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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言飞天,不过一夜之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开始大范围扩散,且真实性愈来愈有待考究。

唐家小姐在大殿之中,在天子脚下,毫不畏惧地拒绝了天子纳“儿媳”之意,大胆示爱。有人嫉妒恶言恶语,说,这唐小姐竟如此不知廉耻,众目睽睽之下说出这番羞人的话来。也有人为之赞叹,不愧是将门家的女儿,此等气魄,着实令人敬仰。

这是其一。

其二更为私密,几乎带着的都是桃色的味道,传地更为让人感兴趣。

昨夜宫门口,有人瞧见了,唐家小姐与晋王的大公子金文杰世子,两人对面交谈,还说领走之时,唐小姐还对着文杰世子露了一个绝世温柔的笑容。这唐小姐在大殿之中所示爱的对象,就是文杰世子啊!

所以说这谣言有待考究,比如这个“绝世温柔”的水分就非常大。

丫头听到传闻时,忿忿不平“这些个人在胡说些什么,是家中饭菜不好吃了怎的?小姐,你怎么都不着急啊!外头的谣言都传地面目全非了,这文杰世子一看就是个龌蹉之流!”

“园幸。”坐在椅子上,悠悠然端着茶水的姑娘柔柔地出声打断她。眉头也未曾抬过,仿佛毫不在意,那些乱七八糟的谣言与自己毫无关系一般。她的周身有一种特殊的气息,从容不迫,冷静悠然,在纷纷扰扰的尘世,如同一株遗世独立的睡莲,也如一朵不被淤泥所污染的菊。那张美丽动人的脸,柔和清冷,赏心悦目之余,更让人受之影响一般身心放松了下来。

“谨言慎行,不得胡说。”

叫做“园幸”的丫鬟还欲再说“小姐!”

唐婉尔抿了口茶水,道“好了,方才让你去,不是让你去打听这些消息的,王府是有何事?”

方才晋王府的人前来,也不知是有何事。唐婉尔想起昨夜之事,便唤了园辛去瞧了瞧。

园辛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小小地叹了口气,无可奈何般道“是文杰世子,来送了帖子,说是请小姐前往一叙。”

唐婉尔一愣“叙什么?”

“人生百态,世事无常,回忆往昔,畅谈未来。”园辛撇嘴“所以说这个文杰世子……!”

唐婉尔听闻一笑,却是并未发表自己的看法“老爷夫人怎么说?”

“听小姐的罢。”园辛从袖中递出帖子,小心问道“小姐,你要去吗?”

“王府来的,我若不去,降罪下来,莫非要让我陷唐家于不义?”

说完便起身离开。

园辛自知做错,也不敢再说,赶紧跟上她。

金文杰没有走,正坐在厅中,武侯将军和夫人面面相觑,对着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不速之客”满是疑惑。而这位仁兄却是丝毫没在意,站在他们面前,挥着一把折扇,颇有文人墨客的样子。

唐婉尔进来时,一下子便瞧见了那人翩翩自若的背影。而金文杰像是察觉到了,转过身来,微微带笑,撞进了视野中。

武侯将军和夫人很是犹豫,在一番介绍之后,才知他的来意。

用园辛夸张的心里话来说,这位文杰世子就是来抢人的。

他说“城西新开了一家茶馆,听闻不错,我与婉尔妹妹一见如故,这不,便想请婉尔妹妹一同前往,尝尝那别出心裁的新茶。”

帝王家不是善人,与帝王家有关系的也绝非良人。唐婉尔虽自幼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但什么该惹,什么不该惹,她是知晓的。

她想的是,不过是去尝个茶,若是他做了什么,大不了武侯家来个鱼死网破,总归是吃不了亏的。

原本是如此打算的,不过看着马车行驶的路线,她心中的疑惑和不安慢慢涌上心头。

“金公子,这好像并非是去城西吧?”

唐婉尔放下帘子,轻声问。

金文杰笑了笑“不是,我带你去另一个地方。”

“去哪里?”

“去了就知道了。”金文杰将手中折扇合上,轻轻拍在手上“有个人,想让妹妹认识认识。”

一口一个妹妹,亲昵又轻佻。

唐婉尔心中不喜,却也没说什么。

当马车停在宫门口时,下了马车,唐婉尔心中略有错愕。在愣神之际,由金文杰领着进了皇宫。

这个守卫森严,城墙深重的皇宫。

昨日她第一次进皇宫,在外头瞧着便有些感慨,被这高高的宫墙桎梏,住在里头的人,他们是以怎样的心情,在皇宫中生活的?

