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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边风急云重,天气变化极快,经常半边还留着晴好天光,东边重云已至,雨幕唰拉一声倾泻而下。

今天就是如此,乔稚欢先是在额头感到了一滴凉润的水珠,那滴水珠还没滚落,大雨已瓢泼砸下。

海边的雨和内陆的细雨不同,内陆的雨温柔,是蒙蒙细雨,而海边的雨狂躁,压根不给你喘息的机会,劈头盖脸就是一阵暗刀,打得人毫无还手之力。

“怎么下雨了?”

“有一个已经放弃了……”

“赵英杰连眼睛都睁不开了……”

雨太急,如果强行睁眼,万一雨水入眼,刺痛之下,很可能连表情都维持不住,更何况舞姿和节奏。

乔稚欢干脆闭上眼睛。

失去视觉之后,一切感官都被放大。

雨拉过他的身体,风撕扯嚎叫,还有雨水迎面扑来,几难呼吸的窒息。

但音乐没停。

音乐没停,无论刀尖火海、山呼海啸,演出就绝不停止。

歌词又开始重复唱他最喜欢的那句:“我睁眼是迷途,闭眼是梦想”

“我不知明天是前路,还是绝望”

过去的记忆在暴雨中纷乱复苏。

为了一个镜头,他从海崖翻下,一口海水呛进肺部深处,他在海水里浮浮沉沉,拼死游回岸上,他的胳膊缠满水草,轻衫沾满砂砾,伏在岸边深深咳了许久,然后再度爬上海崖。

为了掌握重心,他从离地几十厘米练起,一点点增加高度,用生命的砝码考验热爱的纯度。

还有肯尼迪艺术中心,表演前夜,他独自在灯架上预演整夜,快要天亮的时候在不足三十厘米的灯架上小憩四十分钟,之后赶在登台前,亲手把腿上的淤血和青斑一点点遮掩住,忍着疼踩着万人的欢呼冲进聚光灯中。

还有那天,叶辞柯的一句话:“亚当是一片干枯的荒原,上面长满他的敏感、他的灵感、他的痛苦与情绪,只等一个火星,或者一场大风。”

世上本没有天才,只有坚持不懈的努力,和一阵点燃情绪的大风。

然后,风来了。

那一瞬,乔稚欢立即“消失”,他和音乐一起,整个人化进了这场瓢泼的暴雨之中。

台上,半边云霞半边暴雨,雨花在乔稚欢身上腾起漫天的细雾,霞光一照,那雾如梦似幻,竟像是绚彩的云缎。

他的发丝笼满光点,他的肩头闪烁烟花,大雨压黑天穹,洗过大地,却浇不熄他燃烧的光。

这简直是神来之雨。

雨下得越来越重,导演腾一声站起,先扫了眼机器。

好在党副导演考虑到这里靠海,天气多变,录制开始前就在摄影师和学员在的地方搭了凉棚,器材一点也没淋到,雷总导演立即放了一大半心。

他犹豫着是否叫停,忽然发现所有人的状态都不对劲,这么大的雨,好像除了他之外没有一个人注意到落雨,所有人都沉浸其中,连摄影师都僵僵举着机器,两眼直愣愣望着眼前起舞的人。

他只看了一眼,就被深深震撼。

雷乾从业二十五年,经手过大大小小各种各样的艺人,有灵气四溢的,也有经验老道的,到现在已经越来越难入他的法眼。

但在那一刻,他有一瞬晃神。

大雨在地面开满银花。

叶辞柯与乔稚欢站在雨中,与天共舞。

他像看到了不灭的火。

乐曲将要止,只见乔稚欢踩着倒数第二个鼓点,轻盈蹬地,地面上汪着的水就像被蜻蜓细点,荡开层层水花。

雷总导演从他的动作起势推测出乔稚欢的意图,这么大的暴雨,地上全是积水,这种情况下,他难道要做技术动作?!

不说这里是选爱豆,就是正经国家级舞蹈演员来了,都很有可能失去平衡,失误滑倒!

只见乔稚欢蹬地之后立即打手,紧接着速度力度与核心同时爆发,整个人轻盈滞空,一个漂亮的云里前空翻。

翻起的同时,空中被带起一串晶莹的水花,画作半个标准的圆,然后,乔稚欢随着雨珠一起,稳稳落地。

大片雨花在他的周边爆开,他押着最后一个鼓点猛然睁眼。

刹那间,雨消云散,暴雨初晴。

阳光是他的信徒,自斜下方起,一点点照亮他的身体、肩颈,以及脸庞。

他的睫毛上挂满雨珠,雨水淌过他的脸庞,就像是滚烫的热泪,而他的眼中,有光。

音乐已经停下很久很久,跟拍摄像机也没反

一场毁灭性质的暴雨,竟演变成人与天斗的视听享受,所有人的目光仍然聚集在他身上,还沉浸在浓重的震撼之中。

两声清脆的掌声。

雷总导演不知什么时候站了起来,缓而重地鼓掌。

人群这时候才反应过来,所有人一同站起,爆发出一阵欢呼,又不知是谁起了头,欢呼声很快变成齐声呐喊,全场都充斥着“小神仙!”“小神仙!”的整齐喊声。

乔稚欢没顾上行礼,率先张开胳膊,和一同在暴雨中坚持跳到最后的学员拥抱,待他转身时,叶辞柯已从工作人员处借来毛巾,二人隔着毛巾清浅地交换拥抱,乔稚欢宽慰道:“叶老师辛苦了。”

