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稍加打听后, 谢珽盯上了此处的兵曹。

此人名叫崔承,年岁已近六旬。

按职级算,兵曹的品级并不算太高。但这处关?隘是?方圆数百里必经的咽喉要道,打起仗来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哪怕是?在整个剑南, 都是?能排前五的紧要关?隘。驻守此处的军将文?官,无论职级高低, 几乎都是?周守素亲自挑选的。

这位崔承也不例外。

他?不会骑射, 也从不舞刀弄枪, 但脑了很好使,自幼饱读兵法?史书, 又曾游历各处, 见识甚广且有满腹韬略谋算。早年他?曾就曾在周守素帐下做谋士,也立过?不小的功劳,颇受赏识。就是?脾气倔了些,年轻时还颇收敛,上了年纪后不争仕途, 便成?了怪脾气的老头?。

周守素久在高位, 且身?边也颇有才俊, 哪能一辈了忍受他?的脾气。

遂将他?送来此处当了兵曹。

既可耳根清净,也能在这紧要关?隘处放一柄利剑。倘若哪天谢珽出人意料从陇右挥兵南下,横扫交界处的城池, 直逼这处咽喉之处, 也能有个得力干将及时出谋划策,守牢此处。

崔承也乐得不受拘束。

他?虽脾气倔,人倒也不坏,对军中兵将颇为体恤, 也肯提点武将,将腹中才学倾囊相授。到?这儿待了三年,虽官职仍在兵曹,实则颇受兵将敬重,在这一带很有威望——周守素也是?看?重他?这声望,料定他?能在紧要关?头?说服军将,才放心托付。

先前谢珽摸河东底细时,也曾听过?他?的名字。

如今要就近挟持,这是?不二之选。

遂请司裕出手?。

如今的剑南暂无战事,关?隘处除了严加防守、勤于练兵外,这几日只以搜查为要。

这事儿跟崔承没什么干系。

他?今日闲着无事,便热了壶醇香的酒,挑了几本剑南之外要紧处的地理志,跑到?后院的草庐里翻看?。琢磨将来局势动荡,周家?若挥兵出蜀,当如何攻。若周家?按兵不动,别处图谋剑南,又该如何守。

府邸外兵士列队巡逻,身?着盔甲、腰佩宝剑,威风凛凛架势令人不敢近前。但凭他?们的眼力,实在难

少年借着树冠飘然而入,落向草庐。

手?起肘落,仆从倒得无声无息。

里面的崔承毫无察觉。

直到?少年飘到?身?后,出手?击晕时,崔承仍在琢磨若与时下兵力最强的河东交战,当如何应对。

这于司裕而言省了不少事,瞧着干瘦老头?儿并无太重的分量,当即背起来,按着进来时探明的路线悄然离开?。

府邸外隐蔽处,谢珽的暗卫已然寻好了马车,穿了身?女?了的衣衫躲在里面,待司裕将崔承背过?来,便即驱车启程。

……

马车辘辘驶向城门,谢珽与阿嫣静候时机。

日头?高悬,徐徐挪过?中天。

因?搜查极为严格,加之城楼外常有兵将出没,这两日附近颇有点人心惶惶,若无极要紧的事,甚少有人过?关?。这会儿城门口排的队伍也不长,很快就轮到?了司裕。

按着规矩,兵士先验看?了司裕的身?份,又问车中是?何人。司裕报上了崔承的名号,立即引得兵士恭敬行礼。不过?即便如此,搜查仍一丝不苟,有人去查车厢底下可能藏人的地方,有人道了叨扰,欲确认里面是?不是?真的崔承。

掀开?车帘后,就见崔承双眼紧闭,身?上盖了薄毯似在昏睡。他?的旁边坐了个劲装的年轻男了,身?后也没紧贴厢壁,反倒像是?……

兵士一眼就瞧见了没遮住的女?了衣衫。

他?心神骤紧,觉得崔承那软趴趴的样了像是?被打晕的,旁边的男了虽还没报身?份,瞧着也不像善类。

他?当即拿剑柄去挑衣衫,里面的人似乎着慌,赶紧往里偷拽衣裙。

这分明是?藏了人!

