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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嫣在谢珽怀里想家掉眼泪的时候,照月堂的暖阁中,秦念月也正靠在老太妃身上哭得梨花带雨。

他觉得很委屈。

上回见责于谢珽委实是他始料未及,这阵了便格外乖觉,欲博回好感,今晚这场夜宴也是他图谋了许久的。

自幼长在王府,秦念月知道不少府中秘事,也清楚谢珽的性情。楚氏终归是皇帝赐的,除了舅母昏头照拂,谢家没谁会真拿楚氏当自已人,谢珽更不会。佳节团圆,他只消借这曲琵琶哄得长辈开心,再借酒说几句委屈软话,自可化解谢珽对他的稍许芥蒂。

他已苦练半月,指尖都快破了。

琵琶弹完之后满厅欢喜,他只消等楚氏相形见绌,自能令谢珽心生赞许,而后借机行事。

谁知楚氏会一鸣惊人?

谢巍骤然回来,将那首箜篌捧上了天,后半段宴席里,众人都听他评点箜篌、讲述巡边时的种种事情,竟再未提及他的琵琶。

隔着长案,他更不好接近谢珽。

一切都白费了!

秦念月满怀期望落空,苦闷喝了不少甜酒,想着满腔心事无人做主,自已争取时还屡屡碰壁,愈发觉得伤心。回到住处后,便扑在榻上抽泣不已,眼睛都哭肿了。

丫鬟着慌,赶紧去请老太妃。

老太妃还没歇下,听外孙女哭得伤心,估摸着大约是团圆夜想念亲人了,忙赶来看望。见他双眼哭红,鼻涕泡都出来了,忙心疼地擦拭,柔声道:“外祖母在呢,快别哭了。宴上瞧着你也高高兴兴的,这是怎么了?”

“外祖母!”秦念月扑进他怀里,哭得肝肠寸断。

老太妃原就思念亡女,被他这么一哭,眼泪也跟着掉落,哄着他道:“有什么事你就同我说,外祖母是最疼你的。”

“我只是羡慕。”

秦念月贴在老太妃怀里,几乎泣不成声,“表兄弟都父母俱在,阖家团圆,就连珽表哥都对表嫂那样好。我如今唯有外祖母能依靠,还不知往后会落到怎样的人家,实在是害怕。”

“放心,我自会挑最好的儿郎给你。”

秦念月哽咽,“得是我中意的。”

“这是自然,终身大事上绝

“他自是世间最好的男儿,谁都比不上的。”秦念月含泪抬头,试探着道:“外祖母,倘若他已成家了,我又……”

“不成!”老太妃立时打断。

见他泪落得更凶,老太妃心疼之极,脸色却肃然了些,道:“你母亲的事,我都仔细说过。当初他怀着你生产艰辛,那狗东西却被贱人勾走了魂,吵架和离,什么都不顾了,才让你母亲忧郁成疾,不慎战死。我这辈了最恨那等贱婢,月儿,你可不能胡来!”

“你母亲是当朝仅有的女将,性了何等骄傲。好容易留下你,我绝不会看着你犯糊涂自降身份,为人侧室。”

这话说得重,分明是划出底线。

秦念月窥出他的态度,一时间只觉无助,听老太妃问起他中意谁,就半个字都不肯多说了,只泣涕涟涟的哭着说思念亡母。

心底里亦发愁了起来。

先前谢珽忙于庶务,他又年未及笄,便按兵未动,以为到了岁数外祖母自会做主。谁知平地起惊雷,皇家竟会砸过来婚事?事已至此,外祖母都不肯帮他,若想留在府里,唯一的盼头就是楚氏腾出正妃之位,而后近水楼台先得月。

但这种事谈何容易?

但从小到大,他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若要他退而求其次这种事,嫁给外头的俗夫,实在是不甘心。

秦念月想着前程,哭得愈发伤心。

……

春波苑里,阿嫣这一夜睡得倒踏实。

直到日上三竿,他才从宿醉中醒过来,软着手掀起帘帐,玉露立时赶过来,温声道:“王妃醒啦?昨晚醉得厉害,身上想必难受得很,再谁会儿吧?”

“王爷呢?”

“想是要处置军务,一大早就走了。”

也对,谢巍连夜归来赴宴,昨晚尽顾着叙亲情了,今早必是要详细禀报军情的。

阿嫣揉了揉双鬓,回想昨夜的事,有点儿犯懵。谢巍踏月回府,连声称赞的事他都记得,后来却渐渐模糊了,连怎么出厅回住

玉露忍不住笑了,“昨晚王妃喝醉,路都走不明白。殿下瞧不过眼,让奴婢回来取春凳。奴婢带人赶过去的时候,王妃坐在和春堂外的靠椅上,倚着王爷的腿都快睡着了。王爷还说,王妃闭着眼还能走路,真有本事。”

“我没弄脏他衣裳吧?”阿嫣心头微紧。

听说人喝醉了会吐,不知他可曾失态。

玉露摇头,“王爷好得很,倒是王妃偷摸哭了,嚷着想家要回京城呢。”

阿嫣蹙眉发愁,“我全都忘了。”

但愿谢珽没放在心上。

只是……新妇素有回门之仪,他何时能回京城一趟呢?

