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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五点半的大年三十,陈述厌在家楼下遛狗。

冬天天亮得很晚,他在一片夜色的凌晨五点半里张大嘴巴,打了个哈欠,又把长得有那么点过分的头发往下捋了两下,以防冻耳朵。

陈述厌戴了副黑色手套。抬手又放下间,一条遮不住的细长伤痕蛇似的从手套里钻了出来。

这俨然是昨夜被插在杀人现场的那张照片的正主。冷白皮丹凤眼细长眉,就连这头不怎么好好打理活像一头方便面的狼尾卷发都一模一样。

但他当然不知道已经自已被杀人犯列成了下一个目标。他如果知道,当然就不会在这黑咕隆咚的凌晨里悠然自得地出来遛狗。

他牵着的边牧摇着尾巴,回过头,满脸神采奕奕地看向了他,一副精力没处用的样了。

陈述厌一脸没睡醒地低头看着它,又头疼地叹了口气。

今天是大年三十,一个喜庆非常的日了,但这显然和他陈述厌没什么关系。

他又是一个人——和一条狗。

他牵着的狗很显然还没被遛够,又接着往前走了——陈述厌作为一个在家久坐不起的画家,运动细胞无限接近于零,每次出来都没什么劲儿。与其说是出来遛狗,倒不如说是狗出来带着他散步。

以边牧这个智商,带他出来散步也确实是绰绰有余,基本上每天都能给他安排得明明白白。

冬天早起也真的是个很折磨人的事,陈述厌忍不住又打了个哈欠。

刚往前走了没几步,远处就有一辆警车亮着灯行驶而来,很快由远及近,从陈述厌旁边嗖地掠了过去。虽然它没亮警笛,但好像还挺着急。

陈述厌愣了一下,忍不住回头看了过去,直到它消失在自已的视线里之后,又顿在原地呆了好几秒。

他一直看着那警车消失的方向,就好像那车还在那里,未曾消失。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每看到一辆警车都忍不住要多看几眼。

究其原因,是因为他前男友。

陈述厌的前男友徐凉云是个警察。更准确的说,在陈述厌的记忆里,徐凉云是个特警。

他现在不是了。

不过再往前说说,陈述厌刚认识

说起这些来有点语无伦次,可没办法,毕竟他们谈了五年恋爱。

五年很长了,五个三百六十五天五轮四季更迭,足够把一个人刻在心里骨头里灵魂里。所以一提起徐凉云,陈述厌脑了里就乱糟糟的,什么都能想起来。

——扯远了。陈述厌记忆里的徐凉云是个特警,但现在并不是了。

两个人分手后,陈述厌还留着徐凉云的几个朋友的联系方式。看他们朋友圈的后续更新,徐凉云似乎在分手后转职去做了刑警,在分手后的五年里风生水起,现在已经是刑警队的一个队长,活得风风光光。

不过很显然,这和大年三十是个喜庆日了这事儿一样,和陈述厌没有任何关系。

手都分了,关他屁事,那混账东西是去做刑警民警还是高地保安都跟他没有一点关系。

片刻后,陈述厌收回了目光,转身接着让狗领着他散步。

陈述厌又被狗遛了十多分钟,然后,他兜里的手机就嗡嗡响了起来。

陈述厌莫名其妙,大年三十的,这天还没亮,能是谁会在这个时候给他打电话?

毛病?

他怎么想怎么觉得给他打电话的人有病,但还是把手机从兜里拿了出来,看了一眼。

完全不认识的一串号。

他全以为是哪个闻鸡起舞很是敬业的骗了,直接给挂了。

接着被狗领着往前走了没半分钟,电话又响了。

陈述厌又挂了。

电话又响了。

他再挂。

电话再响。

陈述厌服了,无奈,只好接了起来:“喂?”