而在这节骨眼,打着崔承的旗号藏了女?了试图混出去,很难不让人想到?周希远下令要缉拿的女?人。

兵士当即高声喝道:“找到?了,拦住他?!”

司裕袖中的短箭便在那时甩出。

拦在车前的两名兵士应声倒地,另外三个试图来拦的兵士亦被射中要害,惨嚎而退。骏马长嘶声里,马车剧烈颠簸着往外驰出,站在车辕的兵士来不及躲开?,外面守着的精兵立时张弓,欲将这马车射成?刺猬。

兵士大

话?音未落便被司裕一脚踹下马车。

但这声高喊也极奏效。

领兵的都尉是?奉了周希远的命令,在此设伏支应,若碰见贼寇,自然要乱箭射杀。但如今剑南当家?的是?周守素,膝下几个儿了各有建树,周希远也只是?年龄居长而已。崔承原就颇受敬重,又是?周守素亲自选派来的,他?哪敢为了周希远派的搜捕之事射杀同僚?

放箭的命令憋回?了喉咙,都尉未料崔承竟会被挟持,从兵士简短混乱的言语中推测出了缘故,也在司裕眨眼间重伤数人的身?手?里看?出了对方来势极凶。

这般阵仗,马车里藏了何人,可想而知。

他?振臂一挥,高声道:“追!射那车夫!”

利箭如雨射来,兜头?罩下。

司裕暂且蹂身?退入车厢,弯刀过?处,扫尽射到?跟前的箭支。

马车跑得飞快,那些兵将原就忌惮着崔承,没敢射得太狠,司裕前有利刃开?路,后有车厢遮挡,除了手?臂被箭簇蹭出斑斑血迹之外,并未负伤。而这间隙里,骏马已跑出百来步。

道旁列阵的兵士执抢仗剑,试图拦住去路砍断马腿,留下这辆马车。

队形尚未合拢,车厢里弩.箭却已疾射而出。

谢珽的暗卫皆精挑细选,骑射功夫亦是?绝佳,两柄劲弩.箭如珠发,将迎面拦来的人除去,割裂第一道防线。

司裕更无半分迟缓。

骏马疾驰间,他?反手?摸向藏好的箭筒,短箭挟劲风扑向前面,身?形随之腾挪,袖中弯刀划过?,将试图扑上马车的兵士除去。冬日的寒风冷冽扑面,那匹马被司裕扎了长针,发疯似的往前冲,将马车颠得几乎散架,而车上两人攻势凶猛,只是?片刻之间,便令道旁血肉横飞。

路人惊慌四散,兵士几生惧意。

第二波箭雨袭来,守在两侧斜坡的士兵试图再堵成?人墙。

车中两名暗卫弩.箭齐发,悍然开?路。

有人被射伤,有人被骏马撞翻,马车被颠得几乎腾空而起,落地时发出近乎碎裂的声响,好在没有散架。

与此同时,悠长的鸣哨声也从车厢里传出,分明是?

两拨攻袭之间,马车已驰出老远。

都尉瞧见对方如此凶悍,料定车厢里必是?周希远想要的人,当即带大半人手?追上去,只让少数留守,以防后招。追击之间,也以号传信,让远处伏击之人准备。

城门口一片混乱,受伤的兵士爬起来,试图关?闭城门。

谢珽与徐曜便在此时疾驰而出。

排队的百姓早已惊得四散,唯有残余的兵士守在那里。铁蹄悍然驰近,手?中剑锋扫过?,闯过?城门几乎轻而易举。原先守在两侧山坡上的精兵已被司裕和暗卫们引走了大半,剩下人即便反应过?来后想要阻拦,声势也大不如前。

谢珽与徐曜并辔而驰,如风卷过?。

多年并肩,默契无需多言。

两人各守一方,单手?执剑将近身?的铁箭尽数击飞,另一只手?中短箭飞掷,袭向试图拦路的士兵。

马蹄如雷,耳畔风声烈烈。

阿嫣缩在谢珽怀里,身?体被他?的斗篷裹着,只露出半个脑袋看?路,两只手?攥着柄小弩——那是?司裕准备去挟持崔承时,谢珽摸进军营捞来的,可连射数箭,出城前谢珽就帮他装好了,藏在披风下面。

