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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到底是怎么办事儿的?不过是这么一件小小的事你居然也能给朕出纰漏,若非赫连爱卿警醒,帮你补漏,你以为你此刻还能安然地待在这里?”

御书房内,显帝满面怒容地斥道,一边骂着一边还觉不够解气一般,抓起一只茶盏就朝着跪在地上,一身紫衣的紫统领兜头砸去,紫统领不敢让,让那茶盏硬生生砸在他的头上,碎瓷割裂了一道口子,有殷红的血淌了下来,被茶水冲淡,一道蜿蜒着淌下面具。

边上赫连恕连眼珠子都没有动上一下,仍然维持着拱手作揖的姿势。

显帝出了一回气,又见紫统领那狼狈,却不敢吭声不敢动弹的样子,心下稍稍顺了些,转头望向赫连恕时,面上表情却是变了一个样儿,微微漾着笑道,“赫连爱卿,今回的事儿多亏了你,否则这个蠢货只怕还不知要闯出什么大祸来,之后的事情,朕也不放心交给别人了,流民营善后之事还要爱卿多多费心啊!”

“为陛下分忧乃臣分内之事,缉事卫上下责无旁贷。不过陛下,这回紫统领办这事儿确实办得不太谨慎,若是被人察觉,怕还要连累了陛下的名声。臣觉得,紫统领的过错不是这一砸就能了事的。”赫连恕的嗓音沉冷不见起伏,说到此处,总算是勾着眼角睐了紫统领一眼。

显帝目光在两人身上一个游移,落在了赫连恕面上,“赫连爱卿此言有理,那不知爱卿觉得朕这回要如何罚紫统领才妥当?”

“臣与紫统领自来说不上什么话,此时若是开口,倒有落井下石之嫌,臣只是秉持为人臣子之道,觉得有必要提醒陛下一句,至于陛下要如何罚,自然是全凭圣意,臣不敢妄言。”

“不过,这是紫衣卫的差事,没有办好,反倒要让我们缉事卫来擦屁股,臣手底下那些兄弟怕是会有些情绪,臣斗胆请陛下给个恩典,给我缉事卫也设个副都督之职,正好趁此机会提拔有用之人。”

“另外……臣手底下的兄弟都说,紫衣卫的俸禄比我们高着些,还望陛下能够一视同仁,也瞧见我们缉事卫兄弟的辛劳。”

赫连恕一板一眼地说罢,几乎听不出半点儿的情绪,却又是要官职又是要钱的,半点儿不含糊。

显帝听罢却是哈哈大笑起来,“好好好,朕啊就喜欢赫连爱卿这爽快的性子,想要什么与朕直言。朕啊最厌烦的就是那些肚子里弯弯绕绕,说什么话都是说一半儿藏一半儿,非让朕猜的人。好!朕答应你,只要你们缉事卫办好了这件差事,一切好说。即便国库空虚,朕哪怕开私库也会重重有赏。”

“如此,臣便先代缉事卫的兄弟们谢过陛下恩典了。”赫连恕说着又是朝显帝一揖,“臣既领了差事便不在陛下跟前讨嫌了,先告辞。”

显帝微笑着一摆手,“去吧去吧!说起来你如今正在新婚燕尔的,朕亲口允你的假还未休完,可无奈这些烦心事儿又离不开你,只得让你回去替朕在迎月跟前告声罪了。等到事态平息下来,朕再让你抽出空来好好陪她。”

赫连恕自然又是谢了恩,这才告辞而去。

赫连恕一走,整个御书房内的气氛却随之一变,好似连空气都僵凝了些。显帝面上的笑转眼消逸,望向跪在地上一动不敢动的紫统领道,“说起来你们还真是一家人,否则,赫连恕有何理由给你擦屁股?”

“陛下这是要赐臣死罪了?”紫统领却蓦地便是伏下身去,以额抵地道,“臣自入紫衣卫那日起,便将紫衣卫的规矩铭记在心。阖府上下并无一人知晓臣是紫衣卫中一员,臣一直谨守着这个秘密,就连家中祖父都一无所知,又岂会被赫连恕知晓?他既不知臣与紫衣卫的关系,又岂会真心帮我?他所为不过一是为陛下尽忠分忧,二便是用他缉事卫的精明能干来衬托紫衣卫的无能,进而打击紫衣卫,想要独揽大权,一家独大罢了。”

显帝居高临下望着他,轻轻哼了一声,也不知信还是没信,淡淡哼道,“他是不知你的身份,可你却是知道的,他是你的妹婿。若有朝一日,朕要让你取他性命,你可会抗命?”