拥抱一触即放,叶辞柯顺势给他裹上毛巾:“别着凉了。”

乔稚欢点头,刚要问工作人员再要一条毛巾的时候,学员看台侧面忽然传来一声嚎哭。

众人同时侧目,只见赵英杰蹲在墙边,抑制不住地嚎啕大哭。

附近的学员议论纷纷:“……他怎么了。”

“要镜头吧。”

“压力太大,又遇上乔稚欢,心态崩了吧。”

“不是的,他昨天没睡,练得真的挺刻苦的,谁知道遇上这么大暴雨……哎。”

“要是都拉垮就算了,偏偏旁边两个……”

众人一阵叹气。

上岛之前,赵英杰就是种了选手,学员里又一直有“皇族”传闻,导致他的人际关系一直很微妙。

他靠着墙哭了半天,除了同公司最年长的哥哥,竟然没有一个人上来安慰。

赵英杰擦干眼泪,竭力闭嘴憋住哭声,却还是狠狠抽了两下,他刚要扶着墙站起来,眼前却忽然出现一只手。

乔稚欢一语未发,垂下目光望着他,只递过一只手,不邀请也不强求。

“不用你假好心。”赵英杰横眼侧脸,不小心又抽了一声。

“赵英杰。”

忽然听到自已的全名,赵英杰下意识一激灵。抬头就看到乔稚欢低着头,近乎审视地盯着他,“赵英杰,你对我,我是说我个人,有意见么。”

这话像是问住了他,赵英杰蹲在墙边,抱着膝盖怔了足足好几秒,才低下头,艰难地摇摇头。

“那就起来吧。一次挫折算不得

那手看着白净纤细,挂着凉腻的雨,但仔细看会发现,乔稚欢的指根、掌顶泛着一层轻薄的茧。

那是长久以来,在练功房把杆上勤奋苦练留下的印记,是每个对舞蹈下过苦功的人,都有的薄茧。

赵英杰顺着那手往上,逆着夕阳,像是头一次看清他的脸。

眉目细描,神情安定,惟有光芒在他眼中燃烧,这光赵英杰很熟悉,是信念点燃的光。

赵英杰搭上他的手,被乔稚欢一把拉起,又用毛巾把他整个裹好。

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乔稚欢低声向赵英杰同公司的哥哥交待:“他年纪太小了,赶紧带去换衣服,最好喝点热汤,万一感冒了,耽误后面的录制就不好了。”

赵英杰走后,场地雨水也清理完毕,征求过学员意见之后,录制继续。

乔稚欢刚坐定,叶辞柯递来一杯热红茶:“先暖暖身了。”

“谢谢叶老师,帮大忙了。”乔稚欢赶紧接过来,心急地吹了一口。现在天气虽热,但突如其来浇一头冷雨还是很难受的。

他边喝茶暖身,叶辞柯边问:“为什么帮他。”

“你没听学员说么,他也练了一夜。”乔稚欢捧着茶说,“所有的努力都值得认可,无论结果如何。这孩了……就是太执着了,一时没想转过来。”

旁边有个学员小声说:“可因为他,我们才去的鬼屋。”

乔稚欢摇头:“没有他,也会有刘英杰、王英杰,这不是他个人的错。他不过是利益绳索牵扯下的可怜人罢了,你想想,他才刚满16岁,这本该是无忧无虑一心读书的年纪。”

还有人有些不满,魏灵诉认真严肃地补了一句:“怯者愤怒,抽刃向更弱者。勇者愤怒,只会抽刃向更强者。过都过了,没什么好讨论的。”[1]

“不,这事还没过去。”

乔稚欢转身,刻意面向某些夸张大喊,故意割裂鬼屋学员和留基地学员氛围的人:“昨晚上我们过得艰难,基地的学员也没好过到哪里去,一样的彻夜未眠,一样的刻苦奋斗。同样的困难命题下,我们是对手,也是战友。昨晚海边的氛围很好,我们相互加油打气,一起刻苦练习,我希望以后都是这样的良

众人听他这么说,眼睛一亮。

“但是。”乔稚欢加重语气,“如果我发现有人搞小团体那一套,或者搬出我来打压别人,满足自已私欲的,我代表我个人,不会再管这种人。”

几个起哄最大声的立即变身鹌鹑,没敢吱声。

留在基地的学员听了一耳朵,故作惊讶道:“难怪你们进步那么明显,原来是乔稚欢教的啊!”

“就是,我们要是有乔稚欢点拨,说不定直拍就不是这样了。”

“我是抠了些动作。”乔稚欢提高声音,压过基地学员的议论,“但学是他们自已学的,练也是他们刻苦练的,最大的功臣是他们自已。”

那几个基地学员当场吃瘪,也不敢多说话了。

录制继续,新的一批学员登场。

而在遥远的数千公里外,时钟挪至六点,忙碌的东方城市华灯初上,无数人的手机、平板、微博上同时收到一条推送消息:

《星辰制造》第一期正片,正式上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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