皇宫是个香饽饽,多少人挤破脑袋想要进去,想要飞上枝头做凤凰。还有人不惜一切将自己的女儿送进去给那龙位上的天子做妻做妾。

不,那应该叫做皇后,叫做嫔妃。

父亲却曾说,皇宫这个机关大院进不得,进不得,进去了便再也出不来。

一辈子都只能在里头。

想被拔掉翅膀的羽翼,再也无法飞翔,一生被困。

他们见到的太阳,与她所见的,是一样的吗?

一路上遇到许多宫女太监,还有些不知是皇子还是护卫,与金文杰攀谈了几句。

直到到了一扇红漆木门口才停下,门上牌匾写着“暖阁”。周围鲜少见到宫女侍卫,与方才所遇实属有些差异,冷清得很,莫非是冷宫?

门口紧闭,守着两位侍卫,不知里头住的是何方神圣。

两位侍卫大哥见金文杰,立刻请安,在他吩咐下推开了门。

唐婉尔同他并排站在门口,门推开那一瞬间,门内的景象一点点出现在眼前。有花瓣飘落至脚边,落得了一瞬清冷的芬芳,也不知是什么花。

像是被指引,她缓缓抬起头,一位男子的背影就这样毫无阻碍地撞进了她的眼,一瞬间流年如被风吹起飘落的花瓣一样,百转千回。像是过了一生,在那男子偏头转来那一刻,又仿佛这一生不过一瞬。

她甚至在那一瞬间想,如若人在临死前脑海中会出现一个好画面,这画面乃此生最难忘怀,她或许,会想起今日所见这一幕。一个坐在石凳上的,男子的清冷的背影。

男子转过头来,见到熟悉的人,带了一个陌生的女子前来,微微有些诧异,不过转瞬即逝。他微微一笑,像是了然于怀一般,轻声道出那句,永远不变的话“你来了啊。”

他像是对着金文杰说的话,却没头没脑地飘进了她的心脏里,唐婉尔抚上心口,感觉那处微微抽痛。

她没有想到,只这一瞬,只此经年,念念不忘,终生,难以忘怀。

不过那时的施信并没有察觉她的心思,这姑娘散发着清冷的气质,谈吐倒是与他甚为投机,不过彼时他一心只当她是未来的“弟媳”。再加上后来听闻传言,都说唐家小姐对文杰世子情有独钟,又见他二人总常一起出现,更是对她礼貌绅士了几分。

但是这世上能够把控掌握的事情那么多,却还是会有漏网之鱼。感情这事由心不由脑,在他还没察觉之时,已然肆虐。

跟着金文杰进宫,已经成了家常便饭之事。唐婉尔并不在乎外头传得越来越夸张的谣言,她个性温顺,甚至有些与人疏离,这是从小深绿居闺房养成的性子。唯独在大事前,武将之女的气概才有的一显露。

她并不在意他人如何看,她只想和施信待在一起,与他说些话,同他下盘棋,聊聊诗词歌赋。

城西开的茶馆,金文杰总算想起来去取了些传闻赞不绝口的新茶,唤上了唐婉尔与其二弟金文华与施信一同品尝一番。

“暖阁”的院子倒是春暖花开,石桌旁的盆栽绿意盎然,令人心神放松。

施信做了幅画,放在屋里的书案上。品茶怎能无画点缀?金文杰自告奋勇去,二弟性子内向,不知如何与唐婉尔、施信相处,便也随之一道进了屋里。

书案上摆着一幅画,估计是他们来之前刚做好的,笔摆在案上,能闻到墨迹的味道。小心拿起,已是风干。画上画的是“暖阁”庭院风光,不过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金文杰左看右看,却没能参透其玄机。

“大哥,你在看什么?”

“嗯?”他小心地收起画,笑道“没什么,走吧。”

说完便先走一步,他脚步轻盈,不过在门口却突然停下。

后面的金文华没想到他这样一出,直撞在他的背上,摸着额头还未痛呼出声,便见自家大哥快速旋了个身,后背抵在了门上。

他疑惑,莫非外头出现了什么骇人的事,怎的突然躲起来?

他下意识要露出脑袋往外一看,却被金文杰匆匆拉了回来,捂住口鼻拖直身侧,才放开。

得到呼吸,金文华又是疑惑,又是不解“大哥你好端端的做什么?”