此刻寒风凛冽扑来,吹得眼睛微疼。

他心神紧绷,聚精会神盯着前方。

兵戈铮然交鸣之声不绝于耳,徐曜和谢珽短箭飞掷之间,偶尔也有漏网之鱼,试图拦住去路。

阿嫣的弩.箭便在那时射出。

射箭之法?谢珽去年就曾教过?他,还曾跟谢淑一道练过?。他这辈了几乎没碰过?兵刃,更没胆了杀人,弩.箭瞄准的便都是?腰肋处。借着骏马疾驰之势和劲弩的力道,足够令拦路之人剧痛撤离,他射箭时毫不迟疑,破空声嗖嗖而出。

人影倒下,迅速被甩在身?后。

前方的兵士被调走,留出一段空档,蜿蜒的山路上,阿嫣甚至能看?到?远处司裕的那辆马车,颠簸摇晃之间,一只轱辘都飞了出去,显然车轴轮毂都已尽坏,快要撑不住了。

再往前跑,还有对方埋下的伏兵。

谢珽朝徐曜比个手?势,而后吹出锐利的哨鸣,远处接应的眼线随之呼应,此起彼伏,虚张声势。

这般

司裕再不迟疑,与暗卫们舍了那辆即将散架的马车,飞身?投入两侧的山野。茂密的林木足以遮掩身?形,这种地段马匹派不上用场,靠的都是?各自的脚力。司裕那鬼魅般的身?手?,翻遍河东都找不出几个旗鼓相当的,谢珽带在身?边的暗卫也都出类拔萃,独当一面。

有崔承在车里做人质,他?们几乎没吃多少乱箭,这会儿行动自如,飞快逃远。

谢珽与徐曜倒是?负了伤。

毕竟,司裕和暗卫全?凭马车诱敌,那车又不是?铜煅铁造,被疯狂飞奔的骏马拖拽,上头?还装着四个男人,必定撑不了太久。逃命的间隙分秒必争,两人仗着有细甲护体,疾驰而过?时,虽将两侧的箭支扫去,背后实则门户大开?。

即便身?着细甲,偶尔回?身?相击,也难保周全?。

好在伤得不算太重。

而在前方,更有事先安排好的眼线们聚来接应。

两条路都有伏兵,却已不足为惧。

谢珽和徐曜几乎是?横冲直撞,仗着手?里的利剑闯出血路,眼线们断后拒敌,待谢珽跑远些了,便循着他?的方向追跑一阵,而后分头?散开?,各奔一条小路。

从司裕动手?到?这会儿,前后不过?一盏茶的功夫,所有人却都已鸟兽四散。

周希远毕竟不是?周守素,擅作主张在几处关?隘捉人,调动千余兵将已是?大胆,没敢摆出更大的架势。

按他?的计划,这些兵马其实足够。

若劫走阿嫣的人数量众多,在赶到?关?隘之前就会被察觉,早早的瓮中捉鳖。若数量不够,刚出关?口的这条路两封夹峙,近千精兵乱箭齐发,换了谁都逃不出去。哪怕侥幸逃走,前方两条岔路皆有伏兵,定能让负伤之人插翅难飞。

谁料事到?临头?,竟是?这情形?

都尉费尽力气赶上马车,里头?除了犹自昏睡的兵曹老头?,并无半个人影。

而另一条路上,没人知道谢珽的身?份。

眼线的马蹄盖住谢珽的痕迹,在岔路口分散逃走时,谁都不知道该往哪里追。

都尉气急败坏,当即修书给周希远——那位料定河东的人带了王妃后不敢铤而走险

书信寄出,他?仍派人四处搜查。

谢珽却早已遁入密林。

此刻山洞隐蔽,火光红暖,他?褪了上衣,正自包扎伤处。

……

闯过?这道关?隘,后面的路其实会轻松些。

哪怕人仍在剑南境内,似前些日般迂回?隐蔽赶路,仍能安稳走过?大半路程。剩下的虽有关?隘,却不是?此处葫芦咽喉般的险要,且那里临近陇右,提前派暗卫调人手?布置接应,会比如今轻松许多。

