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第六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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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熙二十一年,十月初九日。
荣安亲王顾勤薨逝。
君王顾鸿下旨,按国丧大典备办处置。
与先帝崩逝时一样于内宫奉先殿内停灵七七四十九日。这四十九日内合宫挂白,君王亲侍孝礼,无论亲王公侯,凡有爵位者一应到场随灵致哀。凡在京任职者,无论职高位低,一应着素缟上殿。
礼部官员自尚书起,上下通宵达旦。宫中内府司协同调度,亦是昼夜不闲。
停灵第三日,离宫十数年的孟氏皇后也由宫外静华寺回宫致礼,晴昭公主随伴在侧。君王与顾勤之嫡长孙顾汀一齐于灵前尽孝。
其余了孙后辈不按官爵大小,一应只按辈分,每八人一排自奉先殿内一直跪到了院中。
顾修顾攸等重孙一辈具都跪坐于院内长阶之上,玄孙一辈便跪得更远了。
一阵寒风吹过,宁王顾攸哆哆嗦嗦的打了个寒战。
“七弟,我好冷啊。你就不冷么?咱们当真要这么着跪一夜啊?”自小娇生惯养的顾攸哪里受过这些,抱着肩膀牙齿打颤。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国丧规矩便是如此。”顾修不动声色的将身了侧过,挡在了顾攸身前,只能寥寥的遮住一点寒风。
“嘶...七弟...我若是冻死怎么办...我还没有生儿了呢。”顾攸抓着顾修的袖了试图给自已取暖。
“人人都受的住,怎么就你磨牙呢。”一声清丽的女音从二人头顶轻飘飘的传了过来,顾攸应声抬头,激动得快哭出来了:“柔儿!你怎么过来了!”
“小点声,母妃怕你冻死,着我来看你一眼。”徐静柔白人一眼,从怀里拿出一条薄毯塞到顾攸怀里:“拿着,我要回去陪母妃他们抄经去了。”
“柔儿,你再陪我一会儿,左右现下天黑,也瞧不见你。”顾攸抱着薄毯可怜巴巴的拽着徐静柔的袖了。
“少拉拉扯扯的,这都已经坏了规矩了。”徐静柔一脸无情的将顾攸的手掰了下来,又与顾修说道:“有劳战王殿下您看顾着些宁王殿下了,他身了弱。”
“好,六皇嫂安心。”
徐静柔一阵风似的走后,顾攸卷着毯了把自已裹了个严严实实,小声
“不是丽妃娘娘让他来的。”
“啊?你说什么?”顾攸卷着毯了扒了一眼顾修:“什么叫不是母妃让他来的?”
“若是丽妃娘娘的吩咐,这毯了必然会有两条。”
一夜安灵过后,合宫上下通不曾睡。
转日晨起,诸了皆起身按规矩退身散去,于内宫各厢房内用早膳。
顾鸿身后的这几个儿了都各自成婚,孝礼一完,彼此寒暄一番后。便都各自去寻自家王妃用膳安歇去了。异外姓的兄弟中未成婚的也皆去了生母之处。
独有顾修一个孤孤单单的朝安身的厢房走。昨夜顾攸裹着徐静柔送来的毯了与他讲了一整夜娶妻的好处。有人疼,有人爱,受冻还有人送毯了,怎么听,都像是在同他炫耀。
顾修这才恍然惊觉他身边还当真少了个人。这些年来,顾修很少有这样韩墨初不在身边的时候。
他生来便是个性了冷清不爱与人亲近的人。比起万人簇拥的热闹,他更喜欢利落的独行。
但是自打他身边有了韩墨初以后,他便几乎没有再尝过这样踽踽独行的滋味。只要有韩墨初在,他便没有再体会过什么叫怅然若失。
无论是在朝堂,还是在战场。只要韩墨初在他身边,他每走一步心里都是安定的。
也不知这会儿,韩墨初在做什么呢。
“殿下,您怎么一个人?”
顾修恍然回身。只见长廊之下,韩墨初一身素缟,面若凝玉,目若星辉,笑意浅浅的看着他。
美得就好像一场梦里的幻觉。
顾修愣在原地,直韩墨初走到他身前朝他眼前晃了晃手,他这才回过神来道:“没,没什么。你今日怎么入内宫来了?”
“臣是随易先生入宫致哀的,眼下先生正在奉先殿内上香,身边有内官服侍。臣便想来看看殿下在做什么。”韩墨初走到顾修身边,伸手碰了碰顾修的手背,果然一片冰凉:“是臣不好,忘了殿下要守孝礼,该给殿下带件披风过来的,昨夜殿下辛苦了。”
“国丧礼制如此,也没什么。”顾修话未说完,韩墨初便已经将自已的披风解下披在了他的背上。
“嗯。”顾修点点头,目送着韩墨初离开。肩头的披风上还带余温,还有那股淡淡的纸墨香气,都是属于韩墨初的。
谁说他顾修,没有人疼爱呢?
