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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兴德主动解释道

“今年在抢收时节,咱们这面各地下大雨。

前两日,我伯母和我堂哥他们才从县里回来,说县里那面下的更邪乎,途经的地方全是大到暴雨。

我外婆的意思是,让我干脆打开天窗说亮话,明明白白的告诉大家,今年粮价可能会有点儿波动。别一个村里住着,回头说卖给我家粮食便宜了,这个那个的,好说不好听。

我爹也嘱咐,说那成了啥事儿,咱要是不讲清楚,别回头被乡里乡亲埋怨咱糊弄人。

不过,话说回来。”

朱兴德望着里正和里正的几位儿子诚恳道

“五爷爷,几位叔伯,我提下雨影响秋收,你们心里应是有数,真有波动也就是上下调一文两文,这几年一直都是这样。

再贵就会出现饿死人的情况,谁给咱县当父母官也不能眼瞅着百姓饿死。

再着,咱们这里下大雨,不代表外地下雨,外地能调粮啊。还很有可能一文不涨呢,对不对?

当然了,你们要是想等等,等雨停去县里问问的,等涨两文时再卖,咱家也很理解,我就再去别的地方收。

要是不想等,直接卖给我家,好处也很多。

一是即便过后粮价没变,我家多给的这一文钱仍不会找大家要。收贵了,我们也认了。

二一个是,你们不用再操心卖的事儿了。

住这么近,往我家一拉就行。不用稀泞的天儿,操心出门张罗卖粮还要住店。

那卖粮,我以前也卖过。

说句不好听的,粮铺子那些人鼻孔朝天,不知道的以为咱是求着他们买呢。

你说他们何至于那副面孔,欺负咱老农民没地方卖吗?都讲和气生财,县里包括镇上那些粮铺子也不和气啊。”

朱兴德说着话,将挂肩上的包袱解了下来,拿出契约书。

这是要买制酒的好粮食,要动咱家老本收上来不少粮食,还是白纸黑字的写上比较好。

朱兴德指着那纸张上的字体,笑道“五爷爷,你老应是能认出我爹的字迹吧,这是我爹亲笔写的。特意说,一定要写上多加的一文钱,怕大家吃亏。”

变相的告诉,这真是家里长辈让买的。

也是为了缓解突兀地拿出契约书的气氛。

在农村,一般情况下不签字画押,让按手印好像不信任对方似的。

但朱兴德认为一定要有,要写上咱收的是极好的新粮,那是做酒用的不容一点马虎,别回头银钱给了,里头给掺陈粮。

即便他会挨袋检查。

那也不行。

他所了解的村民,只有在画押按手印那一瞬,才会认为这是大事儿,这事儿需要认真对待不能唬弄。

要不然在村里,啥事儿都能胡搅蛮缠,将人打坏了都没事儿,他可扯不起口角。

里正五爷爷家的几位儿子立马看向老爹,等着拿主意。

是啊,下大雨了,粮价有可能会有波动。

要等等涨两文吗?

里正五爷爷可比几个儿子干脆多了,看完契约书,掏出印章就盖上,且很是出乎朱兴德意料,居然说道

“回去告诉你外婆,”顿了下,又补充俩人

“还有你岳父岳母。

我没尝到你家酒,不知道做出来好不好卖。

要是好卖呢,那自然是最好的,不枉你外婆这么些年还记住秘方,一把岁数为制酒吃不少辛苦。

要是不好卖,你回去告诉他们,也不用着急上火,剩下的粮食就给我送回来,我将银钱再退给你家。

不敢说村里别家也能照常退钱,但你家酒真要是卖的不好了,不再需要那么多粮食了,我会跑城里帮着再掂掇出去,总不会让你家新粮压手里变陈粮吃亏的。”

“五爷爷?”终于轮到朱兴德吃惊一把,他一直运筹帷幄来着。

心想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啊?

真的是为照顾他老丈人吗?