“臣入紫衣卫时便起过誓,誓言在耳,唯陛下之命是从,不敢有违。”紫统领的嗓音从面具后传出,带着两分窒闷。

“但愿你还真记得紫衣卫的规矩,穿上紫衣戴上面具,你便只是紫衣卫,哪怕有朝一日,朕让你挥刀砍下你亲人的头颅,你也不能有半点儿的犹豫,否则,便等着肠穿肚烂,阖家应誓而亡。”显帝冷声哼道,见得地上伏跪着的人影在他的话声之中僵硬了身形,连头发丝儿都透着忌惮与惧怕,他这才满意了,面色一改,转而笑起道,“好了,紫爱卿,别跪着了,快些起吧!”

“谢陛下宽恩。”紫统领迟疑了片刻,才低声道,在地上跪得时间久了些,他的膝盖已是发了麻,因而爬起的动作略略慢了几分。

“甘邑,拿张绢子给紫统领擦擦,好歹是统领整个紫衣卫的朕之肱骨,这般模样若是落于人眼,不是太不像样了吗?”显帝语调里带上了满满的笑。

甘内侍应了一声,忙弓身上前来,奉上了一张叠好的绢子。

紫统领伸手接过,又谢了一回恩,这才慢慢试探着擦拭额上、鬓边以及面具上的水渍。

“其实朕知晓紫爱卿对朕的忠心,这回的事朕都看在眼里,不过是尾巴没有藏好,事儿却还算办得漂亮,不管怎么说,赫连恕帮着遮掩了过去这事儿也就了无痕迹了。你放心,紫爱卿和紫衣卫的功劳朕都记在心上,回头定会好好赏你们。只是眼下为了让赫连恕心无疑虑,将后头的事儿办妥,只怕还要委屈紫爱卿和紫衣卫上下一段时日了。”

“陛下的意思臣都明白。这回的差事是紫衣卫没有办好,让赫连恕掐住了首尾,紫衣卫的错,臣心知肚明,不敢当陛下的赏,回去之后便好生思过。”

紫统领的态度良好,让显帝很是满意地连连点着头,又说了一番安抚与敲打双重深意并存的话,这才挥手让紫统领退了下去。

御书房内随之安寂下来,显帝往身后的椅背一靠,长舒一口气的同时,轻轻闭上了眼睛。

甘内侍忙捧上来一盏温茶,又绕到后头,很是殷勤地为显帝按揉起了额角,一边按,一边笑着道,“不管怎么说,陛下去了一块心病,终究是好事一桩。”

“这心病去了虽是好事,可因此又生出另一桩心病,你说该如何?”显帝缓缓睁开眼来,一双眼睛隐隐泛着锐利的光。

“陛下还是疑心紫统领与赫连都督?”要说显帝身边最亲近的人不是太后、长公主,也不是皇后、婉嫔之流,而是非甘内侍莫属,他才是显帝跟前待得最久,看得最透,也知道得最多之人,“不过方才赫连都督与紫统领看着不像啊,而且紫统领所言也不无道理,晾他也不敢随意将自己的身份宣扬出去。毕竟,紫衣卫的规矩摆在那儿,谁要知晓他的身份,他和知道的人都是死路一条,紫统领可不是那等蠢笨之人。何况,景尚书都不曾知晓的秘密,想必紫统领也没有理由会告知他的堂妹,更不可能告诉一个本就不对付的妹婿了啊。”

显帝却是哼了一声,“你真当景崇明那只老狐狸什么都不知道?他不过是揣着明白装糊涂罢了,朕便也由着他装糊涂。何况,就算如今还是秘密,就怕终有纸包不住火的时候。而且,朕不怕一万,只怕那个万一。”

显帝说到这儿,声音骤冷。

甘内侍最是了解他,便已然明白了他的打算。

果不其然,显帝沉吟片刻后,幽幽道,“甘邑,朕问你,这又生出的心病当如何?”