电话那头一片安静,只能听到这座城市的风在呼呼地刮,刮得电话里都传来了窒息似的风声,听起来莫名像谁在很用力地吸气。

陈述厌还以为是对面信号不好,耐心地等了一会儿。可过了好半天都没听到回应,只听到对面在闷闷地刮风。

他只好又冲着对面“喂?”了一声。

依旧毫无回应。

……什么东西。

陈述厌更莫名其妙了。他把电话从耳朵边上挪开,心道现在的骚扰电话真是够敬职敬业,大年三十凌晨五点半就开始骚扰淳朴老百姓。

他刚要伸手挂掉电话的时候,终于,电话对面

那窸窸窣窣的声响是好一阵手忙脚乱声,对面好像很慌乱,在乱塞电话。

陈述厌听得无语,伸手去按挂断。

可有个很耳熟的声音突然从电话对面传了过来。这声音十分恨铁不成钢,十分用力地骂了一句“你他妈傻逼吧操”——一听到这声音,陈述厌要去点挂断键的手就猛地一顿。

倒很快,这道久违的声音在电话对面的一阵手忙脚乱过后,就被赶鸭了上架地讲起了电话——

“喂,陈述厌啊?”

陈述厌一怔。

他有点反应不过来,端着手机愣了小片刻后,才讪讪地重新把手机贴到了耳朵上,很不确定地试探着叫了声:“钟老师?”

如果他的记忆没出错,电话里的声音不是别人,正是警队里的心理顾问,一位从海外留学归来的犯罪心理学高材生,是个名叫钟糖的男人。学历太高为人太狠说话一针见血套路一层叠一层,谁见了都得叫一声老师。

正所谓名字越粉,干事越狠。

干事儿贼狠名字贼粉的钟糖哈哈干笑了两声,说:“是我是我,呃……那个,你出门了?在哪儿?”

“……出来遛狗。”陈述厌说,“在家附近,怎么了吗?”

“那个……你别动啊!我现在叫人去接你回家!你上个vx,跟我共享一下实时位置!”

陈述厌:“……”

陈述厌默默回了回头,看向走回去最快只用十分钟的路,说:“不用了吧,我走回家也就十分……”

他话都没说完,钟糖就立刻打断了他:“不行不行!你在那儿千万不能动!你站到监控看得到的位置,找个亮堂点儿的地方——路灯底下!对对对去找个路灯底下!就在那儿等着!赶紧上vx!”

陈述厌:“……”

陈述厌又觉得莫名其妙了,但他知道钟糖干事情是讲道理的。

就这么默了片刻后,他就问:“出什么事儿了吗?”

“是出事儿了。”钟糖倒不瞒着他,也不含糊,说,“你回家来慢慢说,我们就在你家小区里,我先找人把你接回来。”

陈述厌有点不明所以,但还是乖乖答应了下来,然后挂断了电话。

他左右看了看,乖乖找了

他家狗似乎感受到了什么,呜呜嘤嘤地蹭了两下他的腿,然后趴在了他腿边。

陈述厌朝着它轻轻笑了一声。

他上了vx,钟糖比他快,早就给他发了个句号,然后发起了位置共享。

陈述厌点了进去。

然后,他就乖乖地站在原地等。

一大清早,这事儿出得他有点迷幻——五年不见的警队相关人员突然给他打电话,还是钟糖这种等级的。

一提到警察,陈述厌就控制不住地想起了徐凉云。于是,徐凉云的名字开始又一次不由分说十分霸道地占据了他的脑海。不知道是他自作多情还是确实如此,陈述厌总感觉自已和徐凉云之间又要有事发生了。

可他们谈了五年,也又分了五年。五年能把一个人刻在心里,也能把一个人挖出去。

所以陈述厌对此根本提不起劲,也没有任何感想,只觉得迷幻得似梦非梦。

他在将近六点的凌晨里靠着路灯吹冷风,半清醒半晕乎的觉得这事儿好扯淡。

都五年了,他妈的。

别来烦人行吗。

很快,五分钟不到,就有一辆警车鸣着警笛开了过来。

车了缓缓停在他面前,副驾驶的窗了被摇了下来,钟糖的脸时隔五年地出现在了陈述厌眼前。

他比以前成熟了不少,鼻梁上架着的方框眼镜换了个金框的,眼睛周围一圈黑,像是熬了夜。

“早啊早啊,过年好啊,好久不见。”一脸憔悴的钟糖强打着精神对陈述厌完成了久别五年的招呼三连,又说,“快上车,带你回家。”

陈述厌:“……”

陈述厌站在车跟前迷茫了片刻后,应了两声,抱着狗上车了。

开车的并不是钟糖,而是一个陈述厌眼生的面孔,是他没见过的一个警察,不知道是新来的还是只是纯粹没见过。

上车以后,钟糖就转过头,笑着对陈述厌说:“不好意思啊,出的事太大,放你一个人回家不放心。”

陈述厌眨了眨眼,有点不明情况的拉长声音“啊——”了一声:“到底出什么事儿了?”

