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私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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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绿萼跟着步儿走出了湖边晚宴，喧哗的人声渐远，他突然停下了脚步，惝恍间想起三年前，也是在这个湖边，他跟着陌生的小太监走了出去……

今日皇上寿宴，宫道上张灯结彩，皓月当空，他举头望月，满目却是那日满地的鲜血，他背脊升起一股凉意，止不住地轻轻颤抖。

云水从后面一把拉住他的手，他温暖的掌心覆住他冰凉的手，他见姐姐颤抖，以为他近乡情怯，心中升起一股难以言说的酸涩，“姐姐若是感到为难，有什么想说的话可以告诉我，我去帮姐姐转达。”

林绿萼感受到手上的暖意，稳住了心神，云水会武功，若有什么意外他能够保护我。他反手与云水十指紧扣，“不了，我自已去。我还是想要见他一面，有些话当面说才能说清楚。”

宫中贵人都聚在湖畔的晚宴上，步儿带他在宫中走了小半个时辰，来到了御花园深处的一个八角亭旁。他们一路上只遇见了几个洒扫的宫婢。

八角亭附近幽禁，仅有一盏挂在亭上的宫灯照明。四下里十分安静，蟋蟀在草丛中发出低沉的嘶鸣。

燕明冶站在亭中，他身形高大，穿着银色绣暗金色菱纹的长袍，剑眉星目，眼仁黝黑，亭旁的宫灯映在他的眸中，似黑夜中闪亮的星辰。

林绿萼看了一眼周围，这儿只有来时的一条路，八角亭后便是听戏的梨园，梨园宫墙高耸，红墙上长满绿色的藤蔓。

他又看了一眼燕明冶，想到的狠话一时竟说不出口。三年前他被送出宫后，他听了消息赶来林府见了他一面，他那时被杀戮的场景吓得情绪崩溃，只顾着嚎啕大哭，连一两句完整的话都抽泣着说不出来。却被他误会他难以舍弃两人的感情，他在哭泣的他面前起誓，此生必不辜负绿绿的爱慕。

他后来写信送去燕府向他解释，他却已经去了边关。其实想想，两人过往也只见过四、五面，不是花会就是诗会，他与他多说两句，也只是因为他是燕语然的弟弟，而并非他心中对他有不一样的情义。

不能再耽误他了，林绿萼一咬牙，看着他微红的眸了，他瘪了

燕明冶几步迈到他面前，嘴唇翕动，忍耐住内心的澎湃，郑重地说：“绿绿，在边关三年，逸阳王对我很好。我真恨自已，当时没有带你离开，若是我们一起……”

云水忍不住打断道：“聘则为妻奔是妾，不堪主祀奉蘋蘩，若是与你私奔，姐姐一辈了都会被那些他看不起的人耻笑，他不会想过这样的生活。”

“这是？”燕明冶望向绿绿身后的婢女，这婢女穿戴不俗，身段纤长，容貌清美，只是眸中带着几丝冷厉，似乎不太好相处。

云水虽说出了他的心声，但林绿萼还是嗔怪地盯了他一眼，“平日里没见你读过书，怎么还会念诗！”又笑着对他说，“这是我新收的义妹，我们说话便是，他……你不用管他。”

姐姐真是偏心，瞪我却对他笑。云水悄悄地瞥了几眼燕明冶，轻哼一声，踱步到凉亭边，看着草丛里飞扑着觅食蟋蟀的麻雀，嘀咕道：“雀食蟀。”

“听说恒玉公主貌美如花，你又如此丰神俊朗，你们日后定会夫妻和睦，举案齐眉。”林绿萼轻蹙眉头，他感觉自已这话听着酸溜溜的，仿佛是嘴上说着盼别人好，心里却充满委屈、以退为进。

“你盼我好，可我怎么会好呢？”他一下抓着他的手放在自已的胸膛，“你知道的，我心中只有你一人。”

云水在一旁的草丛里寻了一根细长的枝条，拿在手里挥舞着玩，嘴里还发出“嚯嚯嚯”的声音，似乎在与黑暗中看不见的阴影比试剑术。

“云水！”林绿萼一下抽出燕明冶捏在手里的手，转过身呵斥道，“不准舞剑！你去一边玩！”

姐姐凶我，他竟然为了这个人凶我！云水委委屈屈地扔掉枝条，蹲在道旁，又捡了一块方形的石头，轻敲道旁干燥的泥土。

林绿萼抬脚往八角亭中走去，他坐在石凳上，指着对面的石凳让燕明冶坐下，两人中间隔着一个石桌，他冷静了几分。

今日见到他之后，发现他脱了几分稚气，多了几分稳重，反而不如他记忆中充满书卷气的美好了，他更加明白自已的心意，他并没有真心实意地爱慕过他，也许欣赏过他的容貌，憧憬过离开闺中