“既是病,那就得治。陛下不是刚祛了一块心病吗?再如法炮制,寻个法子,除了这心病便是。”甘内侍垂下眼,云淡风轻道。

显帝听着,倏然就是笑了起来,抬手虚点着他道,“要朕说,你们这些没根儿的东西就是坏,坏到底了。不过朕喜欢。”说着又是开怀地哈哈笑了起来。

甘内侍亦是跟着笑了,少不得再说两句好听的哄皇帝高兴。

徐皎回了赫连府,又哪里能真正如赫连恕所说的那样安心歇下,不只打发了人往宫门处候着,门房处也特意着人盯着的,她自己更是直接站在了门边,不时举目眺望,就差望眼欲穿了。

赫连恕迈进院门,抬眼就瞧见了站在门边,娉娉袅袅的徐皎。虽然已是一身妇人的妆扮,可她仍是纤弱的姿态,头顶泻下的晕黄灯光将她周身笼住,越发显得她细嫩楚楚。

那灯光与人影好似也照进了赫连恕的心口,让他心房处骤然温暖起来。他脚下生风,三两步走到了她跟前,他的影子一瞬间将她笼罩,看着映在她眼瞳中自己的剪影,赫连恕只觉心口涨暖得更是厉害了,轻声道,“怎么等在这儿了?不是说了不让你等,让你早些歇着吗?”

徐皎也顾不得别的,伸手揪住他的袖口便是急声问道,“怎么样了?”

赫连恕将她揪在袖口上的那只手笼住,知道她心里着急,便也不逗弄她了,“我这不是好生生回来了吗?刚刚得到消息,紫统领也安全从宫里出来了,所以,这一关,是暂且过了。”

徐皎闻声,总算长舒了一口气。

赫连恕望着他,便是悠悠笑了起来。

徐皎被他瞧得不自在,“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就是想看,看不够。”赫连恕的目光一边定定锁着她,一边道。

徐皎被这糖衣炮弹击中,本就不怎么坚定的心防更是摇摇欲坠起来,咳咳了两声道,“你这会儿酒醒了吗?我让人给你熬了醒酒汤,你先进来,我让她们去端来给你。”说着被他笼住的那只手反客为主,转而拉住他,要将他引进屋里。

赫连恕却是一个用力,反着将她扯进怀里,抬起手不由分说就是紧紧抱住。

徐皎猝不及防被抱个满怀,反应过来就是挣扎。

赫连恕却是紧了紧双臂,下巴抵在她头顶轻轻摩挲,嗓音沙哑中带着两分浓浓的疲惫道,“别动!醒酒汤就不用了,你别动,让我抱一会儿。”

“虽然暂且过了这一关,可我又领了差事。流民营善后的事儿,只怕这几日就有得忙了,说不得都不能回来看你,不抱抱你,我哪儿来的力气去办差?”

明知他一本正经地说着无赖话,当中未必有几分是真,徐皎却听得心疼不已,“你昨夜不是一宿没睡吗?意思是要连夜办差?这陛下怎么回事儿,再怎么天大的事儿也不能不让人休息啊?你要不在家睡一觉再走?一晚上而已,又不会耽误多少事儿。”

赫连恕闻言,将她推开了一些,神色有些莫名地将她看着。

徐皎被看得浑身不得劲儿,“干嘛?”

“不气了?”赫连恕朝着她一挑眉。

徐皎微愕,而后哼道,“气,怎么不气?等你忙完了,有空了,我再接着气。”

赫连恕听着笑了起来,“好,你接着气。等我忙完了,有空了,我便也可以好好哄你了,定会使出浑身的解数来让你消气。你可以气久一点,多气一点没有关系,因为我这回确实挺可恶的,若换了我,我也气。”

徐皎本来心里就没有多少气了,听他这么一说,抬头再看他难得的笑脸,却并算不得明朗,带着丝丝晦涩,心口就是一酸,一推他道,“你到底是不是真的累了困了?还不快些进去?”

将他推进房里,催着他去净房简单地盥洗了一番,赫连恕从净房内出来时,屋内只有徐皎一人,正在桌边忙活着,听着动静转过头来,便朝他招了招手。

他走过去时,她便将一只盛了药汤的碗送到他跟前道,“醒酒汤,快些喝了。我可是问过大夫的,哪怕是你酒量再好,这酒喝多了也要伤身的,这醒酒汤的药方子正好可以固本培元,于你大大有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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