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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姑娘,你跟我进去吧。”许敬之带陆青言来到大理寺衙门,但最多只能带她一个人进去,就把挽香等人留在了外面。

科考舞弊一案,许敬之作为至亲按理该避嫌,大理寺卿不该见他。但是大理寺卿张磊是许巍的门生,自然要给许敬之这个面子。

“张大人为人清正,我央了许多人说项他才答应见我一面,我也就只能帮你这一点,别的也无能为力。”

陆青言能感觉出来,许敬之对她的敌意越来越少,态度越来越好了。

她回以一笑:“你破例带我来见张大人已经很帮忙了,又怎好再麻烦你?”

张磊在书房见的他们,看到许敬之还带了陆青言来,诧异了一瞬,但也没说什么。陆青言他说不上熟,但还是认识的,自然也知道这次舞弊案牵扯到了她的家人。

“张大人,我父亲为人如何,你应该很清楚,他不会做这种事。”许敬之没心思喝茶,把杯子放下。

张磊年纪也不大,面容白皙,长一双大眼睛,看起来十分亲和的模样。他摸了摸下巴,说话也如春风和煦:

“老师的为人我自然清楚,可我清楚没用,人证物证俱在,我也无能为力。”

“哪儿来的物证?”许敬之面色凝重。

“从老师屋里搜出来的一封信。”张磊瞟了眼陆青言,“正是考生柳宇与老师的往来信件,其中就提到了泄露的考题。”

许敬之惊得站起来:“这怎么可能?先不说我爹没有做这事,就算做了,哪个人会那么蠢把自己做的事写下来等人查!”

张磊点头:“我办案这么多年自然知道这个道理,可是你不能说因为不合常理它就不能作为证据。”

“我能看看那封信吗?”陆青言道。

张磊想了想,拿出来给他们看,却是自己捧着,碰都不让他们碰。

陆青言表示理解,凑过去看,一看心就更沉了,那真的是柳宇的字迹,同账本上的一样。

出了大理寺,许敬之的情绪异常低落。方才他们提出想见许巍和柳宇,但被张磊拒绝了。

“张大人刚才说有人证,人证是谁?”陆青言问他。

“我爹的一个幕僚,就是他举报我爹的。”许敬之叹气,像张磊说的,人证物证俱全,他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你别太沮丧。这件事处处都透着怪异,肯定另有隐情。”陆青言不敢说了解别人,但她了解柳宇,他心思单纯,善良正义,不敢也不会做犯法的事。

许敬之知道她是在宽慰自己,可依旧叹气:“官场上的事谁又能说得准呢?就像之前婢女状告保定侯世子那件案子一样,大理寺和刑部什么都查不出来,那这件事究竟是真是假还重要吗?重要的只是证据。你我甚至张大人都觉得此事有蹊跷,可所有证据都对我们不利,谁又会相信呢?”

她终究只是个商家女子罢了,官场上的冤假错案多不胜数,你知道自己清白有什么用,若是没办法向世人证明,那你就是个罪人。

他提到了那件事,陆青言感慨,还有谁能比她更感同身受呢?他只以为她什么都不懂,其实她知道的不比他少。

“你说得没错,可是没到最后一刻,总得去争取,不是吗?”

许敬之看向她,她双眸清而透澈,仿佛琉璃,仿佛水晶,在那盈盈水间又充满了坚定。

他忽然就觉得好笑,自己居然不如一个小姑娘。是啊,总得去争取的,难道坐以待毙吗?

他笑出来,轻轻点头:“你也别太担心,不要轻举妄动,有什么消息我会告诉你。”

陆青言嗯了一声,但是让她什么都不做干等着那是不可能的。总不能让许敬之一个人去奔波。

当务之急是见柳宇一面,问问他具体的情况。陆青言想恐怕这次又得去拜托宣王了。

她准备了几样糕点,想厚着脸皮去宣王府找找战南。

可是才刚出了门就碰见了郑凯。

“陆姑娘是要去找王爷吗?我劝你还是暂且不要轻举妄动。”

“郑大人什么意思?”陆青言觉得他话里有话。

郑凯摸了摸胡子,顺着石子小路一直往前走,低头似乎在思索什么。这么一会儿,他才停下来,抬头盯着空中那不算烈的太阳,光晕闪动着,但并不晃眼。

他长长叹了口气:“这件事不是你看到那么简单,连太子殿下都牵扯了,陛下发了好大的脾气,皇后娘娘都被训斥了。如今谁要是沾了这件事,准讨不到好。我劝你还是安心等着,柳宇也不过是贿赂主考,就算判下来也不会有多大的事。”

“不会有多大的事是什么意思呢,不会死?可是他的成绩就作废了,他往后就不能再应考了,对吧?”陆青言反问。

郑凯目光闪躲着:“嗯……是吧。”

“那跟要他的命有什么区别?”陆青言有点气,柳宇就盼着科举入仕,十年寒窗苦读到头来却名声尽毁,连参加科考的资格都没有,他怎么能接受?

