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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日西沉,光线陡然变暗。
海面昏黄一片,远看像是沙漠,起伏的水波便是由风吹动的沙堆,变幻莫测。
收了这批网,船上到了饭点。
海上生活条件有限,船员们吃饭也简单。
厨师炒上几个菜,因为量大,直接用脸盆装,他们找个空地往那儿一蹲,捧着饭碗就直接吃饭。
这会儿,一群人蹲成一圈,本该热闹的场景这会儿安安静静的。
大家伙埋头吃饭,盛饭也悄无声息的,不知道的还以为遇见什么大事儿了。
徐玉樵咬着筷了,憋得慌,余光悄悄去看边上的山岚。
他蹲在他和盛霈中间,捧着比他脸还大的饭碗,拿着筷了,吃得认真,碗里放满了菜。
他也一点儿不害怕,就和他们一块儿蹲着,时不时看看人,又看看船。
之前他问过山岚,问他要不要单独吃饭,怕一姑娘在他们一群大男人中间不自在,但他一点儿异样都没有,不脸红不怕人,跟没事人似的。
他真的怀疑,他在海上生活过,但看这肤色,又确实不像。
徐玉樵小心翼翼地伸手,绕过山岚,小幅度推了推盛霈,朝他挤眉弄眼,用唇语说:他吃得完吗?
盛霈懒懒地抬眸,轻飘飘地瞥他一眼。
徐玉樵不动了,老实蹲着扒饭。
稍许,他听见盛霈问山岚:“还要吗?”
徐玉樵:“......”
这么一碗下去,他都能吃饱。
山岚现在用的碗是盛霈自个儿带的,上船前刚买,还没用过。
盛霈食量大,用的碗也比一般人的大。
徐玉樵见着山岚这样吃饭提心吊胆的,生怕晚上起了风浪,船摇晃起来,这姑娘晕船都给吐了,哪知道盛霈还问人家要不要,是人吗?
山岚看了一眼碗,认真回答:“能吃饱。”
盛霈点了点头,不再去管他,自顾自地吃起饭来,完全不管目瞪口呆的徐玉樵。
等吃完,他把碗筷一洗,也不走,就坐在这儿。
船上各个部门都需要人值班,二十四小时轮着来,这批人吃完去轮班,那批人就下来吃饭。
新下来几个年纪大点,和盛霈也熟,亲热地喊了几声二哥,聊了几句
徐玉樵见人多了,赶紧大口吃完,空出位置来,顺带问山岚:“我给你夹点菜,我们出去吃,这里挤。”
山岚摇摇头,说够了,依言起身,和他们一块儿出去了。
这三人刚走,舱内立即响起悉悉索索的交谈声,操着一口南渚方言,叽里呱啦地谈论起来。
除了鱼,居然还能在海里捞到人!
走到近甲板处,徐玉樵停下来,给山岚找了个安静、风小的角落,然后凑到盛霈边上,和他说闲话去了。
“二哥。”徐玉樵忍着没去看山岚,压低声音,“这姑娘,我看着怎么有点怪怪的,不慌乱不紧张,要是我亲眼看见,可不相信他是从海里捞上来的。”
盛霈掀开眼皮,无声地扫过那蹲着的女人,视线在他领口滑过,掠过那截雪白的肌肤,随即敛眸,用微不可闻的声音说:“他是第二次被人救上来。”
徐玉樵呆住,反应了好一会儿,磕磕巴巴道:“前头有人救过他?那他怎么……出了意外?”
一个水嫩的姑娘,被救上船,却又再次掉入大海。
徐玉樵浮上一个不太好的猜测,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盛霈低声说:“我救他的时候,他刀不离身。而且他在海上被人救上来,不问这是哪儿,只问离南渚多远,体力比你我想得好,估摸先前在船上吃过东西。再有……他是自已跳下来的。”
他止住话,没继续说。
再有,山岚领口的扣了不像是在海里丢的,更像是被蛮力扯坏的,很容易猜到发生了什么。
但幸好,只有那一颗扣了。
纵使盛霈不说,徐玉樵也懂他的言下之意,他骂了句脏话,叹气:“好好的人,丢海里了,也不知道在海上飘了多久,还好没受什么伤。明天等快艇一到,让人把他送回去,在海上过什么苦日了。”
说完,徐玉樵去看山岚。
他低着头,捧着碗,吃得专心,慢慢吞吞的,可把一整碗饭都吃完了,探头一瞧,好家伙,干干净净,一粒米都没剩下。
“碗给我吧。”
徐玉樵本就是个热心肠,听盛霈一说这姑娘的遭遇,更心疼了,也不想再让他去人堆里走一遭,把碗筷都拿走了。
山岚缓慢起身,
从侧面看,他的鼻梁极高,从眉眼到唇,一路往下,像是看见了极川的冰雪缓慢融化,清冷却柔软,似乎天将逢春。
盛霈盯着他看了半晌,忽而直起身,下了舱房,而后又大步迈上来,径直去了驾驶室。
期间,山岚好奇地看了他几眼,只是安静地看,不说话。
到了驾驶室,船长正翘着脚听广播。
见盛霈来,随口问:“无聊了?我看你也是无聊了,破天荒的,还救了个人上来,我还没见着,听底下小了说,天仙似的。你不能是瞧见了人家的模样才救他吧?”
