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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一凡想了想,说:“具体我也算不来,总觉得按整条鱼来算的话,你们没得赚,不用给我那么多,一百就行。”
陈桂芳笑了起来,她说:“一凡啊,你能为我们考虑,我们真的很感谢你,不过你不用担心,我们亏不了。先不说我们店里有大罗非供应,客人少不了,而且客人来了不单单是吃鱼,还要吃其他菜呢。就按照你家保叔说的,两百一斤。”
甘一凡还待再说,老中医插话,“要我说啊,两百都给少了,该给两百五,不过两百五不吉利,那就给二百。”说着哈哈笑了起来。
有了老中医打岔,价格就这么定下了。
其实甘一凡心里有数,价格确实给高了,甘家保和陈桂芳是在照顾他。
他当然也不知道,过段时间,变种罗非鱼的价格会成倍成倍增加。
三人走后,甘一凡翻开厚厚的记录本,本子陈旧,里边有各种各样的药材,每种药材都有详细标注,药性、用法、用量、适合人群等等,翻到后边还有各类药方,甚至连病人症状、号脉手势、脉相等等,都有详细图解。
看到这里,甘一凡忽然觉得这个记录本变得格外沉重。
……
……
“龙生龙凤生凤,常评汪梅人中龙凤,一凡将来必有一番大作为。”老中医把玩着一个沉香质地的手把件,和甘家保边散步边说,“我这一门属我师兄医术最高,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说的就是他,比我师父都强。”
“有一年他遇到一个奇怪的病患,看过西医查不出毛病,我师兄也查不出毛病,可这个人却始终不对劲,瘦,特别瘦,经常走着走着就不知道自己走到什么地方去了,就像老年痴呆一样。
可他年纪轻轻,还不到三十岁,记忆力也没有衰退的迹象,不可能是阿尔兹海默症。但毛病一定是有的,我师兄想尽办法为他调养,可无论怎么调养都没用,最后是在湖里找到他的尸体。”
说到这里,老中医停下脚步,语重心长的道:“一凡也瘦,在云集岛生活十多年,常人连十分钟都受不了,可他却在岛上整整生活了十二年。我不知道他会不会像那个病患那样,但我担心他。常评汪梅已经不在了,只剩下他孤零零一个人,我只希望他能学点医术,将来要真有什么事,他也能从自己的角度去为自己诊断。”
“当然了,我更希望是我多想。一凡虽然瘦,却健健康康,力气特别大,又聪明又懂事,还识大体,这样的孩子老天都不舍得收了他,谁还忍心收了他去?”
“二叔说的是,常评汪梅不在了,甘教授也走了,他就是我们全庄人的孩子,我们一定不会让他出事!”
“常人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而他大难不死必成大器!”老中医背着手走上岔道,“家保啊,老叔无儿无女,一凡学了我的医术相当于我的传人,厚斌的事就这样吧,别说老叔没有提醒你,不要让他出来,否则大丧。”
老中医语气平淡,表达出来的意思却让甘家保出了一身冷汗。
不知从什么时候,清朝宫廷里传出一句话来,一直流传至今。
——宁可得罪太监,不要得罪太医。
太医古时指的是济世救人的医者,后来专指封建王朝为皇室以及官员们服务的医者。
大家都知道太监乱政,太监这样那样可怜又可恨,但为何会有这句话从宫里流传民间呢?
