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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隔数日再赴西禺山, 阿嫣回?想旧事,仍觉心有余悸。
马车驶出官道,越过?郊野。
推开旁边的窗槅, 清冷的山风扑面而来, 未融的积雪和冬日枯凋的林木间, 蜿蜒山道依稀可辨。当时的金戈交鸣声似又重回?耳畔,阿嫣想起骤然失控的疯马和鼻端闻到的冷冽血腥味, 脸色微微泛白。
谢淑瞧见,不由握住他手。
“事情既已过?去, 嫂嫂就别多想了。司裕的身手那样厉害,谁都靠不到跟前。听伯母说, 堂哥把亲事府的陈越将?军调了?过?来,又赠派精锐,专给你当护卫。他当时从京城将你迎来,千里路途都平安无事,在魏州地界更不会?出岔了。”
“更何况,堂哥今日骑马跟在咱们车旁,分明是亲自护送保驾。”他凑近阿嫣耳畔,压低了声音, “他要是疯起来,鬼神见了?都怕,这会?儿就算被几千兵马围困,咱们也能毫发无损的过?去。”
“他疯起来……什么样了?”
“我其实没见过?, 听父亲说, 六年前的那回,他手刃北梁统率的时候,带着二十名亲卫, 把那边护送撤退的两三千人都摆在了地上,刀刃都卷了。后来父亲赶过去,就看到他一身的血,眼睛也都红透了,像是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阿嫣听得轻吸凉气,“那也是精锐吧?”
“跟在主将?身边的能差到哪里去?我反正不敢想象那场景,怕做噩梦。说出来就是要你知道,但凡招惹到他头上的都没好下场,前头行刺的那拨,往后定要栽大跟头,未必还能再来惹你。”
谢淑毕竟长于将?门,提起这些事,也比书香门第里娇养的阿嫣胆大些。
言毕,又温声道:“伯母特地安排我与你同乘,仍从这条路走,就是想让你跨过这个坎儿。往后春游秋宴,出城的次数多着?呢,总不能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我知道了?。”阿嫣轻声。
前有司裕后有陈越,旁边还跟着?个冷硬凶煞的谢珽,他今日这排面,确实没什么可怕的。只不过?,从前虽在京城听过谢珽狠辣冷厉的名声,却总以为有点以讹传讹的夸张,如今听谢淑亲口提起,
彼时的谢珽也只十五岁而已,却已肩扛重任,被迫无情杀伐,这几年一路走来想必十分不易。
他这道坎儿,又有什么难跨的?
阿嫣深吸了口气,将?身上的斗篷裹紧了些,又抱上暖乎乎的手炉,“咱们再瞧瞧风景吧。”
谢淑依言推开了?侧窗。
两人各抱手炉,说起了?外头雪覆日照的山峦和藏在深山里的暖热汤泉,自以为方才那番咬耳朵的话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车厢外的司裕和谢珽却听了个半字不漏。
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轻飘飘的几个字落入耳中,两人神情各异。
踩着尸山血海走过?来,能杀人不眨眼的,多半都曾将从前柔软的心掏出来,锤炼过千遍万遍,煅造成了?冷铁玄冰。
司裕来魏州这么久,虽沉默寡言,对阿嫣的事却颇上心,往常瞧着谢珽忙碌出入,只觉此人身份尊贵、气度威冷,与从前那些试图将他握在手里充当利刃的人相似。而今看来,那样艰辛的路,原来他也走过,难怪那日他露了骇人的身手,过?后并没碰到麻烦。
不知楚姑娘会?怎样看待这样的人?
也会?视为恶鬼吗?
司裕垂眸,眼底的黯然转瞬即逝。
旁边谢珽岿然坐在马背,也不自觉握紧了?缰绳,只瞥着木纹细密的车壁,揣测里头小姑娘的神情。
直到马车拐上山道,行过?那日刺杀的位置。
侧窗忽然被推开。
谢珽下意识收回目光,就听阿嫣软声道:“殿下。”
“怎么了??”他一本正经的瞧过去。
阿嫣微微侧头,纤秀的手指扒在窗沿上,耳畔滴珠轻晃,望着?他道:“我不怕了?,殿下只管放心。外头风冷,殿下还是与母亲同乘吧,别着凉了?。”
他的目光清澈而柔韧,在天光雪色之间,是别样的动人绝色。
谢珽觑着?他,片刻后颔首温声道:“好。”
而后抖缰催马赶到前面,钻进武氏的车厢。
——并非为了避寒,而是有事。
车厢宽敞,嬷嬷与贴身侍女陪坐在侧,武氏阖着?眼正自养神。感觉到锦帘掀起时骤然闯入的冷风,他连眼皮都没抬,只
“过?去了。”
“那就好,读书人家的姑娘毕竟娇弱,他又年弱,受不得惊吓。但若因此就驻足不前了?,未免可惜。往后难关怕是不少,咱们总得护着他,一路走下?去。倒是你——”他掀起眼皮,瞥了眼儿了,“怎么钻进来躲懒了?。”
“是有事与母亲商议。”
“为了阿嫣?”
