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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个来自两院的年轻人,外加被叫来陪同的孙云球,休息时间泾渭分明的扎堆。
四个翰林院一堆,四个钦天院一堆。
李铨这个阳光大男孩,一屁股坐到地上,问道:“元敬兄,你那航海钟还没造出来吗?”
王肃,字元敬,金陵大学研究生,钦天院方以智门下弟子。主攻物理,辅修天文,精通机械,其貌不扬。
其貌不扬是关键,他们这个年龄的,就算没结婚也已有婚约,符合皇帝要求的实在难找,因此长得比较丑的王肃也被拉来充数。
王肃叫苦不迭:“玉衡兄,你要求的精度太高,我哪里能造得出来?已经折腾三个多月了,也只把钟表误差值缩小了3%—8%,估计等我老死那天,都没法把航海钟给你造出来。”
“再试试,哈哈,你一定可以的。”李铨毫不气馁,笑着给王肃打鸡血。
田仰说道:“玉衡兄,你想在海上测经度,何必非要用钟表法的思路?用月距法不行吗?”
李铨摇头:“月距法的缺点太明显。第一,无法在阴雨天使用,无法在白天使用;第二,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用月距法测经度会产生偏差;第三,月距法的计算量太大,船上的牵星师恐怕难以掌握。”
田仰在公主面前是闷葫芦,此刻说话却十分利索:“远洋航行动辄一年半载,你说的第一、第二个缺点,完全可以忽略不计。至于计算量太大,我们可以制作月距表,事先把许多数据都弄出来。牵星师对照表格进行计算,可以大大减少计算量,到时只要中学毕业生就能胜任。”
孙云球在旁边听了一阵,好奇道:“你们在聊航海?”
孙云球是钦天院的硕士,而其他三人,连学士都不算,只是挂靠在钦天院的研究生。
李铨依旧坐在地上,拱手说:“好教孙硕士知道,我们三人,在商量如何解决航海时的经度测量。如今的海上纬度测算,技术已经非常成熟,但经度测算一直没解决。若是船只长久无法靠岸,就得测算经度,否则只能碰运气往前航行。”
“说说你们的想法。”孙云球来了兴趣。
李铨详细说道:“现在有两种理论,一种是钟表法,一种是月距法。先来说钟表法,根据地球绕日运转,不同经度的时间不一样。钦天院天文馆,已经把南京所在经度定为0度。船只所在位置的时间,通过计算与南京的时间差,就能推算出船只具体的经度。”
孙云球也会造钟表,听了立即摇头:“钟表法暂时不可能实现,误差太大了,当前的钟表精度根本不够。”
李铨说道:“我的想法是,尽量提高钟表精度,多造一些航海钟。一二十个航海钟放在船上,测量经度时,取这些航海钟的平均数。”
“不行,不行,你这是在撞运气。”孙云球摇头。
李铨又说:“那就只能用月距法。利用月亮在星空中的位置,将星空当成钟面,将月亮当做指针。再通过运算,将月亮的位置,转化为船只所在地的时间。这个方法,需要对照星表,仰仗天文台的长期观测数据。而星空观测数据,是我们的长处,南京、北京数百年的数据都有。但缺点也很明显,阴雨天无法测量,每月有几天误差很大。最主要还是计算量太大,普通的航海牵星师很难完成。”
王肃补充说:“船体的晃动,也对月距法的干扰很大。”
“不是很大,是非常大,所以我更倾向于钟表法。”李铨说道。
王肃说道:“我们打算改进量天尺和十字仪,制作出更精密的航海仪器。但不管怎么改进,想要测量经度,都必须知道船只所在的地方时。”
使用六分仪测量经度,前提条件就是已知当地时间。
欧洲那边同样在想法子,由于他们的天文观测数据不够,因此很长时间内都采用钟表法。既然航海钟的误差太大,那就多带一些航海钟。
但航海钟属于精密仪器,即便再过几十年,每只航海钟的造价也在500英镑以上。二十部海航钟,一万英镑就没了。
所以在欧洲的天文数据成熟之后,随着六分仪的发明,配套《月距表》就淘汰了航海钟——就算如此,测算经度也要耗费好几个小时。直到1766年,马斯卡林雇佣大量“人肉计算机”,把月距和经度的关系列举出来,才将经度测算时间缩短到30分钟。
“你们打算远洋探险?”孙云球问道。
田仰指着李铨:“我不想去,是他想去。”
李铨嘿嘿笑道:“闲不住,我准备环球航海。”
即便是环球航行,现在也有成熟的航线,不一定非得测算经度。只有环球探险,为了应变不测,计算经度才是必须的。
孙云球说:“别的事情,我实在帮不上忙。但改进十字仪,我却有一个想法,就是把千里镜安装在十字仪上。嗯,如果想要测算得更精密,十字仪肯定不行。如果还要使用月距法,仪器的量程必须在90度以上。那就把仪器做成60度,量程120度,不如就叫‘六分仪’。”
李铨非常感兴趣,问道:“把千里镜安装在仪器上有什么用?”
