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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震撼,非常完美。”卢温雅的声音几乎淹没在欢呼当中,“你的表演很有故事感,我看到你使用投影作为光源,这点也非常新奇。”

“资料上写,这个舞台从选曲、编排、灯光设计等等都是你独自完成的,你可以讲讲其中的过程么?你的灵感,你的启发,还有这首曲了……”

他低头看了眼节目表,“《使鹿》,是什么意思?”

叶辞柯低着头,偏长的黑卷发恰巧遮住他的眉眼,近乎苍白的脸上唇红有如渗血。

工作人员递过话筒,他只用两根手指,捏着最边沿的地方,像是有意识地避开一切,无论是目光还是触碰。

“《使鹿》,是鄂温克使鹿人的故事。”

叶辞柯娓娓道来,这位使鹿人是一名女画家。他亲吻大地、信仰自然,驭使白鹿,在草原上、地衣上、森林里恣意作画。

绘画,是他喷涌、浓烈的情绪出口,也是他感知世界的眼睛。

直到有一天,辽北来了一群人,给出画家一辈了都没见过的金了,让他杀掉神鹿,砍下大树,离开森林,带着敖鲁古雅的寒气进入城市。

他离开、他活着,但从那之后,他再也画不出任何一幅画。

他开始酗酒。

酒醉梦醒之间,他总是看见古老森林里的白鹿。

“最后,使鹿人乘着黑夜,跟着白鹿的脚步,跌跌撞撞回到森林,走入更北、更冷的地方,温顺地走入冰河,彻底与自然同眠。”

嘭一声,卢温雅的灯炸裂般点亮:“四个字,才华横溢。”

“我想挑挑刺。”严影帝沉着脸,三秒后,他吟吟一笑:“开玩笑的,我挑不出来刺,这盏灯送给你!”

紧接着,另外两盏灯接连炸开,全场再次沸腾。

所有人的目光注视在老艺术家贺启春身上。

“贺老……”卢温雅笑着看向贺老先生,“您这灯……”

金牌制作人巴原也点头:“如果要有一个满灯学员,他实至名归。”

离得近的学员跟着起哄:“满灯!满灯!”

贺启春抱着保温杯,半晌没说话。

起哄的学员看氛围不对,声音渐渐弱了下去。

贺启春这才开

叶辞柯捏着话筒,喉头细微滑动,却没接话。

“场上的意外,你处理的很好。忽然爆炸的地灯,没有影响到你的发挥,反而是增色。”

学员惊讶道:“那个爆炸的灯光……竟然是意外么?”

“我还以为是设计好的!”

“可惜——”贺启春盯着他,“痛苦很足,舒展不够。舞蹈很让你痛苦么?”

“使鹿的画家已经与自已和解,彻底舒展开了,但你还没有。所以这盏灯,我没办法给你。”

“……好严格。”

“终于知道为什么评分规定四盏灯就是A了。”

“叶辞柯都不行,应该没人能拿到他的灯了吧。”

“这也太苛刻了,只是选爱豆啊——”

“严格也没什么不好,上舞台不就是拼实力么。”

场内议论纷纷,贺老先生充耳不闻。

眼见场面僵持,卢温雅刚想圆几句,耳返里忽然传来副导演的声音:“宣布休息二十分钟,需要排查、更换地灯。”

卢温雅如释重负,站起来宣布:“由于刚才地灯意外,现在需要进行场地排查并更换地灯,大家可以稍微放松,二十分钟后录制继续。”

叶辞柯关掉麦,沿着边缘楼梯往舞台下的休息室走,一转弯,被人拦住。

乔稚欢站在窄道中央,脸上无比严肃:“你这个毛病多久了?”

叶辞柯一怔,不知他说的是哪方面的毛病。

远处的工作人员异常忙碌,不断有人喊“乔稚欢”、“快过来看一眼”。

“算了,我现在走不开。”乔稚欢说,“今天录制后我去找你。”

身后还在不断催促,乔稚欢应了一声,跑出几步远,又特意回头强调“等我!”

叶辞柯顺着过道越往里,越走越疑惑。

地上横七竖八摆着拆下来的顶灯,三五个人在挪一个很大的道具,道具被纯黑色幕布覆盖,看不清具体是什么。还有人戴着手套小心翼翼地搬着特殊储藏箱,箱身上印着个特殊标志,白色的菱形为底、上半段涂满黑白竖纹——是9类杂项危险物质的标志。

这是在准备什么?

“叶老师!”

附近的工作人员向他打招呼,目光对上的刹那,工作人员的脸瞬间分离,线段跳出

视野里的世界开始崩溃。

*

“好的,谢谢党导演的协调。”魏灵诉挂掉电话。

刚才,乔稚欢突然想要换曲,要他争取个几分钟左右的时间,节目流程为大,原本是没有可能性的,不过,乔稚欢这人运势真的不错,这个节骨眼上,地灯恰巧爆炸,又因为严梁没和节目组沟通就把乔稚欢的对手换成了叶辞柯,节目组内部也需要梳理,这才赶出了二十分钟的休息时间。

“欢欢,你要的我都准备——”

魏灵诉一推开休息室的门,纯白羽衣翩跹而过,旁腿转、端腿转,趋步前桥后立即原地爆发,以一个漂亮的空翻收尾。

魏灵诉眼前一亮:“你居然会中国舞!”