只因为,太医不仅擅长施救,他还擅长施毒。
在清朝,得罪太监还有破财免灾的机会,不一定会死,但得罪了太医,死活就由不得你了。
阎王要你三更死,绝不留人到五更。
把阎王换成医术高明的太医,同样说得通。
老中医俞二是上世纪六十年代定居甘家庄,从何而来无人知晓,他还有一个哥哥就叫俞大,也就是俞二口中的师兄,兄弟俩一起来的甘家庄。
那个时候俞二只有十来岁,还没有甘一凡大,就已经懂得治病救人,不过俞二对于治病救人不太热衷,他更热衷于研究草药,那时候在十里八乡行医救人更多的是他哥哥俞大。
那个年代的甘家庄人都认识他们兄弟俩,后来俞大不知去了哪里,再也没有回来过,只有俞二一直留在甘家庄。
俞二年轻的时候还在市立医院坐过诊,不过后来市立医院改制,加上有一段时间中西医冲突的特别厉害,他是个淡泊性子,不愿掺和到这里边,果断退了出来,就一直在甘家庄呆着。
俞家兄弟俩在甘家庄的时候,甘家保才屁大点,什么也不懂,见没见过俞大都不记得,还是后来年纪渐长,才听老辈人说起俞家兄弟来历,再后来和俞二熟悉了,也知道俞大离开甘家庄是为行医问道,如今是死是活连俞二也不知道。
但甘家保却知道,俞大俞二两兄弟的医术就是清朝被推翻之后,流落民间的一位皇室太医所授,据传这位太医昔年在太医院的地位还不低,专为那位太后服务,但具体是谁俞二没说,甘家保也猜不到。
此刻看着已近八十高龄却如六旬老人的背影,甘家保沉默良久,一声长叹回身走开。
十二年过去了,他从小玩到大的好朋友好兄弟甘厚斌,已经坐了十二年牢,还要继续坐下去。上一个探视日,他去看过甘厚斌,年纪和他差了一两岁,却苍老得不成样子,他不忍心,他只希望甘厚斌能有走出监牢的一天,就是别死在牢里。
……
……
江宁地区四季分明,到了秋季天气明显凉了下来,却还不到冷的时候,正是出游最好季节。
这段时间平常时候,北山游客没有暑假多,少了许多年轻人,不过到了周末,小小的北山山顶,不敢说人山人海,几百号人还是有的,一眼看过去到处都是人。
云集岛的浓雾已经退回岛上,游客蜂拥在围栏边,格外热闹。
甘一凡接到宁曦晨电话的时候才刚吃完早饭,宁曦晨说来湖畔接他,少年终究抹不开面子,电话里能正常交流,可要见面还是会感到尴尬,他就不打算搭乘宁曦晨的游艇上岛,给回了,说在码头等她。
他原先没有从北山走,而是打算从自家后院翻山过去,可到了山顶一看,大河里头竟是有好几艘船,渔船游船都有,这样一来,他也不可能众目睽睽之下从百米高的崖上直接跳河过去。
没办法,他只好绕过去从索桥上岛。
人真多啊!
走到索桥桥头都得一路“让一让,请让一让”,没少挨埋怨。
上了桥头,对守在桥头的一位庄里长辈点点头,庄里长辈一看是他,也是客客气气的点头示意。
他上了桥。
“诶,他怎么回事?不是说不让上桥吗,他怎么过桥了?”人群里有人在问。
庄里长辈没搭理,只不过问的人多了起来,他也不好无视,只能找了个蹩脚的借口:“他是岛上护林员。”
有一个低低的声音在人群中响起:“我怎么看他像是我们学弟,哲学系大一新生……”
一个更大的声音盖过这个声音,“你骗人,我来过云集岛这么多次,从来没有听说过岛上还有个护林员。他能过桥,我们也要过桥。”
“你们要过桥?”庄里长辈显然不是善茬,似笑非笑道:“你要过桥可以,写一份声明,出任何意外事故与甘家庄无关,事后也不能追究我们责任,所有治疗花费全部自己负责……只要你写下这份声明,我不拦你。”
说话的那位不出声了,却也有初来乍到不信邪的,一个体格还挺壮实的年轻人走上前来,二话不说写了一份声明,庄里长辈还真不拦他,直接放了他过桥。
年轻人估计经常运动,在索桥上小跑起来,颇有几分健步如飞的姿态,超过甘一凡的时候还刻意回头瞪了他一眼,把甘一凡搞得莫名其妙。
对岸桥头的浓雾这个时候已经退去,却还有丝丝缕缕环绕桥头未曾褪尽,桥头温度极低,极寒。
年轻人接近桥头的时候浑身已经抖了起来,却依旧冲上桥头,倒也没有继续前行,只在吴长安昔年亲手制作的那块警示牌前停了下来。
然后,年轻人像变戏法一样从背包里取出一束玫瑰花,还有一个戒指盒,回头向对岸单膝跪地开始嚎:“史湘云,我爱你!”
对岸顿时哗然一片,“好浪漫,好勇敢,我也要……”这类的喊叫声响彻大河两岸。
一个长得白白净净的女孩从人群中走出来,满脸通红,两眼放着光,很是激动幸福的模样。
“史湘云,我们高中相识,一起考上同一所大学,大学四年我们相爱,毕业后我们虽然分隔两地,感情却从未变淡。今天上山我已经决定向你求婚,现在有这个机会来到这座岛上……很冷,真的很冷,我的头发已经爬上白霜,但这正好说明,你嫁给我,我能和你白头偕老……史湘云,嫁给我,嫁给我这个暂时一事无成,却已经走在创业路上的傻小子白云飞好吗?”
起哄声更大了。
甘一凡初时莫名其妙,但到了这会儿也明白是怎么回事,那叫白云飞的人说的话一套一套的,他还挺羡慕,只不过见到对方头发上已经凝结白霜,他忍不住说道:“快回去吧,再不走你就回不去了。”
白云飞全副精神都放在对岸那位白净女孩身上,哪里能听得进甘一凡相劝,根本没有理会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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