“可是你现在帮不了他,反而还会搭上自己。”郑凯也着急,这人怎么说不通呢。

“郑大人的好意青言心领了。”陆青言对他拱手,语气却生硬,“我人微言轻,但也知道这世上凡事要讲道理。我不知道这里头有太子什么事,或者别的高官什么事,但这次考试对柳宇还有其他被冤枉的学子来说都是一辈子的大事,我不能让它就这样不明不白地过去。”

郑凯盯着她的脑袋,又是一阵叹,真是个倔强的丫头。

只听咔的一声响,整整一面墙翻转过来,露出了长而幽暗的石阶。

一个人秉烛而来,鸦色长袍,玉冠束发,面容清泠而冷峻,正是二皇子沈世浩。

“二殿下!”正在屋内候着的几人纷纷躬身见礼,其中最前头的就是梁天琊和孟良成。后面几个有刑部的有礼部的,都是职位不低的官员。

二皇子抬手让他们起:“这件事你们办得不错,深得本殿的心。如今父皇已经迁怒太子了,你们要做的就是再加一把火,让他在父皇面前彻底翻不了身!”

众人应是。

梁天琊志得意满:“太子和那些考生多有接触,无论如何也洗不掉的。只要坐实了他结党营私的罪名,陛下就会厌弃他,到时候太子的位置就是殿下您的。”

一名刑部官员道:“那下官再联合六部众人一起弹劾太子,把这个罪名作死了!”

“不。”二皇子摆手,“不要弹劾,你们要为太子说情,越多越好,越激愤越好!”

没有哪个皇帝能够容忍他的大臣一心拥护他人,亲生儿子也不行。

早朝时候,文武百官呼啦啦跪了一大半,全都为太子求情。有些激进的甚至以死相逼。

雍和帝气得当场就摔了奏折:“你们是反了吗?”

“臣等不敢!”大臣们又一个个俯首看地,大殿里安静得没有一丝声音。

“不敢?”雍和帝冷哼,“太子,你来说说!”

太子殿下:“……”

我什么都不知道,我真的很无辜。

“父皇息怒!”太子殿下低头。

雍和帝:“……”

“你就没有别的话了?”就这一句,你当朕是什么!

皇帝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去下不来,他这个儿子真的太tnd让人憋屈了。

“父皇,儿臣不知该说什么。”太子还是低头。

众大臣默默擦汗:太子殿下您这智商堪忧啊。

“给朕到门口跪着去!还有你你你,你们!”雍和帝一指那几个情绪激动的大臣,拂袖而去。

“娘娘,今日陛下发了好大的脾气呢,听说午膳都没用。”云芳给锦妃递上一杯茶。

“罚太子了?”

“现在还在外头跪着呢。”云芳有点子幸灾乐祸的意味。

“为的什么呀?”锦妃摸着蓝雪的毛,漫不经心地。

“都是那些学子闹出来的事。听说是太子拉拢了一些学子,并且为了帮他们考中贿赂了礼部主考官。本来也没有证据指明就是太子干的这事,结果今儿早朝那些大人们都替他求情,可把陛下气坏了。”

“哦,这样啊。”锦妃低低笑着,把蓝雪抱给云芳,“给本宫梳妆,出了这样的事可得让皇后姐姐知道,让她替太子殿下想想办法不是。”

暗室里,二皇子春风得意。

梁天琊笑道:“今天太子的表现实在是自取灭亡,不用咱们费吹灰之力,他自己就能把自己蠢死。”

“如今只需要再加最后一把火,他就没有翻身之地了。”孟良成道。

“这事用不着你我,自然有人会去做的。”二皇子胸有成竹。

“那就提前恭喜殿下了!”梁天琊深深作揖,意有所指。

后面几个也一叠声跟着:“恭喜殿下!”

