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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人静。

山间别墅沉入一片静寂与黑暗中。

夜色里, 江承悄无声息地推开了田佳曼家酒柜暗门。

房间开着灯,床上的男人睡颜安详,神色并没有因为他的闯入出现丝毫波动。

江承倒宁愿他能像十年前那样, 一点风吹草动便能马上警觉, 并精准而敏捷地将入侵者制服,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毫无生气地躺在床上,任由营养液替他延续生命。

“林叔。”轻轻叫了他一声, 江承在他床前坐了下来。

那天晚上闯进来,失踪十年的人就那样猝不及防地出现在眼前,江承是意外的,却又是意料之中的。

早在发现田佳曼别墅楼梯口堆积着的医疗废品时,江承心里便涌起这种近乎不可能的猜测, 后来发现酒柜的空洞和田佳曼不着痕迹的遮掩后, 两者的叠加加深了这种猜测, 但也仅是抱着万分之一的希望进来查看。

十年了,江承从不敢奢望还能见着一个活着的林景余, 哪怕像现在这样昏迷不醒的他。

他没想到田佳曼会救了林景余, 并小心翼翼地将他藏了十年。

明明是看着没有任何交集的两个人。

如果不是在何家那夜田佳曼撞见贺之远和温简交谈后对“林景余女儿”表现的异样,他和温简根本不会把她和林景余扯上关系。

田佳曼的父亲显然是了解田佳曼和林景余过往的, 要不然也不会甘之如饴地照顾了林景余十年。

他是个专业且有耐心的医生和护工, 把林景余照顾得很好。除了每天的日常清洁和翻身工作, 为了防止他肌肉萎缩,田佳曼父亲每天会定时定点给他按摩和做全身关节活动,同时进行必要的嗅觉味觉和肌肉刺激,以便他醒来时能尽快适应和恢复正常人的生活。

江承想不明白是什么缘由能让一个女人和她父亲这样十年如一日地照顾一个病人,这不是单纯爱情能解释得通的。

但眼下也不是他该探究的时候。

江承拉起了林景余被子下的手。

常年规律且专业的按摩和肌肉刺激,林景余手臂并没有呈现出任何肌肉萎缩的情况。

他把那串被他处理过摩斯密码的桃核红绳手串塞入了林景余掌心, 并握着他的手掌帮他紧紧握住。

“林叔,还记得这条手串吗?”他轻声说,“简简四岁生日的时候,您把它当生日礼物送给了她。她一直把它当宝贝,小心珍藏着。”

“她明白您的用心。”江承帮他把手掌攥紧了些,“这些年也一直在找您,从没放弃过。”

“她还活着,阿姨也还活着,母女俩相依为命,她们都很好,但,又不太好。”江承声顿了下,看向林景余依然平静的脸,帮他握紧了那条手串,“当年您出事以后,她和阿姨也跟着出事,被人连夜报复,两人都受了很重的伤,差点没救回来,简简也因此错过了那年的高考,整整两年没能走出来。”

江承俯下身,替他将握着桃核红绳手串的手放回被窝中,边以着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在林景余耳边缓缓道,“所有迹象都指向钟玉明所为,但他早在那一夜就连夜潜逃出境,下落不明。他背后势力庞大,明里暗里为他卖命的人多,为避免新的伤害,她们母女被迫离开松城,换了新的身份重新开始,和过去所有人和事都彻底断了联系,这些年过得很不好。简简头两年陷入长长的自闭期,差点没能走出来,但她一直相信您是无辜的。为了替您正名,她逼自己走上了您的路,并把自己当靶子引钟玉明现身。一旦钟玉明注意到她,她的处境会很危险。”

“您也不希望她再出事,对吗?”江承盯着他的脸低声道,“还有阿姨,她已经失去了您,如果再失去简简……”

江承声音顿住,没再说下去,抽回帮他握紧红绳手串的手,替他掖好被子,这才掏出那支记录了温简回忆的录音笔。

江承盯着录音笔看了会儿,将它放在了林景余枕头边,他的耳朵旁。

“昨晚简简和我说了很多小时候她和您的故事,以及你们一家三口的故事。她和阿姨都很想您。”江承视线移向林景余沉睡的脸,“林叔,您已经睡得够久了,该醒来看看她们了。”

“简简和阿姨都需要您,别让她们再等下去了,好吗?”