他老丈人明明只是五爷爷快出五服的侄儿。

朱兴德开了下小差,立马开始琢磨,咱家有啥能让五爷爷惦记的,要不然五爷爷至于待咱家这么好不。

毕竟生活磨砺告诉过他,无缘无故的好里总是掺杂着猫腻儿。

“娃,走啦,我带你去看粮。制酒的粮食可不能马虎,要看断口的,黑了更不能要,还要看玉米须子。”

没一会儿功夫,朱兴德在里正爷爷家订下要多少石后,里正五爷爷站在仓房喊大儿子给拿蓑衣。

他打算陪同朱兴德一起去别家再收粮。

他要亲自把关粮食好坏,更要帮着说说一定要卖给左家。

因为朱兴德那娃讲的话少了一点,那就是凭啥不卖左家?没有左家,咱能收上来这些好粮?就城里赶明真的涨两文又如何。做人别掉钱眼里。

他还要做中间人,看谁过后敢这事儿那事儿的。

朱兴德跟着里正五爷爷离开后。

里正五爷爷的几位儿子占在堂屋门口,望着淅淅沥沥的雨互相安慰道

“爹自来为撇子家着想,这不嘛,就帮着给操心,那叫同样姓左。”

“就是,撇子家酒摊子真要整起来了,咱老左家就会又出一大家子能耐人。爹常说,家族兴旺,绝对不是一家两家的事儿,是一个姓氏,是出门在外,我们都姓左。”

“撇子家确实有要兴旺的迹象,你看,接二连三的喜事。早先爹就说过,让咱们几个和撇子当亲兄弟那么处。这次大雨,我也真看出撇子那人是真实在,三五次登咱家门。咱们都听烦了,他还扒着咱家大门说尽快收粮。”

嗯嗯,是这样的。

所以爹才给撇子家挑柴火累倒,才没眨眼就卖粮,且卖完自家的,病还没好利索又顶雨陪同朱兴德去别人家帮忙给张罗,并没有别的原因。

就是大义,就是两好合一好,一定是这样的。

而这面,朱兴德在里正五爷爷的陪同下,进行的更是极为顺利。

他俩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

朱兴德专挑这几家家境殷实的买老菊花。

在村里,破花不当吃喝的哪里有花钱买的,要是啥都花钱买不用过日子了。

可是,他就买。

家里制酒需要这个。

他还能将这几家的奶奶、大娘、婶子哄的高兴,让这几家的妇人孩子用平日里采的花换来银钱,双方都高兴,互相念着好,何乐而不为。

朱兴德出院子时,特意看眼这几家的骡子。

这几家有的已经有骡车了,有的是趁下雨这两天没事干,看那样是在搭棚子,属于有想法很有可能置办骡车的人家。

可见,朱兴德已经走一步看三步。

朱兴德惦记着,酒终究要运出去卖。

先和这几家大娘婶子打好关系,咱倒不是想白用。那不可能用点老菊花的钱就白用人家牲口车。

但关系处好一些,将来骡车早一天晚一天的回来,车板子磕了碰了,被什么事儿耽搁了,是不是也好说话啊?

……

朱兴德和六子赶车,买完制酒的精粮,将里正五爷爷重新送回家。

六子以为终于可以回家了呢,没想到朱兴德让他赶车再走两家。

去村里木匠和石匠家。

事实上,谈不上“匠”,就是会那个手艺,平日里务农,闲下来挣个手艺钱。

“哥,你不是说咱家买差不多了吗,怎还要去买糟粕粮?”

“没事儿,你赶车吧,那两家我特意问五爷了,淹的不重,没多少长芽子的,你想多买人家还没有呢。咱意思意思收点儿就成。”

意思意思买些,就能让人很高兴。

高兴就能给咱加急且用心地干活。

朱兴德在木匠家低价订了八个小的天锅木甑,两个特大号的木甑。

或许有人会问,家里才开始制酒,一坛子还没卖呢,就要订这么多制酒天锅吗?

朱兴德是的,心要野。

他相信外婆,他相信神仙水,他更相信自己,到时头拱地也会想办法将酒卖出去。

且没有退路了,已经为买精粮花那么多银钱,眨眼间全村也全都知道家里要卖酒了。

所以家伙什一定要齐,在需要出更多更多的酒时,不会为缺少家伙什着急。

不是有那么句老话,叫马都置了,还差鞍子钱吗?能出大量的酒液才最重要。

除了要订做木甑,朱兴德又指着自己骡车,让木匠给量骡车做木架。

“做那种放这么大坛子的架子。”

朱兴德抱起木匠家的一个咸菜坛子展示说道“别一路赶车,坛子晃晃哟哟,要正好能卡住它们。不过也要留一点儿点儿空隙,你明白我的意思不?我要在坛子周围塞点儿稻草。”