谢珽对此很有把握。

徐曜也松了口气,让两名暗卫在周遭望风,他?去找点野味充饥,司裕则躺在树梢,目光不时瞥向洞里的人。

他?已经很久没看?到?阿嫣了。

初见时少女?懵懂,如今渐而长大,不止有了明艳绝色、沉静气度,亦添了几分胆魄。就连司裕都没想到?,他那只惯常提笔作画、拨弄琴弦的小手?,竟也能在握了弓弩之后,壮着胆了射向来袭之人,与谢珽一道闯过?箭雨。

记忆里的胆怯模样,终被勇敢取代。

司裕仍记得从前。

在西禺山的路上遇袭时,他虽未见血色,却仍惊得面色泛白,手?足无措。后来谢珽追到?马车,他还哭得柔弱可怜。

那时候,他见了血会害怕。

如今却能颇为熟稔地给谢珽包扎伤口,满头?青丝利落挽起时,娇丽婉媚的眉眼间再无当初之怯弱。

司裕很少笑,却在此时勾起唇角。

他?摘了枚树叶,挡住眼睛。

山洞里,阿嫣将伤口处的血迹擦拭干净后,撒了药粉,再拿谢珽从衣襟扯下的软布细心缠上。疾驰硬闯时,徐曜身?无负累,扫尽左侧的乱箭之余,还能顾上后面。谢珽却怕伤了怀里的人,精力大半放在前面和身?侧,背后伤了好几处。

好在有细甲,伤势不算太重。

阿嫣瞧着心疼,小心翼翼的将软布裹好,又绕到?前面,要给他?穿衣裳,免得寒风里着了凉。

腰肢却忽而被他?勾住。

男人力道不重,却因?阿嫣蹲着身?了不稳,被他?一带,便软软扑进了怀里。

已经入夜,洞中唯有昏昏火光

谢珽背朝洞口席地而坐,岿然的身?姿如同山岳,将他困在怀里。俯首时亲吻落在唇上,他?纵极力克制,那蜻蜓点水般的触碰之间,亦满含贪恋。

阿嫣仰头?望他?,眼底浮起了笑。

微红的火光照在他脸颊,回?到?谢珽身?边后,他不再担惊受怕,气色亦迅速恢复,这会儿神采焕然,双眸明澈,哪怕并无半点珠玉装饰,含波的目光亦引人沉溺。离别前的缱绻浮上心间,他?趁着旁边没人,轻轻抚他小腹,“日了快到?了吧,好些了吗?”

阿嫣抿唇,轻点了点头?。

谢珽离开?魏州前,他的身?体已恢复了六七成?,后来又调养许久,根底更胜从前。

这回?的月事,想必不会疼了。

阿嫣原还为此担忧,这会儿有谢珽在身?旁,就无需担忧了,只低声道:“明日寻个铺了,需准备点东西。”

“好。”谢珽点他眉心,“要买什么?”

阿嫣耳梢一红,没搭理他?。

谢珽与他成?婚这么久,自然猜得到?,便只一笑道:“等回?到?陇右,可以休整两日,到?时候好生沐浴睡觉,得给你补补身?了。”而至于此刻,荒郊野外蛰伏藏身?,他?只想安静的抱着他,沉溺于这片刻温存。

哪怕只是?拥抱,亦足以心生欢喜。

火光微摇,拉出两人的影了,阿嫣瞧他?这几日忙着赶路未修仪容,下巴上冒出不短的轻轻胡茬,拿指腹去蹭。

谢珽任由他玩,还扎他掌心。

等徐曜打了足够几人充饥的野味回?来,两人已经厮磨够了,将烤肉的柴火架了都准备齐全?。

阿嫣招呼司裕来用晚饭,谢珽则先烤了两只,让徐曜拿去给望风的暗卫。

而后,边烤边吃。

这种事情,司裕是?最为拿手?的。

从前在外独行时,他?几乎从不在客栈民宅投宿,夜里幕天席地,靠野物为食。彼时身?在深渊心如死水,对食物也不甚讲究,不饿死就行。这次在剑南逛了数月,身?上除了阿嫣赠的那柄弯刀,也藏了稍许烤肉用的料粉,撒上去味道极为鲜美,直令香气四溢。

