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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才杀胡惟庸儿子的人也是你吧?”女子将银鞭缠成小卷,塞在腰间。
“嗯。”男子点点头。
“凉,武叔命你来的?”
“武叔命我暗中保护你。”
“哼!他就是信不过我。”
这个女子是农铁舒,奉武叔的命令惊扰胡惟庸儿子的马车。不想,胡惟庸的护卫身手如此之高,一路上竟甩不掉他们,还差点丧命于他们的掌下。
男子听令于武叔,名曰凉,同样奉武叔之命杀死受惊的胡公子。
凉人如其名,他的脸,他的肢体,他的神情,他的声音都让人感觉像是掉入冰窖里一样,寒意透彻入骨。
“你可以走了,那两个人都被你打跑了,我现在没事了。”
农铁舒低头看着自己的左肩,没有再多看凉一眼。
凉一动不动,仿佛没有听见农铁舒的话。
“喂!你干嘛?呆在这干嘛?我让你走!”农铁舒有些着急,她想查看一下自己左肩的伤口。
凉并不知道农铁舒的用意,以为农铁舒讨厌自己,他的眉头微微一蹙,不明白刚才农铁舒还在和他开玩笑,怎么转眼又讨厌起他来。
或许这又是农铁舒开的另一个玩笑?
凉暗自揣测,对他来说,女人的心思比世上任何武功秘籍都难琢磨,幸好他只需要琢磨一个女人。
最终,他决定先避开农铁舒,玩笑与否,很快就会见分晓。
凉身形一晃,消失在农铁舒视线之内。
他并没有走远,像刚才一样悄悄地躲在一棵树后面。
此时他绝不能离开农铁舒,胡惟庸的护卫随时都有可能返回树林。
农铁舒长长舒了一口气,低下头用右手轻轻拨开左肩的衣服。
躲在树后的凉见此情景,那张一如既往煞白的脸羞涩地泛起红晕。
他赶紧转过头去,背靠着树干,轻轻地往外吐气,平复自己的心情。
然而,他身沸腾的血液和狂跳的心脏没有这么容易对付,凉反复吐纳,想象着最寂静的夜空,最平静的湖面,最孤清的山林,直到他又回到了过去——那个锁住心扉冷酷无情的自己。
丑正二刻,坤宁宫院子里的雄鸡以一声又一声洪亮的啼叫准确地报着时间,它被大明天子饲养在坤宁宫的院子里,兢兢业业的监督着帝王勤政。
朱元璋清了清喉咙,往漱口盆中吐了一大口漱口水,水中夹杂着少许血丝。
自从在轩辕寺遭毒蛇咬之后,朱元璋便觉浑身乏力,身体一日不如一日。
十几名御医隔三差五给他整治,都说蛇毒已清除,然而五脏六腑恢复强健尚需时日。
为了形象且易于理解,御医们把这比喻成一场战斗。
在对付毒液的艰难战斗中,五脏六腑贡献了巨大的能量。由于消耗过度,它们疲惫不堪,因此影响了机能的发挥。休养生息一段时间后,它们即可恢复原来的生机勃勃。
朱元璋半信半疑,他从每日清晨的咳血中感觉到大事不妙,但是对于战争的理解,他比一般人深刻的多。
他耐心等待着他的士兵们再度英姿勃发,横戈跃马。
马皇后在一旁亲自伺候朱元璋洗漱。看见盆中的血丝,她艰难地咽了一下口水。
她没有多说一句,她不能让朱元璋看见自己的担忧。
相反,她展开笑颜,以惯有的方式若无其事地叮嘱朱元璋上朝少发脾气,多听听老臣们的意见。
这是她作为一个天子的贤内助的基本原则。
“皇上,上朝的时候,你心里要是有什么不痛快,回来和臣妾说。呵呵,年轻的时候,我们总是一起想办法对付那些嫉妒你的人,现在你可不能把臣妾落下哦!”
“哼,你总是站在他们那边,和你说了半天,最后都不让朕杀他们,甚至都不能骂他们了。”
朱元璋假装忿忿不平,其实心中庆幸自己有这么一个好皇后。因为马皇后,他少杀了很多人,其中不乏他杀掉后会懊悔的人。
“皇上有的时候吃一碗饭,有的时候吃两碗饭。每一次吃完两碗饭,皇上总后悔吃的太多。”
“是是是,有皇后盯着朕,朕少吃了很多饭,但是也少后了很多悔。”
“呵呵,皇上不要怪臣妾把皇上伺候瘦了就行。”
“千金难买老来瘦,重八幸得马大脚。”朱元璋朝马皇后调皮的一笑,这种笑容要追溯到他们刚认识的时候。
马皇后轻轻抚摸着朱元璋的后背,两人从对彼此爱的眼神里感受着幸福。
朱元璋离开坤宁宫后,马皇后感觉一阵眩晕和耳鸣袭来,它们像两只恶魔一样把她推倒在床上。
“皇后娘娘!”宫女失声惊呼。
“嘘,别叫,皇上还没走远呢!”马皇后紧闭双目,拍打自己的脑门,想把恶魔赶走。
“是,娘娘。”宫女眼中含着泪,犹豫了一下开口道,“娘娘,要传御医吗?”