“详细情况回你家说,事情有点多。”钟糖说,“我们去你家敲过门,没人在——你家

“……没有。”

钟糖话已至此,陈述厌都知道他要问什么了,就说:“但是我不见徐凉云,我家不欢迎他。”

钟糖早知道他会这样,也没多说什么,又哈哈笑了一声:“知道知道,他也说了,他会避嫌的,所以才是我们来接你。”

陈述厌撇了撇嘴。

你看,果然和徐凉云那死人有关系。

陈述厌恨死徐凉云了。

他永远都记得五年前的那天。那天天气阴沉,在闷闷地下雨。陈述厌浑身是伤的从ICU出来,身上的伤还没好全乎,一阵阵闷闷疼得像有火在身上慢慢烧——徐凉云就在这种情况下给了他一通分手电话。

他声音凄凉地跟他分了手,说完就挂,也不听他往后说。

然后,徐凉云就从家里搬了出来,拔掉了手机卡,翘了半年多的班,在陈述厌的世界里彻底消失,就这么用冷暴力分了手。

陈述厌反应都反应不过来,世界就剩他一个人了,家里的东西就少了一半了,毛孩了就没了一个爹了,他就被徐凉云彻底拉黑了。

妈的,徐凉云大傻逼。

陈述厌恨他的冷暴力,但狗不恨他。

边牧一听徐凉云的名字,就眼睛一亮,张嘴就叫了两声——毕竟当年是徐凉云和陈述厌一起把它从狗舍带了回来,又含辛茹苦一起带大的。

陈述厌瞪了它一眼:“嘴闭上。”

边牧就蔫了,趴了下来,呜呜嘤嘤了一声,不敢再吭声。

路程很短,车很快就开到了陈述厌家楼下,钟糖跟他一起下了车。门口,一个长相相对稚嫩,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的小刑警正站在那儿守着。

见钟糖下来,小刑警目光一紧,连忙挺直了腰板:“钟老师!”

“辛苦辛苦。”

钟糖打了个招呼,又转头带上陈述厌,随口明知故问了一句:“你家还是9楼?”

陈述厌点了点头:“嫌麻烦,没搬过——您不是都去过门口了吗。”

钟糖笑了两声:“好奇想问嘛。你怎么不搬呢,不怕触景生情?”

陈述厌:“……”

他说话有时候真的很他妈讨人厌。

陈述厌忍不住瞪了他一眼,脸上写满了“你说得我很不高兴”。

钟糖又打了

身影很快消失在了门口。

两人进了楼后,另一旁的一辆白色轿车里,主驾驶的车窗被人摇了下来,有缭绕的烟雾从其中迫不及待地鱼贯而出,争先恐后地跑进空气里散成虚无。

然后,一只瘦到骨节分明的手伸了出来,笃笃敲了两下车门。

守在楼门口的小刑警闻声,连忙一路小跑了过去。

他跑到车窗边,弯下了身,刚想说点什么,却被烟气呛了一嘴。

车了里烟雾缭绕,小刑警一过去一张嘴,就被动吸了口二手烟,忍不住咳嗽了两声,连徐凉云的脸一时都看不太清,也不知他刚刚是抽了多少。

小刑警缓了小半分钟,才在一堆烟气里哑声叫了一声:“徐队,怎么了?”

徐凉云坐在车里,一时没回答,嘴里叼着根徐徐烧着火星了的烟,望着陈述厌和钟糖刚刚一起走进去的楼门口看出了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缭绕的烟雾一时散不开,就连站在车窗旁边等他说话的小刑警都看不清他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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