孙云球说:“我的设想是,用千里镜代替肉眼观测,再做一个半透明的镜子,使之成为固定的地平镜,再做一个活动的反射镜。转动反射镜,令天体与地平线或者海平线重合。如此,反射镜的转角就可读出天体的高度角……”
此言一出,三人听得豁然开朗。
田仰惊叹道:“孙硕士为何能有如此妙思?”
孙云球说:“我经常用千里镜观星,很多时候不想计算太麻烦,就想着有什么仪器能简化一下。”
六分仪最初真不是拿来航海的,而是用于天文台观测,概念提出者是胡克和牛顿。因为这玩意儿好用,才被航海家们缩小了拿去船上。
李铨属于那种行动派,想到啥就要去做,他竟然当场分配任务:“这样,我跟昂企兄(田仰)一组,计算制作出更精细的月距表。孙硕士与元敬兄(王肃)一组,发明制作那个六分仪。月距表与六分仪搭配,远洋探险必然无往而不利!”
“好,我跟你们一起做。”孙云球笑道。
赵瀚和李自成没有去打猎,而是在马场里骑马。
此刻回来,赵瀚笑问:“你们在聊什么呢?”
众人纷纷起身行礼。
冯其志率先说道:“回禀陛下,学生与翰林院同仁,正在讨论甲骨文之疑惑。深感我辈学识不足,还须更加精进才是。”
赵瀚朝他们面前的地上看去,果然见到几个甲骨文,还有金文、篆文等变化,当即点头赞许:“不错,再接再厉。”
“多谢陛下勉励!”
四个翰林院的年轻人,兴奋莫名的作揖行礼。
赵瀚又问钦天院这边:“你们呢?”
李铨回答说:“回禀陛下,学生们在讨论航海事宜。已经约定好了,学生与田仰改进月距表,孙硕士与王肃制作六分仪。只要这两样做好,便是身处汪洋大海,也能很快测量出经纬度。”
“六分仪?”赵瀚微笑点头,“很好,大善!”
李铨突然跪地:“陛下,学生有个不情之请。”
赵瀚说道:“讲吧。”
李铨说道:“臣在钦天院,从泰西学者那里,知道了麦哲伦等航海家的故事。我大同中国,至今没有航海家,更没有环球航行之举。煌煌天朝,怎能落后于泰西蛮夷?请陛下给臣五艘船,配上经验丰富的船长、牵星师、水手和士兵。臣欲以山东为起点,向东横渡大洋,先为我天朝探索美洲!”
此时的太平洋航线,亚洲起始点在巴林塘海峡,位于台湾和吕宋岛之间。即便几百年之后,都是对日本而言最重要的航道,没有之一。
鉴于17世纪的南洋发展水平,最优质的太平洋航线起始点,应该在台湾北部。
因此,西班牙当初才会去殖民基隆。只要基隆港发展起来,能就近获取中国货物,直接运往美洲殖民地,到那个时候,西班牙甚至可以舍弃马尼拉。
然而西班牙人想得太简单了,而且骚操作也太多。
第一,不准汉人帮忙开发基隆,港口和城市始终繁荣不起来,基隆所需的粮食还得从马尼拉运去。第二,由于西班牙兵力不足,被台湾土著给欺负得很惨,就连城堡都一度被攻破。
无奈之下,西班牙只能放弃基隆这块殖民地。
现在西班牙的太平洋航线,是从南菲律宾群岛起航,经过马尼拉前往巴林塘海峡。再沿着琉球群岛,从日本南部海域往东,顺着洋流一直前往美洲。在美洲又顺着洋流,直线回到巴林塘海峡,再向南经过马尼拉到南菲律宾群岛。
吕宋、台湾、琉球群岛,都已经被中国控制,巴林塘海峡几乎成为中国内海,直接掐断了太平洋航线的亚洲起始点。
如此局面,西班牙根本不敢跟中国起冲突。真打起仗来,中国海军都不需要干别的,把巴林塘海峡封锁了就行,西班牙的大帆船贸易就要宣布完蛋。
而李铨的想法,是从山东出发,以日本做跳板去美洲,开辟一条“山东—美洲”航线。
这条航线现在还没啥用,但今后中国海商如果要去美洲做生意,那就有两条路线可以选择:一是台北—美洲,二是山东—美洲。
赵瀚露出欣慰的表情,问道:“蹈海万里,九死一生,你可知其中凶险?”
李铨斩钉截铁回答:“虽九死而无悔!”
这人肯定不能做驸马,赵瀚可不想女儿稀里糊涂守寡。
(感谢魔修要略、输入昵称已在的盟主打赏,拜谢两位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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