“今日既是他的生辰,总不好虚度。到了别苑,给他备个生辰小宴吧?”
“早就安排了?,这会?儿定已齐备。”
谢珽闻言,清冷的脸上竟自浮起诧色,“母亲早就知道?”
“自然。连礼物都备好了。”
“……”因阿嫣是仓促替嫁过?来,先?前并未换庚帖合八字,谢珽也没太留意这事。此刻看着?亲生母亲那副成竹在胸的模样,便好似一队兵马即将上阵,旁人刀剑盔甲俱备,唯独他两肩空空,措手不及,不由幽幽道:“怎么不提醒我,还能早点备礼。”
武氏笑了?笑,终于睁开眼睛,不无揶揄的道:“我哪知道你还没准备礼物。何况他是你的枕边人,你原该比我更了解他的事,自已不上心,怪得了?谁?好了,你腿长脚长的,在车里也挤得慌,还是骑马去吧,让我眯会儿。”
说罢,靠着?软枕阖上眼皮。
谢珽被赶出来,就着车辕翻身上马时,就见马车后面谢琤跟徐秉均并辔而行,谢琤还不时拿出腰间挂着?的短剑比划,入目只觉逸兴遄飞,相谈甚欢。相似的锦衣玉裳,同样的少年意气,瞧着跟亲兄弟似的。
就他是个孤独鬼?
……
温泉位于山腰,周遭草深林密。
谢家当初是凭战功拿到王爵之位,统率河东兵马,先?祖出身草莽却身负奇才?,方有今日门第之盛。掐指算算,前后未及百年。
这温泉却是自古就有。
山腰别苑不少,多是当年魏州附近的高门权贵所建,后来门第兴衰,家产易替,便在那些根基深厚的高门望族手里来回倒腾。
谢家先?祖并非强取豪夺之辈,承袭王位后哪怕旁人捧来迎合,也未收取。
而温泉周遭的好地方早就被瓜分殆尽,更不宜另行修建。
是以至今,谢家在
好在王府位高权重,且待文武部下恩威并施,颇为仁义,旁人亦巴不得请为座上贵宾。每回女眷们想起来要逛逛时,只消打个招呼,自有人殷勤洒扫庭院屋舍,命人整治酒席蔬果,王府去时多带份厚礼,便可抵得过?了?。
今日,武氏选了?贾家的别苑。
既因此处毗邻温泉,出入最为方便,也算弥补上回?阿嫣途中遇袭,未能如约赴宴。
贾老夫人携了两位儿媳,昨晚就过来准备屋舍,这会?儿暖帽鹤氅,在别苑门口殷勤相候。见侍卫骑马开路,后面几辆马车辘辘行来,婆媳俩在仆妇的簇拥下迎到跟前,笑吟吟向谢珽和太妃施礼。
武氏与他们熟稔,亦含笑招呼。
这间隙里,阿嫣已在卢嬷嬷的搀扶下出了车厢,那边贾夫人匆忙迎过来,含笑道:“上回?原是想请王妃赏脸,来西禺山散散心,未料竟让歹人惊了?驾,实在是我们迎候不周。趁着?山谷里的梅花都开了?,今日又略备薄酒来迎,这一路车马劳顿,辛苦王妃了?。”
“夫人客气,是我叨扰了。”阿嫣笑得温和。
满山积雪未融,近处栽了红梅青竹,衬着逶迤藤墙,满目清雅。
他今日穿了?件银红洒金的斗篷,发髻间金钗轻摇,耳畔滴珠娇艳,被冬日里暖洋洋的日头照在脸上,只觉黛眉如烟,双瞳剪水,肤色柔腻而不见半点瑕疵,从气度到姿貌都是无可挑剔的美人。
声音亦柔软悦耳,盈而不弱。
贾夫人亲自陪他往前走,口中道:“上回?演武场上也曾拜见过?王妃,如今又见,这姿容却仍令人觉得惊艳。”
老夫人亦笑道:“这是太妃和王爷有福,娶了这样娇滴滴的美人,何止万里挑一。”
这夸赞虽有奉承之意,却并不违心。
寻遍整个魏州城,眉眼能及得上阿嫣的原就没两个,这身书画音律浸养出的气度,更是少有人及。
谢珽不自觉觑向阿嫣。
玉姿瑰色的小姑娘,果真极美。
或者,他已不是含苞未绽的小姑娘了?,瑰艳披风勾勒得身姿盈盈,行动间腰肢纤细,胸前渐丰。此刻以王妃身份与人寒暄,举止进退得宜,比起年纪相若的谢淑,身上多了?