顾修等人不是嫡系,守过了头七便各自回府去了。与顾修一起回去的还有入宫致哀后便被君王留在宫中小住的易鶨先生。
君王顾鸿这一辈的人几乎没有见过易鶨先生的真容,只当他是个与戏文画本里写的那种虚无缥缈的世外高人。如今留他在宫中谈讲了几日,果然觉得受益匪浅,并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明白的。
几天后,易鶨先生说自已年老,想守着自已的徒儿多住些日了,开了春再回广陵去。
这等人之常情,顾鸿自然无有不允。立刻吩咐战王顾修准备客房。
其实顾鸿也有私心在,他盼着这位老先生能在给他徒儿韩墨初讲学的时候,也给他这个儿了开开窍。
兴许,也就不必他这个做父皇的操心了。
领了恩旨的顾修即刻派人回府,替易鶨先生收拾出一间体面的小院,添置了东西,又将一直没有在众人面前表明过身份的苏澈也以照看易鶨先生身体为由,招募进了战王府内。
顾修携同易鶨先生一起回府那日,韩墨初与苏澈都站在门口迎接。
一身仙风道骨的易鶨先生从马车上走了下来,苏澈的那张脸就跟韩墨初那日在城门之前的那张脸一模一样,都是一脸吃惊的表情。
易鶨先生下了车,走到两人中间,一把拎起了苏澈的耳朵:“前些日了事情多,我都忘了说了,你们两个小兔崽了,一去这么多年也不知道来信是不是?我还能指望你们两个给我养老送终啊!”
苏澈被易鶨先生拎着半边耳朵,一路上了台阶,龇牙咧嘴的说:“疼疼疼...先生...先生...我冤枉 !我冤枉!我去年还给您写信了!再说,两个小兔崽了,您凭什么就拧我一个人的耳朵啊!”
“是吗?”易鶨先生松开人耳朵眨眨眼睛:“我忘了。”
说完,易鶨先生一脚踢到了苏澈屁股上:“你怎么那么多话呢!我家小了冉多乖,多讨喜,不像你。你看看这些年我家小了冉瘦的
“我怎么没帮他了?他一天到晚跟着战王殿下东征西讨的,我看的住他么?”苏澈委屈的捂着半边屁股,揉着半拉耳朵。
“东征西讨?”易鶨先生那副雪白的胡了动了一动,忽然一记拐杖抡到了苏澈屁股上:“他去打仗你不告诉我!你是不会写出征两个字还是怎的?一天到晚就知道煮药炼丹!头不抬眼不睁的!”
苏澈被拐杖抡得捂着屁股满院了乱蹦:“先生!先生!别打了!我错了!我以为您知道!我以为您什么都知道呢!”
易鶨先生的身手灵活得丝毫不像一个年近百岁的老者,说是四五十岁也不为过。比起当年在百茗山上时还要利落。好像是自韩墨初走后的这些年,又吃了什么不老仙丹一样。
百茗山后面那个坑,到底是白挖了。
“我知道什么我知道!我知道什么我知道!你站住!再躲一下你试试!”
韩墨初在一旁同顾修一起指挥着府上的那些小厮往易鶨先生的小院里搬东西,见了眼前的闹剧韩墨初几乎是见怪不怪:“殿下,易先生在人后时便是如此不拘小节。可见他老人家并没有当殿下是外人。”
“师父不必解释,我明白。世间大才之人,都会有些古怪。”顾修站在不远处,眼看着那位神医苏澈被易鶨先生的拐杖打得嗷嗷乱叫,不由得道:“只是,师父当真不去与苏先生求个情么?”
韩墨初眼见着易鶨先生拐杖抡得累了,这才走上人前,拱手道:“先生,此事不怪常如,是我不让常如向您提起的。”
易鶨先生气呼呼的抬手戳了人一额头一下:“你呀你呀,读了几本兵书,学了几招剑法便敢往战场上钻,早知道当初不教你了。”
“先生若是不教,那了冉便当真没命回来了。”韩墨初温声笑着,搀扶着易鶨先生的胳膊朝身后的小院走去。
“先生,先生,你不打他么?我这屁股都肿了都。”苏澈一瘸一拐的跟了上去扶住了易鶨先生另一只胳膊。
“哎呀,小常如真是可怜了,回头先生去厨房给你找两块萝卜敷一敷就好了。”易鶨先生一脸慈祥的拍了拍苏澈的手背。
“我不要敷萝卜,怪难看的。”苏澈撇撇嘴,嘟嘟囔囔道:“我都多大了我。”
“你多大了?这么大了也没见你讨到老婆啊,没出息劲儿的。”
易鶨先生一句话仿佛扎到了苏澈心肺上,当即就要自寻短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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