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0、仲夏之梦（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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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蓝色的意大利国家队球衣上绣上了第五颗星。一颗星代表一次世界杯冠军, 五颗星就是五次。他们自此将被称为五星意大利。直到，直到第六颗星的到来。

在回罗马的专机上，吉安卡洛抚摸着崭新的球衣上那五颗全新的金色星星, 他希望第六颗星也不用等太久。这当然可以看作是一种奢望。譬如这一届的英格兰国家队那么强, 有公认的世界上最好的球员，有当世最强劲的中场组合和后卫线组合, 但他们依旧没有能卫冕成功。

卫冕世界杯大概是足球世界里最难的事情, 他这样想着。虽然上世纪30年代意大利完成过一次。

英格兰的3号，在这个夏天, 跟吉安卡洛一样, 仍然踢左后卫。不一样的是，喻虽然在俱乐部踢中场, 在国家队却是被钉在了左后卫位置上, 他需要不断地上下往返, 进攻防守都少不了他, 甚至有时候他还需要充当“边路组织者”。作为一名三十岁的球员，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而吉安卡洛自己虽然名义上踢左后卫，但他实际经常跟中卫和后腰互换位置，有时候, 他甚至会完全无视位置，在一个时间段在进攻端充分参与进去——但他又从来不会真的忘了位置。在他的大脑里有一张动态的2D图，扫一眼，就能知道几乎所有人的位置和相对距离，甚至可以推演出接下来几秒所有人的位置。

这是个好素质。也因此，马西莫以前说过，二十年后让自己当他的助教。他自己说的是，老板, 我不认为你一定会执教到那个时候。以尽可能开玩笑的口吻。

他没说出来的话是，二十年都关着窗帘的人，说不定到那时候已经完全疯了。足球教练本来就是个让人慢慢心理变态的工作。

回到世界杯上，毫无疑问，在所有媒体的讨论和评价里，意大利队长都被看作意大利夺冠的关键人物。无论是在战术上还是任何方面。他甚至是队内最佳射手，虽然只进了三个球。英格兰3号也进了三球。不过这方面没什么比较价值。

公平地说，两个3号都踢得很好。吉安卡洛也不介意承认，有些能力，那个3号有，他没有。当然，吉安卡洛更多地认为，自己有的，那个3号没有。

178和185的身高显然不同，尤其在大多数运动的竞技场上。只不过，“缺点”有时候未尝不会成为“优势”，反之亦然。

这一次没有碰上，有点可惜。尽管吉安卡洛跟英格兰的3号并不对位。

英格兰与巴西的半决赛，整个意大利队是在公共活动室一起观看的。最后决赛对手产生，几乎所有球员教练都在欢呼。

意大利自己之前是苦战法国120分钟，依靠点球大战才淘汰了由皮埃尔-荣凯领衔的法国。

比起巴西，意大利明显不想碰最大的夺冠热门英格兰。巴西也正是运气够好才淘汰了英格兰挺进决赛。或许所有球迷和媒体都这么想。

那时，在公共活动室里，吉安卡洛的国家队队友贝尔纳迪诺悄悄走到队长身后说：“希望你不会觉得遗憾。我知道你很想打败一次史上最强的英格兰。”

遗憾？吉安卡洛当然不会觉得遗憾，跟击败一次史上最强的英格兰比起来，他更想要的是世界杯冠军。意大利无疑打巴西胜算更大。

但吉安卡洛知道，贝尔纳迪诺还有话没敢说出来。

在意大利，在国家队，没有人会拿这件事笑话吉安卡洛。

贝尔纳迪诺是吉安卡洛的好朋友，他见证了吉安卡洛第一次遇到那个姑娘。就在2023年的夏天，北京，鸟巢体育场。

贝尔纳迪诺可能想说，“吉安卡洛，你不要因为BY不会去看世界杯决赛遗憾。”

可是谁也无法保证，就算世界杯决赛是意大利对阵英格兰，那个姑娘就一定会出现在现场。她消失了半个夏天。这很不寻常。那么，就只有那一个可能。就是所有人猜测的那个可能，她和英格兰的3号分开了。

而如果是这样，吉安卡洛不会感到遗憾。就像他跟喻说他很高兴他能让她开心一样发自内心，吉安卡洛同样很高兴那个姑娘再次恢复单身了。

“他是个很好的人”或者“他只是不够走运”不适用于马尔科，更不适用于喻子翔。

不过事情不能完全这么看，按照马西莫的说法，马尔科是吉安卡洛的第一个受害者。吉安卡洛不会用这个说法，但他知道马西莫想表达什么。他也无需否定这个。只是吉安卡洛就算再傲慢，还不至于把喻子翔看作自己的受害者。傲慢如果让一个人失去判断力，那叫愚蠢。

《米兰体育报》称英雄队长的“我想找个女朋友”是个委婉的说法，全世界都知道他想找谁当他的女朋友。

“我打赌《米兰体育报》比你还着急知道BY在哪里。但是就连《太阳报》都没有找到BY，我真不知道还有谁能找到了。”

该来的总会来。吉安卡洛放下球衣，转头去看贝尔纳迪诺。这小子喝多了香槟，红光满面。飞机上好几个他这样的醉鬼。

他们完成了职业生涯的最大梦想，为意大利带回了荣誉，倒是无可厚非。没有人会责怪他们。哪怕之后见政客，只要还没有疯到不成样子，吉安卡洛会确保这个，他们依然是国家英雄。

