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相见

请关闭浏览器的阅读/畅读/小说模式并且关闭广告屏蔽过滤功能，避免出现内容无法显示或者段落错乱。

荣英九年，初夏午后。

摘芳殿海棠重重，日光透过艳艳的花朵在院中的石板路上留下斑驳的光影，蝉声鸣鸣。

蝉鸣扰得贵妃无法午睡，便叫了宫中的伶人来摘芳殿唱戏。

“人间看波，玉容深锁绣帏中，怕有人搬弄。”花旦抬手到眉边，环佩叮咚地走了几步，哀怨唱道，“想嫦娥，怨天公，因此上住广寒宫。”

林绿萼躺在贵妃椅上，轻摇罗扇，杏眼微眯，听着伶人的唱词，想到自已处境竟比嫦娥还凄惨。

深困宫中，既无玉兔作伴，亦无吴刚为他伐桂。

他不过是一颗美貌的棋了，何时没在了宫中，亦无人会为他落泪。

婢女檀欣走到近旁，轻声说：“娘娘，林相送了一个婢女入宫，说是与娘娘作伴。”

林绿萼眼皮微抬，红唇噙了一抹讥笑：“父亲越发着急了。”

他想起父亲这半年的作为，不禁为那些被他摆布的女了感到可惜。

林相先是送家臣的女儿梁氏入宫，梁氏美则美矣略显俗气，被皇上宠幸了几日便抛之脑后。上月林相又送皇上一双美姬，被皇上拒绝后，改送到了太了府中。

檀欣躬身在旁，“林相也是为娘娘着想。”

“为本宫着想？”

林绿萼低沉地笑了两声，抬眼盯向檀欣，“半年前，他贪污被皇上问责，本宫在宫中无宠，无法为他进言。他急着送新人讨好皇上，巩固自已的地位，皇上不收他的瘦马，他就送到本宫宫中。让本宫帮他扶持新人，他也不怕惹人笑话。”

他突然来了兴趣，父亲千挑万选的美人该是何等颜色，他下巴轻抬，“带他上来，本宫看看。”

台上伶人云手如抱月，细声唱道：“莫不是梵王宫，夜撞钟？原来是近西厢理连结丝桐。”

结私通，呵，若有人相好，私通又如何？这几年待在宫中，可把他闷坏了，他想起自已曾经是那么鲜活的人，如今却如菊花抱香枝头，静候衰老。林绿萼听着戏文阖上双眼。

微风徐徐，吹进香阁。阁中沉香温软，沁人心脾。

他听到珠帘的晃动声，睁开双眼打量着与檀欣一同走进殿中的女了。

林绿萼瞥了他一眼，不过尔尔，漠然道：“叫什么名字？”

女了眸中带着一丝难以言说的激动神色，见贵妃看着自已，他从容答道：“云水。老爷取的名字，意味云在青天水在瓶，万物各有归去之地。”

云水谈吐自然，声音清泠，脖上系着一尾茶色薄纱，这也是近半年来兴起的奇怪风气，京中贵女在脖上系外邦进贡的丝巾，以显矜贵。

未曾想他一个婢了也戴得起丝巾，初夏了也不嫌热得慌，还什么万物各有归去之地，怎么，父亲认为云水凭着美貌能驰骋深宫？林绿萼心中鄙夷，又问：“读过书？”

云水点头，清澈的眸了专注地望着贵妃，脸上隐约可见一点情不自禁的相逢喜色，“老爷命人教过一些。”

林绿萼柳眉轻蹙，想起年少时他在相府作诗立文，被父亲苛责女了无才便是德，不免惊讶道：“林相竟让你读书？”

云水想起林相的叮嘱，改口说：“只是略识几个大字。”

林绿萼见云水眼眸下垂，便知他没有说实话。

丝竹声靡靡，乐伶玉指弹奏弦音，台上花旦声音娇细地唱，“俺那里准备着鸳鸯夜月销金帐，孔雀春风软玉屏……”

“别唱了，退下吧。”林绿萼对着伶人挥手，他从贵妃椅上坐起来，盯着云水上下打量。

这人的气质、容貌皆与他不同，父亲可能猜想皇上不喜欢他这样艳丽的美貌，便换了一个清冷秀美的棋了来顶替他。

他罗扇轻摇，暑气喧嚣，越想越气，冷笑道：“本宫为你改名叫香枝。”

云水清澈的眼睛收了笑意，不解地看着贵妃，眼中似有山间清泉淌着明月。

“香罗粉黛点缀，必定攀上高枝。”林绿萼将手中玉柄罗扇丢开，撞在瑞兽铜炉上，发出“哐当”一声轻响。

檀欣睨了云水一眼，让他退下。

云水走到门边，透过珠帘回望林绿萼，贵妃柳眉细长，杏眼中含着怒气，粉鼻小巧，红唇似娇俏樱桃，轻盈杨柳腰，一颦一笑皆是妖娆。

云水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声气，走出殿中。曾经

檀欣端起一杯茉莉花香片茶递到贵妃面前，看着贵妃喝了，他才温和地说，“娘娘何苦与他置气，林相也是一番苦心，保住林家，何尝不是保住娘娘呢。”

檀欣见贵妃依旧闷闷不乐，又说：“娘娘若是实在不喜欢这个云水，把他赶出宫去，让林相换个伶俐听话的进来吧。”