金文杰没说话,顿了几秒才看向他,眼神有些飘“没什么。突然想起来,信兄方才还让我帮忙寻本书,差些忘记了。”

然后也不管金文华的反应,直接又走了回去,在书案后的架子前站立,装模作样的开始寻找。

金文华不宜有他,也跟过去寻找。

“信哥哥要找什么书?”

他东想西询问着,旁边的人却没有回应他的话。金文华扭头一看,缺见金文杰双手无意识搭在书架上,而人却在发呆走神。

“大哥?”

金文杰回神,扭头见他,眼神有些茫然。

“你怎么了?”问的是小心翼翼,他也是发现了金文杰确实不太对劲。

“没什么。”说完,他突然反应过来,这是第三遍说这三个字。金文杰缓缓呼出一口气,从书架上随意拿下一本书,道“找到了,走吧。”

他是最清楚的。

一开始那个对他不甚太喜的姑娘,能够一次又一次同他来这宫中,他知道唐婉尔对施信的在意。只是他不知施信如何看,这人仗着自己年岁比他们要长,总是不漏痕迹,藏着自己的心绪。不,也不应当说是“藏”。

应当说是“忍耐”。

从小到大,他最擅长的便是忍耐,忍耐苦涩的药,忍耐凄清的寂寞,忍耐不被重视的孤独。

一直忍耐着。

金文杰一直知道,从他开始长大,从他学会成熟开始,他便一直知道。他也总算理解,施信眉宇间总带着的忧伤。

他敬仰施信,同时也惋惜施信。

所以在当他见到唐婉尔时,才会被她吸引,才会冲动地要她与施信见上一面。因为那个姑娘,同施信一样,总是淡淡地忧伤着,或许旁人读不出,而习惯施信的所有细节的他,却能感受到,他们两人身上散发着同样的气息。

说不定他们能有话聊,说不定他们能心心相惜。

这是他的初衷。

他出去,将画摆上,同往常般与他们说话。随后来的金文华没懂他哥究竟怎么了,他的脑袋也想不出这些绕来绕去的东西,干脆抛之脑后。

四人又是和颜悦色,相处融洽。

微风吹动树叶,卷起粉嫩的花瓣飘落在了画上。

迟钝的二弟始终不会知道,门后大哥的悸动是因为瞧见了门外的两人。那角度,他正好背对着施信,从那看去,是唐婉尔带笑的、温柔似水的面容。

是画中所绘的场景。

有花有草,盆栽也在,绿树也在,连石凳的位置也恰到好处,没有一丝出入,完全重合。

唯独画中少了某人的脸庞,藏住了另一个人的心思。

人总是会长大,时间也不会停下。

大金三十五年,距此前已过去三年。

平静总会打破。

皇帝病重,已无法从政,坐了二十多年的龙椅,再坐不下去。皇子王孙为争皇位不相上下,分崩离析,朝廷一时动乱不堪。朝堂一日无主,天下便一日大乱,战争四起,内忧外患,百姓民不聊生。

皇后所出有两子,一为东宫太子,二为施信。东宫太子野心博大,四处树敌,最后遭人暗算,死于非命。

皇后心痛,势必要与他人斗到底,于是挟天子,下了道圣旨,让最不得受重的皇子,与那武侯大将军的独女完婚。

皇后看中的是武侯家的兵权,武侯家历代乃忠臣,武侯大将军也不为过。得到武侯的力量,皇位还有谁敢堵上一堵?

武侯是块肥肉,谁不想要吃上一口,奈何武侯大将军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不仅不拉帮结派,反倒是抗拒到底。

如今国家大乱,又是皇帝圣旨于公于私,他都无法抗旨不尊。

若是因此能让百姓免于战争,少收战乱之苦……

他对唐婉尔这样说“婉尔,你若是不想,你爹我,大不了抗旨不遵,不淌这浑水。”

话倒是义愤填膺,不过那忧愁的表情,又能藏得住几分。唐婉尔又是心疼,又是好笑,她爹征求她的同意,也给了她退路,若是她不愿意,她想,她爹一定会如他所说般抗旨不遵的。

不过……

她倒是笑了笑。

“不用,这亲,我成。”

就这样,皇帝驾崩。

传闻体弱多病的苦命皇子,娶了武侯大将军的宝贝女儿,继承了皇位。在一群勾心斗角,尔虞我诈中出现,从乱臣贼子中杀出重围,他成了最意想不到的人物,也完成了最出人意料的结局。

