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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无救嗯了一声,须臾,又蹙眉“别乱动。”
那是他想乱动的么?呸,那是他想动的么?
谢必安皱了皱眉“你骨头太硬,硌得难受。”
“那你滚下来自己走。”
自己走?
谢必安“那硌着吧。”
然后这一黑一白,两位地府阴帅就都没了声音。
说是快到禅罗山了,但路途还很漫长,谢必安合上眼,一路嗅着愈发荼蘼的甜香,有时睡着,有时醒着。
睡着时他便无意识的将头靠在范无救肩上,闻着他身上的血腥气皱眉头,醒来后,迷迷糊糊的辨认一番,看到他们朝那座世外桃源越来越近。
而他睡的最长久的一次,醒来后他第三回被大雨浇湿。
那是孤云隐的雨,掺了那位先生的道韵和气息。如烟缥缈,如云曼妙,既美好明亮,又无端生愁。
他们终于回来了……
谢必安松了口气,紧接着却又脑子一乱。
阿离和北阴君回来了么?他们消失了这么多天,他们应该回来了吧。
将离也就算了,他该如何和北阴君解释这一切?撒谎吗?
好像也只能撒谎。
可是对一个神仙撒谎,真的不会被看出来吗?如果被发现了,岂不是罪过更深?
谢必安紧皱着眉。
还有周缺和牧遥,一对好奇心如火旺盛,又爱惹是生非,站着说话还不腰疼的……
想到牧遥,他心头划过一道冷光。
漫天的大雨中,谢必安闭了闭眼,望向就要抵达的彼岸,思量万千,终开口道“无救,我有句话要问你。”
范无救什么也没想“问。”
谢必安却叹了一声,极轻极淡,也极深极重。
他说“这话我只问你一次,就这一次。所以不管你说什么,你说实话也好,你骗我也好,我就问你一回,你说,我就信。”
范无救愣了下,却并不似谢必安神色肃穆,而觉得很好玩似的,扭过头朝他无赖一笑“那我有不回答的权力么?”
当然没有。
谢必安冷冷的“你实在不说,我也逼不得你。”
范无救放心了“好,那你问。”
谢必安轻吸了口气,微微咬牙道“范无救,我问你,我们过去…有没有结过仇?我…有没有招惹过你?”
他问的极认真,极严肃。
认真到好像这个世界上再没有什么事比过这件事更值得认真了。
可这份认真严肃,却半点没能感染到范无救身上。
范无救回答的极快,快到像是根本没有经过思考。
他道“若说招惹,在无常殿这么多年,你即便性格再好,也肯定既招我了,也惹我了,但结仇是没有的。”
这答案听上去一点也不值得信赖。
谢必安死死盯着他肩后墨发,他很想问他一句既说我曾招惹过你,又说我们之间没仇,这是什么意思?
这在你有仇必报,有怨也必报,甚至没仇没怨也想报就报的逻辑里,不是很矛盾吗?
可他忍住了。
因为他说过,不管范无救说什么,他说实话也好,他骗他也好,只要他说,他就信。
所以即便实在难以相信,也再难去说什么。
只能独自怨念。
大概是沉默过于长久,自觉回答的很好的范无救疑惑的回了一下头。
这一回头,自然便撞上谢必安自以为压抑的很好的,生吞活鬼的恐怖目光。
说什么他说他就信,还不是只要没说的像个人话他就不信?
范无救撇了撇嘴,转回头继续朝前走,走了没两步,拧了一把嘀嗒淌水的衣袖,甩手将谢必安从身上扔了下来。
谢必安一惊“干什么?”
“没长腿吗?自己走!”
谢必安怒,他要是腿上没伤他肯定自己……
等等。
他爬起来之后看了一眼自己直立完好的腿,哦,原来他腿伤已经好了。那自己走吧……
“你是我在阴间十二万年,唯一一个从来没有恨过的人。我们之间没仇,以前没有,现在没有,以后除非你找死,也不会有。”
耳边蓦然传来这森森一声,谢必安懵了一下“啊,你说什么?”
“……”
“我说……”范无救甩着满手雨滴,又冷冷重复了一遍。
其实范无救说的第一遍谢必安就听清楚了,他那一声问,不是不明,而是不懂,也不敢相信。
他们之间没有仇吗?真的没有一点仇吗?那为什么……
也罢,是自己说不管他说什么他都信的。
“那好……”谢必安不自觉的捏紧拳头,只用全身的力气来说出下一句--
“我知道你做事不爱讲道理,但是既然你说我从未与你结过仇,那么你是不是……也不会真的害我?”
“…………”
这是范无救从来没有想到过的,谢必安会问他的问题。
这么多年…这么多年……他从未想到过,有一天谢必安会如此郑重的问他,既然他们之间没仇,那他是不是不会伤害他。
故而这刹那之间,范无救全无头绪,虽极短暂,但脑内一片空白。
与谢必安……他们之间的确没有结过仇。
五千多年来,井水忍着不去犯河水,一个洗衣,一个做饭,勉强也算对搭档。
所以他会因此不会真的害他吗?
范无救沉默了一个大概谢必安会觉得“他真的非常用心思考了这个问题”的时间,然后才张开嘴。
丢出他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里,拣出来的句子。
“好好的,别说傻话了。”
……
无极界,禅罗山,孤云隐。
此界仍是春色。
禅罗山的木枝依旧翠绿,招展着扬起微风,携来远方蜂蜜和牛乳的甜香,馥郁撩人。
而孤云隐的雨,终日不歇,下了也不止一千年那么久了。
范无救和谢必安回到孤云隐的时候看上去都很狼狈。
范无救没什么良心,穿过雨幕便往鸦舍赶“我要睡觉,不要让任何人来打扰我。”
他顿了顿,阴森的眯起眼“我说真的,来一个,我吃一个。”
而谢必安则是因为暂时想不到万全的说辞,便有意躲着众人,打算先溜回房,至少先洗漱一番,并祈祷北阴君不会恰巧正在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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