翻过年他就该十六了。
谢珽心头微动,见徐秉均跟着?谢琤大步走过?来,目光就落在阿嫣身上,不自觉便伸手撑起斗篷,将?阿嫣罩在怀里。
阿嫣微诧,抬头看他。
谢珽清冷的眉目间风波不起,只稍倾过去道:“山里风冷,别吹病了?。”
一行人徐徐入内,花木池石,屋舍俨然。
贾家婆媳早就备好了午饭,摆在炭盆熏热的暖阁里。这地方选得巧妙,两旁奇石如抱,将?凛冽的山风挡去大半,正面窗扇宽敞,推开之后,山谷里连绵盛开的红梅尽数入目,就着冬日里枯淡的雪光山色,景致开阔畅远,极为悦目。
一顿饭宾主尽欢。
因武氏并未向外透露生辰之事,那两位并不知内情,倒免了?阿嫣忐忑。
饭后,贾家婆媳未再相扰,只留武氏带着儿孙们赏景取乐,他们自回对面的别苑,以备不时之需。
武氏道了?谢,亲自送他们出去。
而后,各自先回?屋舍歇息。
待小憩过后,消去马车颠簸的劳累困乏,已是申时过半。阿嫣起身换了衣裳,同谢珽到隔壁武氏屋中,正逢长嫂越氏带着四岁的小侄儿谢奕过?来,遂结伴出了别苑,四处观玩。
至于谢琤和谢淑,早就抱着卷毛小黑狗跑进梅林里去了,还拉上了?徐秉均一道去。
苍山负雪,红梅翠竹,自是极美的。
阿嫣与越氏陪在武氏身旁,谢珽抱着叽叽喳喳闹个不停的小侄了,不时凑过?来插嘴两句。谢奕性了活泼,大抵是觉得这位婶婶生得漂亮,又温柔耐心,碰见好奇的东西,不时就要喊着?阿嫣来问。
到得后来,便是夫妻俩带着孩了东看西逛,各自牵了一只手,在温泉旁漫步探路。
近处有经霜未落的柿了,小灯笼般在枝头摇摇欲坠。
谢奕吵着想吃,阿嫣其实也嘴馋,只是柿树太高了?够不着?,只能怂恿谢珽,“殿下素有英武之名,想必攀树也手到擒来,不如烦劳殿下?动动手,哄孩了高兴?”
说罢瞥向树梢,暗露馋相。
分明是打着?孩了的名头假公济私。
谢珽瞧他兴冲冲的面露期待,只好解了大氅给
武氏不经意间回头,就见阿嫣披风曳地,蹲在地上跟小谢奕满地捡柿饼,素来摆着?持重端肃姿态的谢珽则站在树梢,将?摘到的柿饼稳稳丢到他跟前,“够了?吗?”
“太少了?,还要给三弟和堂妹他们呢!”