塞多少呢。

塞这一大把,朱兴德放下坛子,从装钱的兜里掏出一大把稻草,木匠都看傻眼了。本以为朱兴德那兜里全是钱呢,没想到还有一把稻草。

朱兴德会意一笑在家试过,用这些稻草正好。

朱兴德不知道啥叫减震,但他以前看过别人那么办。放点儿稻草,用木架卡住坛子,一个隔断一个隔断的,路上赶车能放心些。

离开木匠家,朱兴德打着秀花的油纸伞坐在骡车上,又跑趟石匠家。

照旧先收点儿长芽子发霉的苞米,让对方家里人乐乐,跟天降喜事似的。然后才提出,要做磨盘。

对方立马说“冲我和你岳父我们哥俩的关系,我这里连夜给你干,你要啥样的。”

双方都清楚,以前这位石匠和左撇子关系并不好。

是这一刻,关系变成哥俩了。

朱兴德笑的跟亲侄子似的,向石匠提出要求

既要女人能推动的磨,又要最好能将麦子放上面磨成芯烂皮不烂的梅花瓣。

石匠听完傻眼。

朱兴德怕对方气馁,赶紧鼓励道“叔,就得您挑石头的时候多费心了,要麦子皮一磨就成片状、芯成粉的那种。要不然家里干活会很麻烦。不过,您做成一个,我还订仨,一气儿订的那种。”

“成、成吧,谁让我和你爹这关系摆在那呢,我费些事儿就费些,唉,我尽力。”

……

离开石匠家,就在朱兴德这回真打算回家吃饭时,这一天了,别看没走太远,但是也没招消停,早就饿了,车忽然被人拦住。

“撇子家大姑爷,你还要不要捂了的高粱和玉米啦?”

朱兴德摆手道“不要了,婶子。”

婶子立马一脸失望“艾玛,你咋能不要呢,我可是顶雨一路找过来的。为撵你,斗笠都被风吹跑啦。”

朱兴德怕别人误会咱左家偏心眼,收这家不收那家的,好像咱家和人家关系不好似的,再对他岳父岳母有想法。

好声好气主动解释道

“婶子,我家拢共就抓十四头小猪羔子。

我是挑村里淹得重的人家,买一些糟粕粮就足够了,再多也没猪喂不是。

您家没多少长霉的粮食吧?我看回头晒一晒喂鸡鸭吧,非得换钱干啥?没有几个铜板,到时候鸡还没喂的。

我和你讲,婶子,给鸡喂点儿粮食下蛋快。”

婶子心想,那些过日子的道理还用你给分析?

这不是为了得钱嘛。

“没几个铜板也是钱,我家里加吧加吧发霉的长芽子的也有三袋子鸡喂啥不能喂。你说你家咋就能没猪喂了呢,你家就再抓点儿猪羔子呗,将我家的全收了得啦。”

婶子说到这,一拍大腿,像恍然大悟似的,嘴里嘀嘀咕咕道“对啊,你家是不是买不着猪羔子了?”

这话,朱兴德和六子压根儿就没听见,只看到这位大婶儿调头就跑,都不给人说话机会的。

朱兴德和六子,你瞅我一眼,我瞅你一眼,回家。

——

“回来啦?饿够呛吧,我出去望了好几回,还寻思怎么不回来了呢。”

左家是左撇子迎出来的,要帮大姑爷牵骡子,又进屋掀开大锅盖,拿出早就做好的饭菜。

这些女人家的活计,现在他干。

谁让家里的女人们在酿酒,而他除了帮忙扒玉米粒再不会其他的,笨手笨脚的试好几次没帮明白,还被岳母骂了。

朱兴德问岳父“还酿着?”看样一直没歇。

“酿着呢,仓房里黑,油灯全点着了,火把也点了两个,不能离开人。满山运完石头都去帮着拌糠去了,你俩快吃吧。这饭是我和你小妹夫做的,好吃孬吃的你俩先对付一口。我俩也是头次做饭。等一会儿,你外婆……”

左撇子想说,等你外婆馋了,那老太太就会张罗做好吃的了。晚上应是能有顿好的。

而晌午那顿老太太能跟着对付吃饭,也不是改了性子,是因为人家和甜水一老一小吃的鸡蛋羹。人家祖孙俩用鸡蛋羹对付的,压根没碰他和小女婿蒸的这四不像的大饼子。

结果没等啰嗦完话,外面传来哐哐凿大门的声。

“谁?”

之前拦车的那位婶子,此时身后还跟着三位婆子,进院就喊“我能给你家找到猪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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