子放下,略显惆怅的望着他。
听到对方放下杯子的声音,确定她还在这里,沉舟继续说道:“因为是天君之子,便注定与众不同,两万岁飞升上神,五万岁荣登战神之位,为的……仅仅是能配得上自己的出身。”
沉舟嘴角的笑意看似无奈,可在溪辞看来更多的是自嘲和不甘。
“我若是甘于当个资质平平的小仙,想来不仅是会被众神拿来当做茶余饭后的笑料,我的父君也会因我所不齿吧。”
沉舟并不是想要得到同情,他不过是想倾诉自己内心的苦闷。
说完后,他惘然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后,随后拖着摇摇欲坠的身子站了起来。
溪辞见状,起身去搀扶他,然而醉意浓郁的他没站稳一个趔趄,带着溪辞一同摔在了地上。
倒下的那一刻,沉舟下意识的伸手护着溪辞,以免连累她受伤。
溪辞的头枕在他的手臂上,她仰头望着微微蹙眉的沉舟,没有急着起身。
沉舟以为自己不小心害她摔伤了,语气里透着不知所措的担忧:“你可有恙?”
也许是喝了一些酒的关系,回想起前世今生都与他相遇,然而清歌是他的挚爱,自己却是他致命的变数,如此讽刺的缘分,竟让她有些不甘心。
一时间,她意乱情迷的吻了上去,这让沉舟的心瞬间乱了分寸,不知如何是好。
溪辞并没有因为这个吻而感到宽慰,心头的酸楚反而越演愈烈,因为她知道眼前这个人在未来并不属于自己,此般举措在她看来不过是自欺欺人的强取豪夺。
眼角滑落一颗冰冷的泪珠,她眉头紧锁,旋即将沉舟推开,遽然起身逃之夭夭。
沉舟愣怔的躺在原地,事态突然,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要生气,还是觉得惭愧。
表面上是她主动亲吻了自己,应该气她轻薄了自己,可她徒然推开自己仓皇而逃,往深处去思索,却又觉得自己似乎是遭到了她的嫌弃。
沉舟眉宇间颇有些郁结的坐了起来,真想知道她是谁,竟敢如此胆大妄为的轻薄自己,且来去自如,是觉得自己伤了眼睛就可以被随意对待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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