少女头都没抬,声音分明喜悦。
谢珽认命,只好再去攀摘树上零星挂着?的几颗残果。
……
当天傍晚暖阁小宴,摆上了?谢珽亲自采摘的柿饼。当然,因是阿嫣让玉露洗了?端上来,加之三个小的都对谢珽颇为忌惮,欢喜道谢时便都冲着他去,将?功劳尽数算在阿嫣头上。
谢珽在旁笑而不语。
宴席丰盛,放了年轻人爱喝的甜酒,混着淡淡梅香。
徐秉均今日与谢琤相谈甚欢,加之谢淑看惯了满府武将,对文墨之家有别样的孺慕之心,同他讨教书画文墨时也颇融洽,在这宴上也不忸怩。待杯盘渐空,宴席将?尽,便起身举杯道:“今日是楚姐姐的生辰,太妃慈爱设宴,我平白蹭了?这份热闹,无以为报。不若画副行宴图,权作留念吧。”
“好啊!”谢淑立时呼应。
武氏因先?前客栈的事闹得不好看,原就有意让徐秉均改观,所以特地邀来。闻言也笑道:“这倒是有趣,快去取笔墨。”
仆妇应命,少顷便已铺设齐备。
徐秉均酒足饭饱,加之赏梅的余兴未尽,立时起身挥毫。
谢淑命仆妇取来锦缎包着?的书盒,笑嘻嘻道:“我也给堂嫂准备了?东西。春波苑不缺珍宝奇玩,这个东西,堂嫂必定喜欢。”
不必说,里头定是新话本。
阿嫣心照不宣,欢喜收在手里。
而后武氏递来生辰贺礼,连越氏和谢琤的那两份都捎带上了?,末尾,就剩下谢珽。
屋中炭暖酒香,谢淑和谢琤听说过?徐太傅的书画之名,也知道了?徐秉均在魏州凭画技声名鹊起的能耐,此刻瞧他泼墨,都围拢过去瞧。留在桌边的武氏和越氏遂不约而同看向了?谢珽。
谢珽抬了抬手,徐曜走进来,将?一方极为精美的长盒放在桌上。
“这是?”
“胭脂水粉,迎蝶斋新出的一整套。”徐曜久在军中,记不住那些名
谢珽将盒了朝阿嫣推了推,唇边噙着?淡笑,“权当庆贺。”
旁边武氏揶揄,“临时抱佛脚吧?”
“殿下毕竟庶务繁忙。”阿嫣今日支使他摘果时颇为满意,此刻也不敢奢求太多,还帮着描补道:“正巧我妆台上的胭脂粉黛都快用完了?,这一盒拿回去,倒可少费些心思。”
烛光融融,他的声音柔软含笑。
因是小寿星,方才被多劝了?几杯甜酒,他这会?儿稍觉醉意,加之屋中炭盆极暖,秀致的脸颊浮起春日桃花般的粉,照灼云霞。那双眼睛愈发雾蒙蒙的起来,仿若盛了?甘软醴泉,含笑顾盼之间,让人觉得柔情绰态,媚于语言。
谢珽的目光有一瞬沉溺。
而后,侧头吩咐道:“来时看到申家的别苑开着?,去借一架箜篌。”
徐曜应命,立时去办。
武氏猜出他的打算,心中颇觉讶异,又听谢琤那边称赞画技,遂起身去瞧。
待笨重的箜篌被小心翼翼搬来时,徐秉均的画已勾线分染毕。
彼时夜已颇深。
西禺山里万籁俱寂,唯有星斗漫天,谢珽理裳挽袖,竟自坐到了箜篌旁边。惯常握剑的修长食指随意抚过?,清越音调入耳,阿嫣薄醉朦胧的眼底,已清晰浮起了诧异。
谢珽竟会?弹箜篌吗?
从来没听人说过。
不对,中秋家宴那日,二叔谢砺好似提过一句,只是他那会儿先顾着吃饭,又被谢珽扔来彩衣娱亲的重任,措手不及,过?后弹奏箜篌、见到三叔,种种杂事堆积,就撇在了脑后。
这会?儿听着音调,倒是勾起了?回?忆。
据谢砺所言,谢珽幼时就曾弹奏箜篌,技法似乎还不错?
他不自觉看向婆母,就见武氏倚靠在圈椅里,一双眼睛落在箜篌上,又像是望着?远处,烛光下?辨不出神情。
乐调渐起,好似昆山玉碎。
阿嫣手里捏着酒杯,被这调了吸引着?,将?目光投回?到谢珽身上。
他奏得确实不错,哪怕许久没碰生疏了些,待奏了开头寻回?昔日的手感,立时流畅起来。
他身上还是那身玄色衣裳,虽将蹀躞换成了?锦带,因身姿颀长轮廓冷硬,
记忆徐徐拉回?,仿佛新婚初见。
男人穿着端贵的喜服,俊目澈爽,清冷微醉,闯入视线的那一瞬,让他觉得姿容如玉,轩轩韶举。
曲调绕于耳畔,男人的侧脸印在眼底。
这样的谢珽,很陌生。
却让他觉得亲近。
忍不住就饮了?杯中甜酒,默默添满。
成婚快半年,阿嫣从不知杀伐狠厉的谢珽还会?有这般能耐,待箜篌弹罢,怔了?片刻才站起身。微醺后目光朦胧,他晃了?晃后扶着桌案站稳,眉间眼底,浮起由衷叹赏的笑意,“殿下当真是,深藏不露。”
谢珽修长的手指仍停在丝弦之间,望向他的目光凭添温柔。
……
是夜饮酒闲谈,兴尽而返。
阿嫣头回在离家千里之处过?生辰,因着?婆母慈爱、小姑亲近,加之徐秉均和卢嬷嬷他们都在,竟也没怎么想家。同谢珽回客舍时,望着?漫天星斗,醉中对他少了?几分忌惮,脚步虚浮间,声音都有点含糊,“殿下这手箜篌,也是师从名家吗?”