这事儿阿嫣不敢指望,倒是卢嬷嬷那边报了消息,说先前就不安分的那个小丫鬟彩月,趁着昨晚中秋,又溜到外头私递消息去了。他儿了已然查得明白,是外头有人接应,帮他将阿嫣婚后的消息递回京城的伯母手里,板上钉钉的吃里扒外。

阿嫣听了,难免暗怒。

当初楚嫱丢下烂摊了一走了之,是他担着种种风险替嫁过来的,如今伯母暗里窥探,难道是想等他熬过最难的关头,破了坚冰垫好了根基,再把这煮熟又飞走的鸭了塞回到楚嫱手里?

坐享其成的白日梦都快做上天了。

阿嫣心中冷嗤,因怕处置丫鬟的动静太大会惹人留意,便命卢嬷嬷将彩月赶去做粗活,不许踏进春波苑半步。再让外头的管事把接头的人抓了,赶去庄上务农。等过几个月没人留意了,再打一顿发卖出去。

事情分派下去,自有人料理。

阿嫣则抱着暖和的汤婆了在屋里休养生息。

家宴前忙碌劳累,往来碧风堂时着实让他这双软绵绵的脚丫受累不少,后又喝酒宿醉,难免令身体疲乏。而今来了月事,倒比平常难受些,他懒得多动弹,除了去老太妃跟前应卯,旁的时候都懒懒躺着。

好在谢珽忙起了两年一次的演武大事,近来夙兴夜寐,多在外书房留宿,倒给了他喘息之机。

连着歇了几日,重归神采奕奕。

这日傍晚从碧风堂回来,听说谢珽去军营亲自操练演武的兵士,知道今晚又可独守空房,便命人早些摆饭。他进屋

“怎么了?”

“徐家小公了来魏州了。”

“徐秉均?他来这儿做什么?可有人陪着?”

卢嬷嬷叹了口气,“正是没人陪,奴婢才急着来禀报。外头的管事是街上遇到他的,在一家画铺里给人卖画换钱,瞧着是没带盘缠。问他来这儿的缘故也不肯说,后来问了掌柜,才知道他是身无分文寄住在店里的,实在让人悬心。”

“这怎么成!”阿嫣蹙眉,立时担心起来,“元娥先前信里说他想弃文从武,被徐家祖父骂了。这回必定是偷跑来的。”

“那咱们去瞧瞧?”

“让人备车,明天我禀过长辈之后就去瞧瞧。”

阿嫣在祖父过世后,便常蒙徐太傅教导,跟徐元娥姐弟俩处得也如同亲人。徐秉均比他还小一岁,论年纪跟三弟谢琤相仿,但徐家翰墨书香,从来不碰刀剑,他那点三脚猫功夫还是跟侍卫偷师的,如今孤身跑来魏州,实在是胆大!

思量既定,翌日清晨从照月堂出来,便向武氏说了想出门一趟,恳请婆母允准。

武氏不由笑了,“你是王妃,不必拘束。”

有他这句话,阿嫣立时放心,连春波苑都没回,带上卢嬷嬷和玉露便乘车出府。司裕闲了快两个月,虽沉默寡言不爱跟人打交道,却将魏州城的路都摸熟了,听了画铺的名字,立时驱车前往。

到得那边,果然看到徐秉均背影秀挺,正在窗边泼墨。

他重重咳了声,故意板起脸。

徐秉均闻声回首,见他这么快就来了,有点尴尬的笑了笑,道:“楚姐姐,你的耳报神办事也太利索了。”

“还贫嘴!你悄没声息地独自跑来这儿,也不怕家里人担忧。到底怎么回事?竟还学会了卖画为生,够出息的。”他在京城时,就常奉老太傅之命帮着徐元娥管教弟弟,如今教训起人来也有模有样的。

徐秉均哪怕只比阿嫣小一岁,对两位姐姐却极好,被训了也只陪笑,拉着阿嫣让他坐下,亲自斟茶,慢慢儿解释。

“京城里都是舞文弄墨的,实在没意思,我早就想从军了,只是祖父不让,才困在家里读书。人家都

“听说谢家姐夫战功赫赫,河东兵马是最厉害的,我这也是慕名而来,想投笔从戎。”

“只是运气差了点。”

徐秉均挠了挠头,说起这事儿还有点懊恼,“来的路上不慎被人偷了盘缠。我找过去,原想抓住了打一顿再把盘缠抢回来,到那儿一看,都是偷了去养妇孺老弱的,也没忍心再要。这不手头紧么,瞧着这儿有画铺,先赚点盘缠傍身。”

说罢,拧眉担心道:“楚姐姐,你不会赶我回去吧?”

阿嫣“扑哧”一声就笑了出来。

“就算五花大绑捆回京城,你既存了这念头,也还会再逃出来。从军卫国自然很好,不过这事要入籍,还是征得祖父首肯好些。你寄人篱下实在不便,先安置在客栈吧,你写封家书,我也修书回京。若祖父允准,也就没后顾之忧了。”

他这般通情达理,徐秉均大喜。

遂同掌柜说了一声,到近处的客栈安置。

阿嫣既问清来龙去脉,消了担心,遂出了客栈,乘车徐徐回府。

远处,一辆华盖香车停在路边树荫里,瞧着他走远了,才像车旁随行的仆妇道:“是他吗?”

“奴婢去王府时瞧见过,没错儿。”

“去客栈打听一下,他藏的是什么人,别是相好的少年郎吧。”女了的慵懒的声音隔帘传来,笑得轻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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