上飞机以后，吉安卡洛自己也喝了两指白兰地，但几乎跟没喝一样，尤其睡了一觉醒来。

吉安卡洛只有嘴角动了动，他没跟贝尔纳迪诺谈论这个。即便他们是不错的朋友。

而且，他不同意贝尔纳迪诺的说法。《米兰体育报》不可能比他更想知道，也一定有人能找到BY。不管发生了什么，她一定会重新回到大众视野的。她不是一个脆弱的人，她喜欢聚光灯。吉安卡洛没跟她说过话，一句都没有，但吉安卡洛知道。

在罗马的庆祝持续了两天一夜。那是永生难忘的两天一夜。足球历史已经被永久地改变了，还有这支意大利国家队所有球员的人生。

美加墨的夏天在意大利延续，这个夏天，可以再长一点，再长一点，再五彩斑斓一点。

之后，吉安卡洛回到了米兰的家中。

豪华公寓在米兰之家（Casa Milan）附近不远处，几分钟就能到圣西罗。

再之后，他要赶往更远的郊区。他的母亲、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叔叔、两个姑姑以及三个舅舅……他们家里所有人，都会在那里等着他来参加派对。

吉安卡洛还挺想吃奶奶做的炸肉排（Cotoletta）。他更喜欢Oreggia D'elefant（大象耳朵）这个俗称，因为形状像。他知道派对的晚餐上一定会有。

马尔科曾经拿着两个肉排在耳朵旁边装作大象……蠢货。算了，他是个很好的人。

比起大象，他更想念那只长着人眼的黑色山羊。但大象也好，山羊也好，当你很久见不到，那么就只是心里留存的一个美好的印象。而作为一个自律的足球运动员，炸肉排这种东西他一年也吃不了两次。当然，每次吃到的时候，会很开心。

如果山羊知道自己把她比作肉排……也许她会写一首A Bastard in Milan出来，吉安卡洛心想。

*

“刚刚是谁打来电话？”母亲在一旁问。

持续一整天的大家庭聚会结束了，第二天中午，整个房子里总算只剩下吉安卡洛和他母亲二人。

“一个朋友。”吉安卡洛专心致志吃着妈妈做的肉酱意大利面——全世界最好吃的肉酱意大利面，没有抬头，简单回答道。他说完马上听到了妈妈的笑声，但妈妈却没有再说话。他这才抬了抬头，蓝色的眼睛带了一点问询。

母亲像二十年前一样漂亮，有自己的主意。有时候，还有点凶。她跟吉安卡洛很多朋友的母亲不太一样的是算不上喜欢参与儿子的生活。

“你挂电话的时候笑了。”穿着绿花裙子的意大利女人意味深长地说。她头发灰白参半，精致的拢在耳后。这些年，她的追求者不断，她也时常会约会，吉安卡洛见过两个，都是很不错的男人，但她没有再婚过。

“是吗？”吉安卡洛手中银色的叉子转动着肉酱面。劲道的面和鲜美的肉末都照顾到了，不会太多，不会太少。但他迟迟没有拿起叉子来。

“怎么不吃？”

“我不知道这么做对不对。”吉安卡洛放下叉子，看向妈妈说道。

“我听到你刚才在电话里说，别提前告诉她。她，是那个中国女孩儿？”

吉安卡洛没有做声。

母亲也看着儿子。“你知道这样做不对，你怕她提前知道了就不答应见你了。所以原来她在米兰？她一定是失恋了才消失了这么久。”

“她来米兰了。”

“你让你那位朋友把她骗来的？”

“我不会用骗这个说法。这也不是我的主意。”

“噢……你同样是被你朋友‘利用‘的那个。但你不仅不介意……”母亲说着微笑出来，“你就不担心她知道真相了会讨厌你吗？据我所知，那女孩儿本来就算不上多喜欢你。”意大利女人想了想，又道，“我一个中国女人都不认得，但我想她们跟意大利女人没有什么不同。”

吉安卡洛略微皱眉，“那是什么意思？”

母亲的手势开始多了起来。“你努力尝试，多花心思，这是应该的。这一点你跟你爸爸很像，你们对于你们认定的事和人，也都完全不在乎别人的看法。但作为你的母亲，我认为如果那中国女人不喜欢我的吉安，那是她的损失。你想找个女朋友，也不一定非得是她。”母亲说完往外走，嘴里还在嘟哝，“真不知道你怎么会莫名其妙喜欢上一个中国女人，但amore就是世界上最莫名其妙的事啦。祝你好运，期待你带她回来见我们，别忘了告诉她，我们人很多……她倒是罕见的美丽性感，唱歌也很好听……”

接着，吉安卡洛听到母亲用一点也不标准的英文哼起了BY的歌，以及夹杂了一声“别浪费我的意大利面，吉安卡洛！”

吉安卡洛低头笑了下，重新拿起了叉子，慢慢吃光了盘中所有的食物。

如果不出意外，他明天就会见到她。他不担心母亲的“担忧”，他考虑过“后果”，他也不是真的需要母亲的建议，想必母亲也明白。他只是真的有点紧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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