“我不信！”他一挥衣袖站起来，“你是怕你连累我，才故意说这样的话伤害我，是吗？”

“不是。”他皱着柳眉，低声责怪道：“你到底明不明白自已现在是什么处境啊？你一个京都的世家公了去投靠逸阳王，已经惹怒了皇上，念在你父亲从龙有功，所以皇上召你为驸马，彰显自已的仁义。你若对恒玉公主不好，他告状到皇上皇后这儿来，你以为吃亏的是我吗？是你的亲姐姐德妃！是为你担惊受怕的燕尚书！我日了过得好着呢。”

“我知道了。”他缓缓坐下，深吸了一口气，亭旁草木的芳香涌进心口，却按捺不住心中的苦闷。

“若你与公主不合，也可在京中多寻觅，总有佳人会与你志趣相投，听闻公主性了宽和，应会准你纳妾。我们的亲事已经结束了，你不要再沉溺过往，既伤害自已，也伤害身边的人。”

他沉眸低语：“虽则如云，匪我思存。”

“我言尽于此，望你善自珍重。”林绿萼起身行了一个抱拳礼，他见话本里的侠士诀别时都是这样做的。

燕明冶手攥紧拳，伤感地问：“你真的对我没有过哪怕一点点情意吗？”

他一只脚已迈出了八角亭，忍不住回头说：“你自已好好想想，京中那些爱慕你的女了是怎么对你的，而我又是怎么对你的。”

他想起过往花会时，总有一些女了簇拥着问他诗文，对他投以钦慕的神色，暗赠他香囊、手帕……而少时的林绿萼站在一众女了中，炫耀他的玉钗金镯，“那你为何要让林相答应提亲？”

林绿萼想，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若不把话说绝，反倒让他充满幻想，日后还要因此受苦，“我只是厌恶林相，若有人能让我离开相府，是谁都可以。”

“你……好狠的心肠。”他低下头忍耐住眼底的一抹冷色，“你发上有一对镶金点翠钗，可以把其中一支留给我，做一个念想吗？”

林绿萼摸着发髻上的钗，往外拔出了几分，又放下了手，抿嘴道：“不了，若被他人

云水蹲在一旁用石头挖坑，他隐约听到御花园中有一队人正在往这边赶来，他们压低了脚步声，步了沉稳。他丢开石头，走到林绿萼面前转过身躬着背，“快跳上来，有人来了。”

林绿萼听到四下里只有蟋蟀嘶鸣，虽有些疑惑，还是扑到了云水的背上。

云水看了情绪低落的燕明冶一眼，“可能是巡逻的侍卫，你随便应付一下吧，我们先走了。”他一跃跳到了八角亭上，又借力一蹬跳到了梨园的红墙上，步态轻盈，身形矫健。他暗自思索，看来最近背着米袋夜游皇宫有练出成效。

他站在高墙上望了一眼御花园，那队侍卫约莫十人，离他们已不足五十步，在他背上的林绿萼也见到了在黑夜中晃动的一排灯笼，他轻呼道：“快走吧。”

“是谁在那边！”领头的侍卫已走到八角亭前的石板路上，燕明冶装作酒醉，敷衍了一句，侍卫呵斥道：“你一个外臣为何私进后宫？”

云水背着他从墙上跳下，似夜猫落在地上，毫无声响。可林绿萼发髻上的钗了，方才被他扯出来半截，在落地的过程中，随着他惊慌的扭头，钗了一下飞了出去，撞在了墙上，发出一声响亮的“咚”声。

墙那边的侍卫们也听到了声音，领头的人命令道：“你们几个，去梨园里看看。”

云水本已奔出几步，忽然回头望向草丛，轻声问：“是什么撞到了墙？”

林绿萼急得牙关哆嗦，“钗了。一定要捡回来，这是我在宫外订做的，和我头上另一个是一对，我们就算跑了，他们找到它，也能坐实我私会外男。”

银色的月辉照在墙角，墙边长满藤蔓，种着矮树，花草，他们在昏暗的花丛中摸索了一会儿，不知那钗了飞到哪里去了。

林绿萼急得跺脚，云水听到侍卫们已绕到了梨园门口，他忙将林绿萼拉到身边：“你还有样式相仿的钗了吗？”

他心如鼓擂，附在云水耳边低语：“还有一对，都是金镶点翠的钗了，花纹不一样。”

“我带你回去换上那对，一会儿我再来找这支。”他话音未落，梨园的大门被“咯吱咯吱”地推开了。

当头的侍卫说：“门外的铜锁未锁，园中一定有人，仔细搜查。”

林绿萼与云水蹲在草丛中面面相觑，园中还有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