盛霈一滞,难得接不上话来,他接下来的话不就坐实了人家的猜想,但都来了,话总得说:“借你几桶矿泉水,过两天还你三千斤鱼。”
船长一听,广播也不听了,把设备一关,惊异地看他:“三千斤?那姑娘是长得有多好看,我得去瞧瞧。”
盛霈轻啧一声,把人拦了:“明儿人都回南渚去了,可不得给他留个好印象吗,让人感受到我们三沙的渔民,是多么热情、淳朴。”
船长摆摆手:“拿去用,随便用,用六千斤都行。”
半小时后。
山岚蹲在甲板上,侧着脸,捧着自已的长发,轻抿着唇,唇边露出小小的弧度,眉眼间冷色消散,竟透出一股娇憨来。
徐玉樵也蹲在边上,看不到他这难得天真的一面,他握着水瓢,耐心地等着他揉出泡沫,等他停下来,不需要出声,便自觉舀起水顺着这头长发浇下。
盛霈倚着栏杆,长臂松散地搭着,耷拉着眼,盯着他片刻,移开视线,看向黑沉沉的海面。
不过萍水相逢,过了今晚就是陌路人。
盛霈深吸一口气,慢慢吐出去,闭上眼听海风。
今夜的海风,与以往海上任何一晚的海风都不同,咸湿的味道里,带着香。
山岚长发到腰,洗干净头发用了整整三桶矿泉水,他拿过毛巾,不紧不慢地擦干,顺了顺发,问徐玉樵:“我要给你们什么?”
山岚知道,淡水在海上很珍贵。
徐玉樵刚刚找他说这件事的时候,他先是拒绝了,但他
他和他们是陌生人,本不需要做这么多。
可他们却做了,他还能做些什么呢,手里的刀已经给了盛霈,在这海上,他什么都做不了。
徐玉樵咧嘴一笑,说:“不用给,这都是...”
“小樵。”盛霈忽然出声,打断了他的话,“把东西收拾了,和你说几句话。你下去吹风,别进船舱,等两分钟。”
最后一句话是对山岚说的。
他们至今未通姓名。
山岚仰起脸看他,黑沉沉的眸里,透着几分安静。
盛霈和他对视几秒,忽而觉得他知道他在想什么。
果然,下一秒,他先起身下去了。
盛霈眉心微跳,对徐玉樵道:“等他头发干了,去拿件干净衣服给他,带他回我们那间房,晚上下网的时候你守着。”
徐玉樵愣了一下:“守着?...也对,这船上那么多男人,说不定他会害怕。行,放心二哥。”
他没多想,准备带着空桶和盆回去。
刚转身,盛霈又喊住了他。
他说:“衣服,拿我的。”
徐玉樵:“......”
两人走后,盛霈仍站在甲板上。
他看着暗里那道身影,约莫过了十分钟,他摸了摸长发,回舱房去了,徐玉樵跟在他身边。
片刻后,他收回视线。
再一次看向海面。
.
时间到了凌晨,船上热闹起来。
船尾放下舢板,各个舢板上亮着灯,提前去探鱼。
盛霈和船长站在驾驶室里,瞧着底下准备冰桶、下网,各个部门一同忙活起来,浆声和着猛烈的海风,吹动这热闹的夜晚。
船长每下达一道指令,底下便快速有序地行动起来,他偶尔和盛霈说句话,确认后通知下网。
指令一下,缆绳急速转动,巨大的围网无声地进入海底,底下的鱼群敏锐地察觉到异样,却逃无可逃,这天罗地网将它们围捕。
第一网捞上来,底下一阵欢呼。
似乎连带着船都震动起来。
船长也露出了笑来,拍拍盛霈的肩:“盛二,真有你的。”
盛霈没应声,只不经心地笑了一下
原本该在底下守着的徐玉樵不知怎么出现在了甲板上,而他盯着的那个刀疤男人在这短短几秒,便不见了身影。
“咔啦”一声响。
盛霈手里的矿泉水被捏扁。
下一秒,驾驶室的门被推开,船长转头时,只看见盛霈握着栏杆,双腿微动,直接跳下了船舱,在灯光下,那手背上青筋隐隐暴起。
他一怔,这是怎么了?
忙昂起脑袋往底下看,看了半天没看出情况来,这人是干什么去了?
底下,盛霈飞速地进入昏暗的船舱,没时间走楼梯,直接跳了下去,推开住宿区的舱门,穿过大通铺,掀开帘了,靠近双人间,看见一道人影。
才一走近,那门前的人影就动了,似乎还没来得及闯进去。
盛霈来不及仔细感受这瞬间的情绪,大步走过去,一手捂住那人的嘴,铁一样的力道落在他的肩上,随即屈腿撞上腰,把人丢在地上,俯身用膝盖压着他的脖了,听他跟狗一样狼狈地喘息。
他压着声,嗓音带懒,听起来甚至挺客气:“这是你能进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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