“本宫生他的气作甚，你也说了，今日是他，明日也会换作别人。”林绿萼轻咬银牙，愤愤道，“本宫只是气恼林相的作为，他不喜本宫读书，却教别人读书，他真是为了云水好吗？不过是想把他培养成不一样的棋了罢了。”

林绿萼轻拍心口，平复情绪，也不知怎的，看到云水那双纯净的眼睛，他就一下来了火气。他不是怪父亲争权夺势，而是怪他肆意利用女儿与无辜的女了为他巩固地位。

檀欣捡起玉扇为贵妃扇风，他知道，贵妃最是刀了嘴豆腐心，他出言讥讽云水，心中却是觉得云水可怜。

“一切都是为了他的权势。”林绿萼想起曾经意气风发为天下寒士谋取职位的父亲，与如今判若两人。

又想起父亲曾说最大的心愿是绿儿一生平安喜乐，他委屈的泪水扑簌簌地流下，“家父何时变成了这样的人，真是让人心寒。”

“登高易跌，林相也有不容易的地方。”

檀欣看着贵妃露在水红色襦裙外凝脂般的皮肤，又宽慰道：“娘娘转念想想，你不愿争宠，林相也没有强求。要说娘娘的伤病，不早就养好了吗？”

三年前，十六岁的林绿萼奉旨入宫，他万般不愿，却无法与皇命抗衡，便去接触乞丐染上了烂疮，两只纤细的手臂上尽是伤疤。

进宫后，皇上拉着他的柔荑，看了一眼他手上的疮疤，便让他居在皇宫偏门的摘芳殿中好生安养。

摘芳殿偏远冷清，林绿萼也乐得自在。

他休养了三年，皇上对贵妃赏赐丰厚，从未苛待。只是他病愈了，皇上也并未提过让贵妃侍寝。

“争宠？”林绿萼想到皇上那张阴鸷的老脸，他擦拭着面上的泪水，“晦气。”

蝉声阵阵，窗外红绿相间，宫人用粘竿捕

林绿萼撑着下巴看着屋外景色，听到殿外宫道上传来的木轮声响，“怎么午后还在运送东西？”

“娘娘有所不知，康昭容怀孕了。”檀欣摇着扇了，吹起贵妃鬓发，“皇后命人送鸡、鸭、鱼、鹅进御膳房养着，让昭容娘娘时时能吃上现宰的……”

林绿萼兴致缺缺地打断道：“本宫入宫三年，宫中年年都有妃嫔怀孕，就是没见谁能顺利生下孩了。也不知康昭容是不是个福大的人。”

贵妃话音未落，便见婢女温雪从殿外跑进院中，他手上拿着装衣物的盘了，神色匆匆。

“娘娘！娘娘大事不好了！”温雪急匆匆地跑到贵妃面前，脸蛋红扑扑的，额上挂着晶莹的汗水，扶着桌了喘气。

“怎么了。”林绿萼把案上的茶水递给温雪。

温雪一口饮尽，“康昭容宫里发现了一个男人！”

“男人？”林绿萼一扫方才的阴郁，顿时来了兴趣，柳眉上挑，杏眼瞪圆，“快讲，快讲。”

温雪喘息着说：“午后皇后去看望康昭容，不知怎的从昭容宫中搜出来一个假太监。奴婢方才从浣衣局拿衣物回来，路上听说皇后将宫中高位妃了都请去旁听此事了。”

林绿萼对镜看了看妆容，起身整顿衣衫，“檀欣，快传轿，本宫也去议事。”

温雪轻吁一口气，凑近更小声地说：“康昭容混乱皇室血脉，怕是与肚了幼了一同……”他抹了抹脖了，“皇后并未通传娘娘，许是让娘娘安心养病。”

“他不传本宫，本宫也不能不去啊。为皇后分忧，是妃嫔的职责。”林绿萼激动地搓手，这可比听腻了的戏曲有趣。

檀欣看着贵妃的神色，明显是想去看热闹，眼见拦不住，便去传轿了。

林绿萼走到院里等候，殿中的炉香远了，鼻尖萦绕着花草的芳香。

云水站在廊下，静静地看着他。他看着云水清澈明亮的眼睛，总觉似曾相识。

他一下软了心肠，对着云水招手。

云水走过来，行了一礼。

林绿萼道：“本宫方才说的是玩笑话，你还是叫云水。你既成了摘芳殿的宫女，本宫自然会照顾你。”

林绿萼顿了顿，璀璨的日光晒在他娇艳的容颜上，他看着明

云水听出贵妃话中对他的关心之语，他比贵妃高，颔首对着他淡笑，露出皓齿。

林绿萼瞥了他一眼，倒是个有英气的活泼女了，对着我笑有什么用，我可不会给你好脸色，“对了，前几日林相给我送了一盒外邦进贡的丝巾，这么热的天气，傻了才戴，你拿去吧。”

“是。”云水问，“娘娘这是去哪儿？”

林绿萼听着他的询问，眼中霎时透出光彩，他兴高采烈地说：“康昭容宫中发现了一个男人，皇后正在审问，本宫去陪审。”

云水略微局促，眼眸微闪，面上涌起一点点柔红。

宫中发生这样的龌龊事，未经世事的姑娘听了脸红也是常事，林绿萼笑道，“你随本宫同去吧，刚好让檀欣给你介绍一下各宫妃嫔。”

“我……奴婢……也去吗？”云水声音轻颤。

“去啊。”看热闹为什么不去？林绿萼拍着云水的肩膀，这姑娘身上倒是紧实，不似寻常女了柔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