“不用,本宫没事,休息一下便好了。”马皇后为了不让朱元璋分心,连御医都不愿传唤。
在朱元璋安度过鬼门关之前,马皇后一直不休不眠,陪伴在侧,亲自替他降温,给他喂药。
她和他一起与蛇毒顽强抗争。
朱元璋痊愈了,马皇后病倒了。
马皇后欣慰不已,她始终坚信那时朱元璋不仅需要御医,也需要她,任何困难都会因为亲情感天动地的力量而退缩。
去往奉天殿的路上,清风没有送走朱元璋面庞上的些许倦怠,反而增加了一丝凝重。
尽管御医百般宽慰,朱元璋心中仍然有自己的想法,他必须为自己不会好转做好打算。
胡惟庸肆意妄为,一手遮天,这不仅是胡惟庸个性使然,也是他朱元璋为他设下的陷阱。
朱元璋打算开始收网,趁他还算硬朗前。
奉天殿外,文武大臣候在两侧。
朱元璋大步流星走向金銮宝座,大臣们依次入殿。
行完君臣之礼后,将军徐达双手抱拳,泰然自若,上前一步道:“皇上,臣有事禀报。”
胡惟庸用余光瞟了一眼在他右后侧的徐达。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徐达禀报的事与自己有关,心里开始忐忑不安起来。
徐达在朝上一般都不说话,除了皇上询问,现在他主动要求禀报,他会说什么呢?
会不会和前两天自己杀死车夫的事有关?
杀死车夫对胡惟庸来说不过是小事一桩,剑上的血还没有干,他就已经忘记了自己犯下的罪孽,甚至他从未觉得这是罪孽。
他的心头盘绕的只有他儿子的无辜惨死,
胡惟庸很肯定大臣们都会对此事装聋作哑,没有人敢在皇上面前参他一本。
徐达虽然不会看他的脸色,但素来也不与他作对,他今日怎会如此怪异?
一种未知的恐惧在他周身游走,他听见了骨头里发出咯咯作响的战栗。
“丞相胡惟庸……”
听到“胡惟庸”三个字,胡惟庸骨头里的战栗化成冷汗,在额头和脊背上蔓延。
“因他的儿子从马车上摔下而死,迁怒于车夫,当场将车夫刺死。此等草菅人命之事有违大明律例,还请皇上定夺!”
徐达大气凛然,并未显现出失去理智的愤怒和不可理喻的仇恨。
朱元璋把目光移到胡惟庸脸上,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胡惟庸觉得自己的脸皮正在被朱元璋慢慢剥开,鲜血滴滴答答地往下落,每一滴都像尖刺一样扎进他的心里。
这一年来,他从没想到过朱元璋还会用这样的眼光看他。
起初,朱元璋对上奏胡惟庸违法乱纪的奏折置之不理。
他对胡惟庸说过,他提拔他为左丞相会遭到一些人的嫉妒,让他不必介怀,总有一天别人会看到他名副其实。
胡惟庸知道朱元璋其实在利用以刘基为首的浙东集团和以他为首的淮西集团的争斗来平衡他们的权势,这是帝王之术。
后来,胡惟庸越来越大胆,常常背着朱元璋私自批奏章,自行处理要事。
朱元璋对他的行为视而不见,从没有斥责过他。
刚开始他还会去揣测朱元璋的想法,他也担心过朱元璋是不是会和他一起算总账。
几个月之后,半年之后,朱元璋依旧不闻不问。
胡惟庸感受到了一种从来没有过的自信,朱元璋也不过是贪想安逸之徒,一旦过上了富有的日子,怎会不纵情享乐?
胡惟庸绝对没有想到朱元璋像此刻这样炯炯有神盯着他已经有一年多了,只不过是在暗处,在他毫无察觉的时候。
朱元璋不仅在观察着他,还在观察着他与其他大臣的关系。
大多数大臣对胡惟庸表面上奉承,背地里却不敢走得太近,少数大臣与胡惟庸来往密切。
刘基自从告老还乡又再次被逼返京后,一改原来的作派,不再与胡惟庸斗,也不再进谏。
他从头到脚看起来都只是一个安心养老,不问世事的老头。
魏国公徐达一直都对胡惟庸没有好感,他蔑视胡惟庸没有战功,只靠阿谀拍马,但他从未公开说过胡惟庸的坏话。
今日徐达破天荒地上奏胡惟庸作恶之事,朱元璋打算以此为契机开始他的盘大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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