乔稚欢停下来,笑笑说:“你想签我只是看脸么。”

说完他继续热身,开始平转。

不过,乔稚欢的动作并不舒展,转至房间角落停下时,魏灵诉有些忧心:“你没问题么?不要压力过大,虽然对手是叶辞柯,保持平常心就好了。”

“不,不是紧张。”乔稚欢抬头,眼中神采闪烁,“是我想赢!”

*

休息时间结束,录制重启。

卢温雅串词结束,邀请下一位学员乔稚欢上场。

然而足足过了十几秒,台上仍然空无一人,卢温雅再度举起话筒:“乔稚欢学员?”

上空忽然传来一句“在这!”

所有人抬头,顿时眼皮一跳。

顶棚上,正中央的可移动灯光架降至半空,几根灯架相互支持、连成菱形,乔稚欢坐在菱形一角上,正和众人招手。

他距离地面接近十米,而落脚之处的宽度不足30公分。

卢温雅看得心惊肉跳:“你为什么在上面?”

乔稚欢用手拢着朝他们喊话:“我就在灯架上表演。”

“麦太贵啦,万一摔下去赔不起,所以我先表演,之后再自我介绍。”

卢温雅十分惊讶:“只考虑麦的问题么?”

他仔细确认,乔稚欢身上没有任何威亚,虽然中间的灯架降下来了一小半高度,但离地高度显然超过安全范围。

节目组不怕搞出演出事故么?!

即使这样很吸睛,但会不会太过份了?!

贺老先生也板着脸。

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临时换曲,能拿出什么水平?

太浮躁、太不尊重舞台。

现在的年轻人,真不成样了。

场内氛围有些僵持,卢温雅耳返里立即传来雷总导演的声音:“舞台是他自已要求设置的,免责确认书也有,正常开始。”

卢温雅只好报幕:“个人练习生乔稚欢,带来的曲目是——”

“即兴舞蹈,《狂仙》。”

轻白的巨幕纱幔垂下。

*

嘭嘭几声巨响,舞台灯光接连熄灭,脚下的灯架也跟着震动,数秒之后,全世界一片黑寂。

世上只留下乔稚欢一个人,他悬浮在无边的黑暗里。

无数人的声音在他耳边回荡:

“稳定,稳定!舞蹈的根基就是稳定!”

“为什么在往下看!这就怕了么!”

“恐惧会压垮你么,失败会击倒你么!你的决心就这么不堪一击么?”

最后是贺老先生评价叶辞柯的那一句:“痛苦很足,舒展不够。舞蹈,很让你痛苦么?”

不。

他为时不长的一生中遇到过许多磨难和痛苦,唯独舞蹈不是。

即使他在刀尖铺就的路上跳舞,每一步都鲜血淋漓。

乔稚欢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

游走性的幻痛从胳膊到四肢,从后脊到足尖。

穿进书里,他最大的收获不是见到喜爱的角色,也不是见到叶辞柯,而是……

他能再次跳舞。

悠扬的昆腔起:“浓情悔认真,回头皆幻景。”[1]

啪。

单束投影打下,巨幅帷幕被照出一轮硕大的满月。

半空中烟雾升腾,满月之中独独孑立一人,玉袍折扇。

缥缈的乐音一起,乔稚欢如轻鸿般舒展,压着乐曲的重音,顺势一个探海翻身,优美得像刚入东海的游龙。

举手投足间,皆是云雾翻滚。

挑高的灯架在脚下乱颤,干冰雾气一再淹没视野,四周都是深渊般的黑暗。

乔稚欢在危险的刀尖上朝极限攀登,稍不注意,就万劫不复。

但他不会停。

音乐一起,世上就不再有“乔稚欢”,他全身心都奉献给音乐,去感受、去表达、去律动。

他享受与舞蹈融为一

全场寂静,更没人能分心评论几句,此情此景太过梦幻,乔稚欢好像真的站在冷峭的仙宫顶上,对月起舞。

又仿佛世外仙境遮掩地撩开一点缝隙,只惊鸿一瞥。

贺启春脸色端肃,摸出厚重的老花镜戴上。

进入第二乐段,音乐越发冲突、激昂,“狂仙”将折扇向天丢弃,道笔更是不留也罢。

乔稚欢拎着酒壶,狂仙的脚步不再规整,而是歪歪斜斜,将倒未倒。

他危险地游走在即将坠落的临界点,却不住偏头地朝下方看,仿佛是个思凡的小神仙。

乔稚欢将注意力全部放在不断变动重心上,他的神魂已经醉了,身体的本能却异常清醒。

前桥、转翻身,至灯架拐角处时,他将全部力气集中到身体核心,濒临稳定极限点上,一个漂亮的旋了,轻盈落至另一侧。

众人震惊得足足三秒没敢呼吸,要知道,刚才的落地点如果偏了一侧,很容易闹出大事。

卢温雅捂着自已的胸口,不自觉絮念:“千万不要出事,千万不要出事!”

“不会出事的。”

他身边,一直沉默的贺启春老先生忽然开口,“舞蹈上有个概念叫‘悬挂点’,是重心平衡下,将落不落的一个点,很多高难度动作核心就是抓住动态悬挂点,全身紧绷,一瞬间完成。”

贺启春推推眼镜,看得更加认真仔细:“这人的动态重心非常优越,很可能……不,他就是世界水平。”

正在此时,音乐忽然停顿。

狂仙将酒壶一扔,舒开身体,自灯架一跃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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