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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只是风寒,可是病情却一直时好时坏让云惠忧心不已,太医说是心病,需要宽心。我也是学医的,心里明白太医的话有些道理。风寒并不是让病情反复的真正原因,真正让我寝食难安的是心结。这或许就是常说的抑郁症。

仔细想来不禁自嘲,整日局限在这个空间里,脑子里除了那些让人烦恼的事情外,似乎也找不到什么能开心起来的事情,若是这样都不得抑郁症那才是奇了怪。

就这样一直拖到了正月十五。府里的年味尚浓,一派喜庆。因着我身子一直不大好,胤禛对我的态度又明显是不想亏待,于是膳房里这些日子来的饭菜倒也没再克扣,按照格格该有的例份一样没少的都补齐了。就连正月十五的元宵和甜点、酒食也都按例送了来。

久病在床,肠胃不易糯食和饮酒,想着云惠正是长身体的年龄,她也爱吃元宵,便不顾忌什么身份,除了能吃的糕点外,其余都交给她自己吃掉,或让她打发给门口把守的人享用。

元宵佳节,府里张灯结彩,鞭炮从晌午一直放到了用过晚膳都没停。听说乌拉那拉氏爱看戏,还专门请了戏班子进来,晚上还有猜谜灯会,很是热闹。

园子的清冷与外面的热闹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听着屋外把守的人毫不避忌地喝酒吃菜聊着那些热闹的事,心里愈发觉得黯然落寞。

“云惠,我们来猜灯谜吧”我突然对云惠说道。

“好啊……可是奴才不识字。”云惠应了声。

为了拘着规矩,怕她喊姐姐喊顺了口以后改不过来犯忌讳,于是称呼又变成了格格与奴才这样的敬语,不过感情却好的如同姐妹一般没什么顾忌。

我笑着起身从书架上找出一本类似灯谜大全的书,说道:“没事,我说,你猜,或者你要是想到了以前看过的灯谜,也说给我听。”

这样的日子,云惠也爱热闹,也想家,可是却不敢在我面前表露出来,现在能有自娱自乐的事做做,自然欣然应允了下来。

“圆又圆,扁又扁,脊梁上面生只眼……打一日常器具”我按着书上的谜面念道。

“日常器具……又圆又扁,还在脊背上生眼?哎呀我的妈啊,那不是怪物嘛,谁会用到这东西啊……”云惠想了想皱着眉头夸张大叫道。

“你这丫头,大过节的,哪里来的怪物,这没遮没拦的,小心犯了忌讳。”我见她那表情,噗呲笑出声来,打趣道。

云惠一听也觉得自己失言,吐了吐俏舌,静下来想着那是什么。突然她眼睛一亮,问道:“是不是锅盖?就是灶台上用的那种大锅盖,圆圆扁扁的,顶上还有一个小钮帽。”

我想了想,感觉有几分像,翻到谜面那里看了看,也笑了,夸赞道:“不错嘛,还真让你蒙对了。”

云惠撅着小嘴娇嗔:“格格真不会夸人,哪里就是蒙的。”

看她那副自鸣得意地样子,忍不住打趣道:“那我们继续,若是还能猜对,我就承认你不是瞎蒙,是真的聪明。”

“好啊,快说快说”云惠也来了精神,催促道。

看着这丫头的俏模样,突然想起以前看过的一则灯谜,索性放下书,说道:“奴才骂主子——打一离合字。”

这谜面一出,就见云惠的小脸皱在了一起,思索了好半天,噘着嘴落座在榻上,负气说道:“就知道格格惯会欺负奴才,明知道奴才不识字,还出这么刁钻的谜面,哪有奴才敢骂主子的,这奴才是活腻味了吧。”

我笑看着她,故意揶揄道:“你看你这不是奴才在骂主子嘛?”

说完笑出声来,随后叹了一声:“本来是想等日子安稳些就教你识字,可是从入府到现在没过几天消停日子,一直拖到现在也没教成。到底是我亏待了你,也没让你们跟着我过上几天好日子。”

原本愉快的氛围被我没来由地伤感给破坏了大半。云惠抿着嘴,眼眶又红了一圈,忍下心里的酸楚,小声宽慰道:“格格以后莫说这种话了,我们几个当真从未怨过,只是觉着自己无用,没办法替格格分忧。”

敛眸忍下心底里的苦楚,强挤出一抹笑容,说道:“是我不好,又提这些,让你也跟着一起难过了。罢了,咱们继续猜谜。”

云惠咬着唇用力点点头,顺着我转了话茬问道:“那个‘奴才骂主子’是的谜底到底是什么?”