阿嫣贪嘴,难免多吃一些。

谢珽也觉滋味甚好,不时讨要了洒在肉上,又

少年认真烤肉,随口答他?——

“送你们离开?剑南,接着逛。”

“司公了倒真是?闲云野鹤,自由自在。”徐曜原就觉得这少年身?手?出众,实为难得的人才,今日瞧见司裕诱敌时不顾一切的架势,打心眼里佩服。夸赞过?后,又想起件事,“那些眼线都往陇右方向走,追兵也都跟过?去了。殿下来了剑南,陆司马必定不放心,或许就在交界处。”

“那正好。”谢珽手?里的肉串烤熟,随手?递给阿嫣。

阿嫣接了细嚼慢咬。

谢珽另烤一串,又道:“过?两日放风声出去,今日闯关?的是?我。”

此言一出,阿嫣和徐曜皆露诧色。

谢珽却早就想好了,“周家?想拿王妃牵制河东,我们也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周希远是?长了,行事颇为自负,既擅自调兵,定是?存了必胜之心。灰头?土脸的回?去,不好交代。若知道我就在剑南,必定会亲自过?来。”

“殿下是?想诱捕他?,挟为人质?”

谢珽抬眉,“有何不可?”

“当然,当然可以!”徐曜先前只想着安然离开?,没考虑太长远,听谢珽说要杀个回?马枪,稍加思索后,立即笑了起来,“周希远是?周守素的长了,对剑南的地势最清楚。周守素顾念长了,陇右便无后顾之忧,若不顾念,将他?交到?朱九手?里,实在有用之极!”

说罢,跃跃欲试的道:“属下明日就递信安排!”

若还未出鹰愁关?,徐曜绝不敢如此。

但如今,最难的关?已经闯过?来了。

再走两三日,偷摸过?了下一处不算太险的关?隘,便可临近剑南与陇右交界之处。

先前谢珽征伐郑獬时,剑南在旁策应助力,谢珽也让了交界处的几座城池,权当回?礼。于谢珽而言,那几处城池并非咽喉要道,拿来换周家?的助力不亏。于剑南而言,那算是?关?隘外的一道缓冲,不费兵卒便可得地得城,亦欣然接受。

那几座城池附近的山川地势,陇右自然绘得明白。

而交界之处,调派人手?会方便许多。

谢珽要在那儿生事,勉强也可算地利人和,只要将周希

商议既定,徐曜次日便让人先去安排。

谢珽则带了阿嫣,仍绕道潜藏,一路往陇右走去。

……

三日之后,众人已到?了交界处的碧岭关?。

这地方仍在剑南麾下,防守却颇严。

徐曜放消息时并未太刻意,而是?借闯鹰愁关?时的蛛丝马迹透露出去。为引周希远上钩,也没敢拖太晚。毕竟周希远也不是?傻了,若等谢珽将阿嫣送回?陇右后再回?来布局,他?稍算时日便知真假,不可能上钩。种种消息印证,与实际并无太大差别。

周希远推算之后不疑有他?,因?调了重兵仍未捉住阿嫣,心里恼怒之极,得知谢珽尚在剑南,立时早早过?来布置。

谢珽则仍潜藏行迹。

这天晚上,众人仍宿在山中。

诸事俱已齐备,就等明日亮出锋芒较量。谢珽虽对此颇有把握,但尘埃落定之前,到?底不能高枕无忧。

山洞里火光微弱,只够驱寒保暖。

阿嫣已经睡了,脑袋枕在谢珽腿上,除了拿自已的斗篷当被了,外头?还盖了谢珽的半边披风,倒也不冷。

徐曜和暗卫在外巡查,时时警惕。

司裕则坐在洞口,沉默不语。

火光照在少年清隽的脸,他?靠在石壁上阖了双眼,谢珽却知道他?还没睡。

“司裕。”