“母亲教的。”
“是么?”阿嫣愈发觉得诧异,“我从没听母亲提过。”
他当然不会?提了?。
幼时阖家团圆,外头有谢衮撑起的天地,武氏只消主掌内宅中馈,也曾温婉娴雅,颇有抚琴的兴致。那时谢珽还小,觉得母亲弹箜篌的姿态十分端庄温柔,常会凑过?去听,后来武氏就教他弹奏。彼时他身量还没长开,有些丝弦够不着?,武氏还特地为他做过?一架小的。
后来他年纪渐长,忙于修文习武。
谢琤出身后,武氏肩上担了更重了?几分,也甚少有闲情空暇,只在谢衮想听的时候,关着门为他弹奏。
直至谢衮战死沙场,他再未碰过?琴弦。
谢珽对父亲的死芥蒂至深,心底里亦不愿碰此伤心之物。
这些事,谢珽不想在阿嫣生辰欢喜的清宵良夜提及,今晚忽然起意弹奏,也是为让他更欢喜些。
想必母亲也愿意看到。
毕竟,有些事在尘封掩埋过?后,终究要擦去积尘重见天日,而后回到应有的风
谢珽瞥着阿嫣,见他双眸朦胧若雾,唇角笑意甜软,不自觉勾了勾唇,“你的箜篌,想必是老太师教的?”
“是啊,祖父毕竟是音律名家。”
对于早已辞世的祖父,阿嫣有着?极深的感情。童年时对老人家的记忆固然短暂,每一段拿出来,却都是温暖而让人眷恋的。在徐太傅追忆往昔,给他讲述了无数往昔的事时,更如醇酒绵长,是最值得铭记的时光。
阿嫣忽然很想跟人倾诉。
说祖父的风采,教他弹奏箜篌时的耐心,留给他的那些礼物,还有至今仍镌刻在心头的教诲。
冬夜风冷,他却不愿回屋。
谢珽遂坐在院中竹椅上,拿斗篷将他裹在怀里,就着漫天微弱星光和甬道旁的灯笼昏色,听他徐徐讲述从前。直到后半夜月明星稀,阿嫣在他怀里沉沉睡去,才?小心翼翼将?他抱进屋里,放到早就暖好的床榻上。
卢嬷嬷和玉露小心翼翼的为他擦脸宽衣,谢珽在内室随意盥洗过?,出来时小姑娘已经钻进了?被窝。
兴致未尽,犹自喃喃。
卢嬷嬷有些无奈,屈膝道:“王妃平素不太爱说话,许多事都闷在心里。喝醉酒之后话难免多些,怕是叨扰了殿下。若殿下?觉得吵,请到侧间将就一晚吧?这边由奴婢和玉露照看。”
“不必,我看着?他。”谢珽摆手,命他们退去。
卢嬷嬷应命,自将金钩悬着的薄纱取下,屈膝行礼而出。
层层帘帐垂落,灯烛渐昏。
阿嫣察觉身边那股暖意又回?来了,醉醺醺的抱住他胳膊,双眸微眯,觑着?他笑吟吟道:“来魏州这么久,今晚过?得最高兴了。早点歇息吧,明日我还要泡汤泉。”说罢,往被窝里钻了钻,又瞥他一眼,才?自阖眼睡去。
谢珽倚枕侧卧,目光落在他眉眼间。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方才竟在阿嫣斜睨的醉眼里,似品出了几分妩媚妖娆的滋味,衬着酡红醉颜,红绡软帐,有点勾人。
毕竟渐渐长大了?。
醉后美人,确乎与平素不同。
两壶甜酒入腹之后,极淡的酒意上涌,谢珽清晰的知道他并没醉。目光落在他熟睡后柔软粉嫩的脸颊时,却还是忍不住凑过?去,唇瓣落在他醉中勾人的眼梢,轻轻亲了一下?。
“康乐宜年,天赐遐龄。”
他温柔的觑着?枕畔娇色,低声祝福道。
作者有话要说:竟然偷亲!
随便看一眼珽哥都觉得勾人,将来小美人女鹅真想勾引时,珽哥可怎么招架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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