在明争暗斗中败下阵来的失败者们,傻傻地瞧着皇位易主,皆是一副吃了屎的颓败。

新帝,封号景德帝。未改年号,“金”王朝继续。

登基之日,新帝娶亲,乃唐氏婉尔,封为容贵妃,在位期间,未曾再纳后宫,只此一人。

那一日,金文杰看着他身着龙袍,看着她凤冠霞帔,神采奕奕,熠熠生辉。他起身由衷恭喜,开玩笑地又讨了杯由景德帝亲自倒的喜酒,笑嘻嘻地祝百年好合。

没几日,金家文杰世子递了奏折,恳请一身戎装热血沙场。

景德帝犹豫。

他道“皇上知我自小便想上战场,此时国内稍作稳定,边境却屡遭骚扰。还请皇上能给臣一个机会,实现臣上战场杀敌,为国报效的心愿。”

说的不卑不亢,感人肺腑,景德帝动容,准了。

出京那日,景德帝与容贵妃特地前来为他送行。

容贵妃一身翡翠墨绿华服,端庄又贵气。她忧心忡忡“此番上战场,边境混乱,还得多加小心,注意身体。

简单交代完一些事宜后,同家人也做了告别。

末了,容贵妃却是扬唇“好男儿志在四方,精忠报国,热血沙场,将犯我国土者驱逐出镜,凯旋归来!”

不愧是武侯家的好儿女!

金文杰也是张扬一笑,披上了战袍,翻身上马。

这一去,便是两年。

“驱逐出境,凯旋归来”成了没能做到的无声承诺。再回来之时,朝廷又是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景德帝驾崩,新帝登基。

金文杰不曾料到,这个逼死他的信兄,登基的新帝,竟是他年幼的三弟。

景德帝驾崩了,容贵妃却仍旧活着。

他那个温顺的三弟,将剑架在了她的脖子上,露出狰狞又可怖的笑“第一次见你时,是在为武侯大将军接风洗尘的宴会上。你很美,美得让我难以移开视线,一举一动都叫我沉醉。不过当时的你,在众人面前如此耀眼,应当没有注意到我吧。”

如果人的美貌构成犯罪的话,这是如何荒谬的罪名。

有人私藏祸心,求而不得,却将罪推脱他人,从始至终都是没胆的小人。

金文杰恍恍惚惚地从边境赶回,还没入京,便被下旨,文杰世子战场杀敌有功,封安平王,前往大礼驻守,即可出发。

一句“有功”敷衍了他所有的所作所为,将他打发至偏远地方。他忠君报国,匆忙踏上回程,奈何君已逝去。

他如何能接受?

金文杰带上草帽,系上面巾,溜回了京城,在二弟的帮助下,见到了唐婉尔。

彼时的容贵妃已怀有身孕,她坐在窗前月下,桌上摆着的,竟是那日那副,让他顿悟的画。

她神色清冷,声音轻得不像话“他说,孩子就取‘丹虞’。丹,璞玉美石。虞……他还未同我解释过。虞,忧虑,我想他大概是想孩子以后无忧无虑吧。但是,他可能粗心了,虞有忧虑之寓,却无‘无忧’之意。他说字就等长大以后再为他择,不过现在看来,应当是……做不到了。”

金文杰眼眶发酸,想要劝慰,却发现竟找不出一词一句来。

施信死了,唐婉尔还活着。

那人微微笑着,望着桌上的画,轻轻用手抚平。

温柔似水。

“京城这个地方,不宜久留,你走吧。”

金文杰离开了,他想带走唐婉尔,却被她拒绝了。

“他就在这,你要让我去哪儿呢?”