话音落下时,江承按下了播放键。

温简柔软的嗓音从喇叭中缓缓传出:“我爸和我妈啊……他刚遇到我妈的时候就是个混混,又冷又狠,惟独对我妈温柔……”

夜里的房间很静,录音机里的温简嗓音徐缓又温柔,充满怀念。

江承没再出声打扰,只是静静盯着林景余看了好一会儿,这才拿过纸和笔,写了张字条。

田佳曼和她父亲进来一定会发现被处理过敏感信息的录音笔和红绳手串,江承没打算瞒着他们他来过的事实,提前写字条告诉他们这一切,交代他们别把东西拿走。

他们的目的都一样,不过是尽一切可能让林景余清醒。亲情疗法虽然不一定有效,但尝试总比不试好。

田佳曼是知道钟玉明对林景余妻女下手的,现场有多惨烈她都知道,那样的情况下温简和她妈妈几乎没有活下来的可能,在加上当地媒体报到的一些似是而非的消息,他们内部是早已认定林景余妻女已经死于那场恶意的报复和屠杀中的。以田佳曼的性格,为了激林景余醒来,或许早已把这一“悲剧”在他耳边重复了无数遍,却不知道,她是在摧毁林景余的求生欲。

温简和她的母亲温司屏,是林景余的全部。

把缘由简单交代过后,江承把字条压在了录音笔下,这才抬头看林景余。

“林叔,我知道您一定也放心不下简简和阿姨,早点醒来。我们等您。”

他俯下身,再次重重握了握他握着红绳手串的手,而后转身就走,没留意到,他刚松开的那只手,小尾指微微动了一下,似是想勾住什么。

——————

田佳曼果然在当天便发现了江承留在林景余枕头下的字条和录音笔。

是她父亲先发现的,晚上等她下班才告知她这个情况。

田佳曼脸色当下不太好,却并没说什么,也没让她父亲把东西收走。

第二天上班,田佳曼一到公司,便抱着一堆报表直闯江承办公室。

“江总是把我家当菜市场了吗?想来就来想走就走随便逛?”办公室门关上,田佳曼冷声淡讽,手中报表随着落下的声音也搁在了办公桌上,一起放下的还有贴在最上面的字条,是江承压在录音笔下的字条。

江承瞥了眼,却并未答话,只是端起水杯,踱步到窗前的饮水机旁,借着弯腰接水的动作瞥了眼窗外,确定外面没人后,这才看向田佳曼。

“田小姐特地来找我不是为的这个吧。”他说,端着水杯直起身,“我和你一样的心情,只是希望他能早点醒,没别的意思。”

“我看你是想让他死。”田佳曼说,压低了声音,“东西我暂时扣住了,也告诉了钟玉明,东西被林景余扣下了。”

江承:“他什么反应?”

田佳曼:“没什么反应。”

江承皱眉:“没任何反应?”

田佳曼点头:“我是和他在视频通话时说的,他当时好像还疑惑了一下,然后问我林景余是谁。”

江承:“你怎么回的他?”

田佳曼:“还能怎么回?就告诉他是他当年的小马仔,被他带回松城,后来在爆炸中死掉的那个。”

江承:“然后呢?”

田佳曼:“就和平时一样,很平静地回了我一句\'知道了’就什么也没说了。”

田佳曼:“没有。好像根本不在意那批货能不能交易一样,也不在意林景余是什么人。”

江承眉心拧得更紧,略作沉吟后看向田佳曼:“那批货你扣在哪儿?除了你还有其他人知道吗?这次可是大宗交易,要掩人耳目并不容易。”

田佳曼:“这你不用管。他不可能知道我动了什么心思。现在问题是鱼不上钩,那批东西我不可能一直扣着不放,他会查到我头上。”

江承:“还有几天?”

田佳曼:“什么?”

江承:“你能扣几天?”

田佳曼:“最多两天。”

江承点点头:“你先回去,我会想办法。”

田佳曼没再答话,转身就走。

江承中午要外出开个会,在路上时,他趁机给雷瑟去了个电话。

电话刚一接通,雷瑟蹩脚的中文便从电话那头传来:“亲爱的,什么时候能回来,想死我了。”

江承也微笑:“再过一阵吧。”

又问他:“最近怎么样?”

雷瑟:“别说了,要是好过的话还能盼着你回来。年初陈至的人在机场被捕的事给警方开了个口子,不知道给警方透了多少底,最近风头紧得厉害,走哪儿端哪儿,根本没法做生意。”

江承声音凝重:“这么严重?钟董那边怎么说?”

雷瑟:“不就之前和你说的,对陈至发了很大一顿火,要不是他野心大乱搞,怎么会惹出那么大个烂摊子。不过中国的事你可得给我处理干净点,别让陈至抓到把柄告到钟董那儿,别到时没把陈至搞死反把我搭进去了,用你们中国话叫什么,偷鸡不成蚀把米,对吧。”

江承微笑:“我知道。”

雷瑟让他瞒的是夜市截曹榜和张倩货的事,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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