我想了想,笑着用手指沾了茶水在桌面上写了三个字“奴心怒”,然后指着念给云惠听,又告诉她这个谜底的说法。

气氛随着话题的转移又变得欢快起来,时不时从屋里传出的笑声让屋外把守的人觉得不解,心说这两个女人怎么都落到这步田地了还能笑得出来。

说着话就入了深夜。府里的灯会酒宴也都随着夜色的渐深而散去,一切又归于平静。

说笑了半晚,心情好了很多,精神也就觉得困乏起来。正让云惠服侍着躺下歇息,突然有人敲门说苏公公送来了东西,只好重新披衣起身,回到榻上落座,心里好奇怎么这个时候苏培盛不在胤禛身边侍候歇息,竟然上我这里送东西。

正心里嘀咕,就见苏培盛手上拿着一柄宫灯走进屋来,见到榻上的我微微颔首,说了句:“主子让奴才将这物件给格格送来。”说着将宫灯交到云惠手上,经她的手再交给我细看。

将宫灯小心翼翼地接过来看了看。金丝珐琅的边框上嵌着六面琉璃彩屏,彩屏从内面画着各种彩色祥瑞的图案,再透过正面通透的琉璃显现出来,甚是精致好看。

在六面琉璃彩屏的正面空白处都有几行墨迹新鲜的小字,其中五面分别写着“鸳鸯双双戏水中,蝶儿对对恋花丛;我有柔情千万种,今生能与谁共融;红豆本是相思种,前世种在我心中;等待有缘能相逢,共赏春夏和秋冬——猜八个字”,最后一面上提着“情投意合地久天长”八个字。

看着这几行题字让我猛然一惊,思绪回到了康熙四十一年那个元宵节。那年的元宵节自己与邻家姐姐春儿去灯会上玩,为了得到那柄八宝斋的琉璃彩屏灯,一口气猜了十四道灯谜,可是唯独卡在了最后一道上。而那道灯谜的谜面和谜底,恰恰就是现在写在这柄彩灯上的题字。

原来那天帮忙答出最后一道谜题,又让那老板送来彩灯的是他。这个答案让我大为意外。还记得那天的纸条只是匆匆一瞥,回去后便随着彩灯一起收入了箱子里未再拿出。后来入贝勒府,这些出嫁前的东西都没带上,渐渐也就忘记了。虽然进府后好多次看过胤禛的字迹,也觉得分外眼熟,可是终究对这些书法字画没有研究,也就没往这上面去想。

拿着灯心里有些说不出来的感觉,问苏培盛说:“他让你送这个来是什么意思?”

苏培盛垂眸一笑,语气恭敬地应道:“主子今个和福晋一起去宫里陪德妃娘娘赏灯,可巧八宝斋今年新制了一批宫灯,皇上喜欢的紧,说是样式好彩头也好,就让人在每个灯下都挂着一个灯谜,还说谁要是猜对了谜底,就可以拿到对应的宫灯。原本主子看各宫主子和皇子们都有心争抢,本不想凑这个热闹。可偏偏看到这柄宫灯上的谜面时,主子却顺手取过猜出了谜题,回府后说格格这块太冷清,不管怎样也该添些彩头,还亲手将谜面和谜底题在了上面,嘱咐奴才务必趁着节庆未过给格格送来。“

苏培盛说话的语气很平和,话语中处处暗示着胤禛对我的用心。末了,他难得一见地直言劝道:“奴才有句话,格格听了莫怪。奴才其实看的出来,格格对主子是有心的,这份心主子也着实看重的紧,可是格格可曾真真明白主子的心。格格年纪小,不懂这些也在情理之中,但主子终究是主子,不可能总留在原地等着格格明白这份心思,往后府里的人多起来,时间一长情分就淡了。格格现在小,许还不觉着什么,可是等年岁大了,在这府里没个依靠,还能指望着谁?当真若再来一次今个这些事,格格觉得到那时还能有今个的运气吗?就算格格不为自己想,也当为自己身边的人和家里的人着想不是?”

苏培盛的这些话字字句句都在情在理,让我无法反驳。他不是个轻易多话的人,我不知道他这些话是出于自身对我的善意,还是在胤禛的默许下来给我的劝解。

拿着那盏宫灯,再想想小顺子让云惠带来的话,还有眼前苏培盛说的这些。我突然释然了。

小顺子也好,苏培盛也好,他们的话应该都是胤禛授意的。只为了告诉我,他还在原地等我回头,等我放下执拗。只是等不了太久,因为马上就是新的一年选秀,康熙四十三年,恰好是大选之年,到时候少不了指婚恩赐之事,等到新人进府,他还能等我多久。

想到即将热闹起来的府邸,我露出一抹苦笑,对苏培盛说:“苏公公的好意我都明白。他的心思和恩情我也懂了,只是以我的性格终究无法委曲求全。为自己在这府里找个依靠固然没错,可是假若如您所说,往后府里的人多起来,时间一长情分就淡了,那么这依靠还能是靠得住吗?今个这些事能全身而退,是因为他对我有情有心,可是往后若是他无情无心了,即便我今日低头认错,到那时再有同样的事情,他当真就能如今日一般信我保我?”

说完这些,我将宫灯交给云惠收着,对苏培盛说:“劳烦公公今个辛苦,这件事容我再想想可好?”

苏培盛见我听了那些话,却仍是如此态度,只得叹了口气,说:“格格当真该好好想想,莫日后失悔才是。”

我点点头,苏培盛转身告辞离去。云惠咬着嘴唇,欲言又止。

我看着云惠的样子,知道她想说的,却示意她不用说出,摇头说道:“别劝了,有些事非得等我自己想明白了,往后才能刀山火海也决不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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