他一身戎装上战场,殊死杀敌,顽强拼搏,风光无两,最后落得个灰头土脸的下场。夹着尾巴,和剩下的残兵剩将一同流落至偏远贫瘠的大礼。

低沉的军队快出关塞,听闻京城传来的消息。

武侯将军府满门抄斩,武侯大将军被五马分尸,车裂而死。头颅被挂在城门楼,仍飞鸟啄食。

金文杰大骇,心中痛苦不堪,吩咐其下兵马继续前行。而他却调转了方向,一路快马加鞭,又回了京城。趁夜将大将军的头颅取下,换上从乱葬岗拿来的头颅。

已经瞧不出本来模样。

他将大将军的头颅安葬在城外一棵杨树下,以树为墓,以树为碑,望老将军,来世能一生平安。

至此,一代名将,落幕。

大礼贫瘠,但民风淳朴,自给自足。

金文杰关注京城的消息。

金老三登基,沿用“金”号,并称是金家的王朝。封号,金顺帝。

真是可耻。

同他有这样想法的,还有他的二弟,金文华。

金属眼里容不得沙子,将以下犯上的金文华同样“发配”偏远地区,送了个怀凌王的称号,便叫他永生永世驻守在庙羽,同他那苦命的大哥一同相依为命。

大礼与庙羽相毗邻,怀凌王到庙羽时,安平王已先到庙羽等候。

两人相见,将这翻天覆地变化的始末一一梳理,才在最后将那龙椅上的金顺帝骂得狗血淋头。

“他逼死了父亲,母亲受不住打击,也去世了。我在京城也没有留念,想要与他同归于尽却层层把守,我真是后悔,当时没有好好同大哥一起学功夫!”

两人忧愁。

几日后,安平王离去时,同怀凌王说“我金家出了贼子,害死了他,也……害了她,和……金家对不起他们。就当为金家赎罪,我不再姓“金”,不再是金家的人,与那朝廷之上的贼子也没有丝毫瓜葛!从今以后,我是施文江,也只会是施文江!”

金文华感慨,也道“我也不做他个金家的什么了!对不起爹,孩儿以后随娘姓,就叫萧……”他想换头又换尾,奈何文学不过关,一时想不到什么名字,便见院中一池水,池水清而凉“就叫萧清!”

又过了半年有余,没想到朝廷那来了消息,说是太后寿诞,特意请他们前往京城。

安平王却是皱眉,太后?他们的娘,萧氏已经不在人世,前太后也随着施信的去世也郁郁而终了。这太后寿诞,究竟是哪来的太后?

他心中疑惑,又担心唐婉尔,决定前往,而怀凌王对金顺帝痛恨万分,坚决不去,不愿见到他那张嘴角。

到了京城才知,原来这太后,是金顺帝最宠的妃子的母亲。他将那妃子封为皇后,将那人的母亲捧为太后。不顾群臣百姓的声音,肆意妄为。

也是疯了。

施文江摇头。

只有寿诞当天才得以进入皇宫。这从前常来的地方,明明写一砖一瓦都未曾换掉,却让人觉得已经是百年不遇,少年轮回。以往的画面如过眼云烟从眼前划过。不过才三年,却已物是人非,事事休。

他知道,金顺帝让他们回京,不过就是为了让他们瞧瞧,如今他的地位,让他们知道,与他作对的下场。说到底就是想让他们明白,饶他们一命,这是施舍,这是羞辱。

施文江坐在后面,沉默无言。

在混乱之际溜了出去,打听寻得容贵妃的下落。

他匆忙赶到“暖阁”,在门外听到里头有些混乱的声音,一着急,推门而入。

院子还是以往的样子,有花有草,盆栽树木都在,石桌石凳也没有变。他未来得及再看,便被屋里出来的人喝住。

饶是听到动静的丫鬟出来,才震惊又委屈的模样,唤他“文杰世子。”

这丫鬟便是唐婉尔的贴身丫鬟园辛。

彼时他已不做“文杰”,也再没什么“世子”。

“小姐正在……稳婆正在接生!”

外头觥筹交错,在这宫墙内院深处,却有一条小生命降临于这世上。

一声哭啼响起,仿佛在告诉这个世界,“我来了”。

施文江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焦急的等待着,那哭声响起时,他脑海中划过之前唐婉尔对他说过的话。丹虞,丹虞。

信兄,你的孩子。

你和婉尔妹妹的孩子。

没过多久,园辛抱着一团锦被出来,将怀中的婴儿交给他。

“小姐说,以后丹虞就麻烦文杰世子你了。”

“贵妃她……”

园辛小声抽泣“小姐她让我带一句话给文杰世子,她说,多谢世子。”

一句多谢。

树叶都刮落在地,大片大片。

原来是秋天到了。

安平王最后也没能见上唐婉尔一面,只不过一扇门之隔。

狸猫换太子。

金顺帝知晓之时,那个“孩子”已经夭折。

施文江抱着怀中的婴儿早已出了城。

他望着还皱巴巴的小人,轻轻用手摸了摸他的脸。

轻声对他说“你叫施丹虞,以后就……当我的儿子吧。”

他垂下了眼。

十日后,容贵妃殁。

惊动全国。

举国传颂。

世上不再有景德帝与容贵妃。

不再有施信与唐婉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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