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启新六年秋,罗家巷的宅子修葺完善,更名为乐道书院。
陆璋张榜公告,招生,特意强调学生不限男女、不限老少,公示一处,轰动全城。
不少人围在榜前指着公示笑骂乐道书院行为乖张、哗众取宠,一看山长姓名——陆璋、阳处则,又是笑个不停。
“这两人能干出什么好事来?一个屡试不中、一个游手好闲,还是一院之长呢,当真是贻笑大方。”
虽是如此说,但来乐道书院报名的确实不少,无他,乐道书院新生入学一律免除束脩。
如今书房刚开,一律事务由陆璋、阳处则暂代,此后也需专门找人打理书院。
秦睦在家中静养,其间写了不少东西,多是诗与策论,一旦写好便是李狷整理,不到三月,李狷就能学出秦睦的字三四成,也极为不错了。
李狷有时也会被派到阳处则与陆璋二人身边,他若是抄了秦睦文章有不懂的就问二人,二人有闲时也会一一解答。
当日秦映煊坠崖之后,多日寻找不到后,秦映桐请示秦重该如何。
秦重在外,但是海垠州发生的大小事情心中都有数。
秦映桐与那些商户本就暗中往来,刘家暗杀秦睦一夜,他二哥恰好一家坠崖,自然会有人以为刘家既然能买凶杀秦睦也敢还秦映煊。
为求自保,秦映桐不得不弃刘智,以证清白。
秦映亭未查香魂子,毅然封锁澄郡一个月,按照陈吉当日所拟的名单查下去,获利五十万两以上的按法杀无赦、五十万到二十万两的抄家、二十万两以下罚些银财。至于白楼燕,只是为人送货的,鲜有定罪。
秦映桐做法虽鲁莽,但是收效不错,那些以香魂子为利的大户门暂时停下售卖香魂子。
秦重回信简短,秦映冉不日回海垠主持大局,且让秦映桐处理事务之前与自己留下的旧臣以及秦映亭商议再做决定。
不过这也是暂时的,若是澄郡百姓还不能够找到正经的营生,依旧会以运送香魂子为生,如何解决倒是让秦映亭很是头疼。
韩素怡夙夜忧叹,常埋怨自己不能为丈夫分忧,秦映亭本就怜惜韩素怡,如今见她以己之悲欢为悲欢,也是更加怜爱,以至于二人感情甚笃。
这日,阳处则与陆璋从书院回到家中来探望秦睦,书院如今报名的人很多,二人喜形于色。
秦睦靠着几案,慢慢笑道,声音喑哑难听,毫无半点少年气息“都是二位山长的功劳。”刚坐了没几个时辰,就觉得疲倦了,懒怠地又软下几分身子。
“等来日,你同我们一起去看看,扶枳将乐道书院收拾地很好。”陆璋与秦睦本就是最先相识,也是二人一起走过许多磨难,如今却是不大好受。
“那自然是好的。”秦睦笑起来两眼弯弯的,可面庞总是苍白的。
不打扰秦睦静养,陆璋、阳处则二人说了几句话便离开了,世子快要回来了,他们不得不做些准备。
二人出了书房,阳处则低声说到“他以往就这样病弱?”
“我问过文大夫,并不是的。他这是心病,汤食药饵无法医。”
秦睦突发异病当夜,陆璋与阳处则并不在府中,第二日从丫头口中得知秦睦好似是不大行了。
二人连忙去看一番,却只见秦睦躺在床上,身如纸般脆弱,艰难又费力地呼吸。
陆璋当即红了眼,秦睦当时只有进的气没有出的气,眼瞧着是要去了。
问了李狷才晓得,秦睦昨夜不知为何突发疯病,说了好些糊里糊涂的话,又吐了好多血。
还好,文大夫拿许多药材才堪堪将人吊住了半条命,秦睦又在床上半昏半醒躺了一个多月才能下地,如今想做什么也没有余力,连多说几句话都能喘上半天,所以现如今只能静养着。
秦映冉寒露后两日回到凛阳,当夜便传唤秦映亭训斥了一顿,秦映亭因办事得力受秦重刮目相待,却挡了自己大哥的财路。
说到气愤时,秦映冉也是忍无可忍,扇了秦映亭一巴掌“你以为我不会回来了?以为我会死在战场上?”
“大哥,大家都知道我站在你这一边的,二哥死了、三哥当家,我肯定要做出点功绩让他们看看大哥在凛阳还是有人的。”秦映亭双眸定定地看向秦映冉,十分真挚。
秦映冉一把推开秦映亭,差点推得他一个趔趄“你最好说的是真话,如果你怀有什么别的心思就等着和你那疯了的娘一起死吧。”
秦映亭状似委屈地底下头,看上去倒是像是为人误会后的不甘心,心里却是想要将秦映冉刮上千百遍。
秦映冉自小就是秦重正妻的心头宝贝,舍不得大、舍不得骂,小时候对弟弟妹妹们就毫不掩饰地欺负,长大了也知道伪装了,在外头扮演心胸宽阔、兄友弟恭的沉稳善良的世子爷,内力是个脾气恶劣的绣花枕头、草包。
“你说,秦映煊的事情是不是老三干的?”如今,秦重不在海垠,整个海垠州就应该是自己管理,他最先要查清楚的便是秦映煊到底为何坠崖,到底是不是自己的好三弟干的。
若是可查到确凿的证据,证明就是秦映桐杀了秦映煊,那就真乃天助,彻底铲除一个祸害,若是查不到也要叫秦映桐彻底失势,到时他的世子位便稳如泰山了。
在秦映冉那处受了许多气后,秦映亭肿着一张脸出了府门,牵马的小厮好奇看了两眼也被他一脚踹倒“看什么看?”