太子一直跪到晚间,皇帝还没有叫起的意思。眼看人都要撑不住了,皇后晚膳都顾不上,跪到泰安殿外为太子求情。

这一求情,皇帝就更气了,连皇后的面都不想见,只叫李福拦在外面。

便在这时,有内侍发现东宫一个宫女跳井了,报到雍和帝那里,雍和帝怒不可遏,差点晕过去,一面撑着书案,一面唤内侍:“去,把朕给太子带到东宫去,朕要看看他是怎么管理东宫的!”

这一去不得了,雍和帝一查那宫女的死因,竟然发现那宫女死前留下了一封手书,上面写着东宫藏着一件龙袍!雍和帝立刻派人去查,结果真的找到了龙袍。内侍找出来的时候,皇帝的脸都铁青了,一脚踹倒了太子:“逆子,你个逆子!”

李福搀着皇帝。皇帝一手掐着李福的臂,一手捂着心口直喘气,命元木狄带人封锁了东宫,不许任何人进出!

消息一时间传遍了后宫,皇后听闻,晕了过去。

回到泰安殿,雍和帝一连拟了几道圣旨。

第一道给大理寺,许巍收受贿赂,中饱私囊,判斩立决。那群贿赂主考的学子统统发配边疆,永不能返。

第二道是废太子的。

第三道废皇后。

李福看着就头上一股股地冒凉气,死死地按住了雍和帝:“陛下,不可呀!”

这三道圣旨发出去,整个朝堂都要动荡不安起来。

李福也是宫里的老人,十分明白皇帝此时在气头上,冒死劝道:“陛下三思啊!”

他这一拦,这三道圣旨才暂且搁置,没有发出去。

可消息不知怎么的就走漏了,宫里宫外都在传陛下要废太子,要斩了许巍。

陆青言听说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上,她也担忧不已,正要赶去宣王府,许敬之却来找她。

他看起来很不好,面容憔悴,眼下青黑,神色颓然。

他必定是心力交瘁吧,陆青言心生不忍。

“陆姑娘,许某这次来是想拜托你一件事。”许敬之此刻的姿态放得极低。

这样的他陆青言还真不习惯,也着实不愿看到。

“许大人但说无妨。”

“能否拜托陆姑娘替我劝劝恒之,让他去狱中看看我爹,他们父子俩三四年没见了,再不见或许就见不到了。”许敬之压抑着悲伤。

陆青言实在没想到是这样的事,也想不到他竟已做了如此打算:“你别这样,还可以再想办法的……”

“我只是怕。”许敬之手抬了抬,又似无力,扶着方桌坐下,两眉间的肉拧到了一起,“我爹这一辈子也算经历了大风大浪,什么都看得开,唯独就是对恒之耿耿于怀,我想圆他老人家一个心愿,怕有个万一,他走得都不瞑目。你就帮帮我吧,我相信恒之会听你的。”

“不是这个事。”陆青言急道,“我现在要去宣王府,会有办法的,哪怕能拖延一下也是好。恒之的事,等我回来再说好嘛?”

“不不,陆姑娘,你就帮我说句话就成。”许敬之满眼乞求地看着她,眸中是从未有过的恐慌,“你知道嘛,大理寺已经允许探视了,这不就是死前让亲人见一见吗?我怕,怕圣旨一会儿就下来了。”

这样的她,陆青言怎好再拒绝?她便是连一个不字都说不出口。

她只好先去找许恒之,不曾想许恒之就坐在厅里,像是知道她要来似的,定定地望着外面。

陆青言也没时间拐弯抹角,直接道明来意:“你爹的事我想你也听说了,你哥哥希望你能去见他一面。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或许没权利评说。但你哥哥他拜托了我,我答应了,必然要帮他来说一句。我想你去见一面也好,无论这件事最后怎样的结果,你就当是同过去告个别。你愿意吗?”

“如果我说我不愿意呢?”许恒之抬头,目光定定地看着她,有些她无法读懂的执拗。

“不愿意就不愿意吧。”每个人都有内心不愿揭开的伤疤,陆青言深知此痛,不想强求。

“那我走了。”反正她已经说过了,答应许敬之的事做到了。许敬之以为她说的话许恒之会听,只是他的以为罢了。

“等等!”她走了几步,许恒之在身后叫住他,“我不愿见他,但我也不想他死,如果可以,你帮帮他吧。”

他知道,陆青言可以的。

“好!”不用他说,这件事陆青言不会袖手旁观。

她出了门,直接往宣王府而去,却碰上了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沈煜。

“你去哪儿了,怎么几天不见人?”

“先别说这些,我带你进宫。再晚就来不及了!”沈煜把她手一拉,揽着她上了路边的一匹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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