家是不能回了,秦映亭骑马来秦睦府中,欲趁夜探望一番。
秦睦未睡,知秦映亭拜访,也就整理衣裳与他见上一面,见他面颊红肿,以为又被关夫人打了,只是让人拿条冷帕子给他敷着。
“先生,病可好了?”秦映亭还是这么多时日以来初次探病。
秦睦一脸病容,说话喑哑,双手骨头凸起异常明显,的确不像健泰的人。
“还需养上一段时日。”秦睦说着,端着茶碗的手抖不停,“公子,你的脸又是关夫人?”
“不是。”秦映亭依旧是轻轻笑过,让秦睦别放在心上,“不过是一巴掌,我还能受得住,一回来把账算清了也好过日后一而再、再而三的。”
秦睦听他这么说也猜到是谁了,打人不打脸,秦映亭明日出门顶着一掌红印很是为难,秦映冉今日才回来便故意发难,怕不是在卫海吃了亏?
“今日之辱,倒是让我清醒了几分,以往我一直觉得他是我兄长,自然会对我好的。可他从来没有把我当过弟弟,只是个用的顺手的仆人。”秦映亭没让丫头动手,自己捧着帕子往脸上一拍,沉闷的贴肉声与巴掌声极为相似,更是郁闷。
秦睦默声不语,屏退左右“那公子有何打算?”
秦映亭受辱委屈,却也明当下局势不可轻举妄动,只是无奈叹气。大哥此时根基牢固,尚不可轻易撼动,略等些时日吧。
纵使自己不动手,秦映冉、秦映桐二人也是要斗的,坐山观虎斗也是很有乐趣的。
秦映亭今日来也不过是同秦睦说说话,既诉完苦闷转而告诉秦睦一件好事“告诉先生一件喜事,好冲一冲身上病气。”
“素怡有身孕了。”秦映亭成了亲才渐觉自己有了个家,现如今也快有自己的孩子了,自然喜欢。
佳人在侧、添福添丁都是好事,秦睦自然也为秦映亭高兴“明日,我让人送些东西过去。”
“且不谈你我之大计,我那尚未出生的孩儿也需你做他的老师,所以先生一定要好起来。”秦映亭即将为人父很是喜悦,方才阴翳散后,温和甚于往常。
秦映亭走后,秦睦喝了好些茶水润喉,扶着桌角站起身。
李狷从屋外进来,见他勉强,立马搁下手上东西去扶“二爷想去哪里?”
虽不满秦睦有意无意的盛气凌人,李狷至少在秦睦面前依旧是恭顺听话的。
“扶枳呢?”秦睦一病,身子弱却更是要强,自然是越少人瞧见越好。
李狷力气比秦睦大上许多“扶枳方才去陆家了,会心去熬汤药了,我送二爷回屋吧。”
“不用。”秦睦稍稍用力便挣开李狷搀扶的手,自己扶着一路的栏杆、木头,走了几步便气喘吁吁。
未免秦睦出事,李狷一直跟在身后,亦步亦趋跟随秦睦步伐。周却也是无事,深夜出来透透气,见二人一个在前头走、一个在后头跟,僵持不下,便来瞧瞧是什么光景。
由远及近,周却算是看明白了,李狷几次欲助秦睦却又未上前。
秦睦争强好胜,如今这副模样太过孱弱狼狈,她自然不愿意示人,周却未免无辜被迁怒,也不露面,若是秦睦累了、走不动了,李狷自会帮她,只是多看了几眼便又回自己房中。
这时节,夜里已经有些寒意,秦睦穿得多了些,几步一走浑身冒汗,愤愤将外衫脱了扔在地上,咬牙切齿“还不来扶我?”
李狷急忙走上前,一把捡起外衫搭在自己手臂上,挽着秦睦“送您回卧室?”
“书房。”秦睦已然有些愠怒,板着一张脸不说话。
李狷身量比秦睦高出一些,扶着秦睦倒像是生扯,秦睦不明示,他便决计不矮下身子迁就。
一主一仆暗自生气地走了一段路,秦睦一到书房门便颐指气使地让李狷点上蜡烛、关上窗户、铺陈笔墨,以及滚出去。
秦睦深知,自己一病这些时日,事务上自有扶枳替自己料理,不过有些事情还需她亲自来。
乱世之中,人如蝼蚁,无人不是如此,意外死去一两个也不稀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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