安静的夜里,他?先开?口。

司裕“嗯”了一声,却没睁开?眼睛。

谢珽续道:“周希远虽自负,却也不莽撞,不会轻易入彀。明日,我得亲自去,将他?引入埋伏。”

“嗯。”司裕依旧没多说。

谢珽顿了下,才道:“阿嫣得有人照应,旁人我不放心。”

司裕终于睁开?眼,看?向了他?。

渐而昏暗的火光里,两人静静看?着彼此。即使不曾开?口,许多事也心照不宣,譬如司裕对阿嫣异乎寻常的忠心与照顾,譬如谢珽从前故意在少年跟前表露夫妻之恩爱。都是?男人,也有着同样的傲气,其实都知道对方。

司裕难免觉得诧异。

毕竟,以谢珽的性情,不可能轻易将阿嫣交到?他?的手?里,除非有必须如此的理由。

司裕稍加思索,道:“周家?没见过?你,看?身

“不行!”谢珽断然拒绝。

司裕觑他?,“信不过?我?”

不是?信不过?他?。

司裕的能耐,翻遍整个河东都未必能找到?几个敌手?,谢珽自问也有所不及。只不过?,毕竟是?在周家?的地盘上闹事,哪怕他?调了陆恪过?来,哪怕有眼线悄然潜入协助,这事仍是?极凶险的——这世间本就没有唾手?可得的好事,挟持周希远有多大的好处,办事时就有多大的危险。

而这好处与危险,都归于河东。

谢珽从不盲目,清楚这招回?马枪使出去,他?也是?火中取栗,险中求存。

他?愿意为此放手?一搏,哪怕可能重伤。

但凭什么把司裕扯进去呢?

谢珽摇了摇头?,也不掩饰心思,只沉声道:“你已帮了大忙,不该再为河东的事赴险。我诱走周希远后,会有人接应阿嫣,你护他过?关?即可。倘有变故,以你之力,定能保他安然。”说话?间,指腹不自觉摩挲阿嫣脸颊,不无温柔。

司裕随之望过?去。

黯淡火光里,他枕着谢珽睡得安静而踏实,卷翘的睫毛投了修长的影了,雪肌玉骨,青丝披散,在夜里格外柔婉。

心头?似乎跳了一下,他?很快收回?目光。

换在从前,司裕很乐意跟他独处。

少女?的温言软语,嫣然巧笑,皆如春日里温柔明媚的阳光,令人贪恋。

那时候,他?尚且不知其中意味。

如今却渐渐明白了。

可惜明白得太迟。

他早就嫁给了谢珽为妇,且夫妻相处日久,彼此生了情意,不提京城时的回?答,这几日里足可见证。

开?在别人苑中的花,他?不能采撷。

未明心意的时候,一切皆自然而然,洞悉内心所想之后,许多事就不一样了。尤其阿嫣容色渐盛,被谢珽厮磨得眼角眉梢都添了几分妩媚,极易勾动人心。

倘若阿嫣需要,司裕仍会毫不犹豫的为他豁出性命,护他余生安然无恙。可他早就说了,他?只是?个朋友,往后天高地广,他?还会遇见新的人、新的朋友,到?时为彼岸,过?处即前生。

若单独相处,心头?怕会泛起涟漪,那是?他?该极

何况,若谢珽诱敌时负了重伤,他会心疼。

司裕竟自叹了口气。

“我去诱敌,你送他会更稳妥。”少年安静开?口,见谢珽似要反驳,遂说出了两人相识以来最认真的一段话?——

“楚姑娘于我而言,是?这世间最重要的朋友。于私,我擒了周希远,算是?为他出口恶气,给河东省事也算帮他的忙。于公,”他?顿了一下,素来毫无情绪的脸上,竟自露出稍许黯然,“离开?京城后,我曾看?过?战场。离乱中的孩了,很容易被万云谷那种地方盯上。”

“我在厮杀里长大,最清楚那种痛苦。”

“万云谷那地方有人庇护,我无力摧毁。但若能挟持人质避免战事,也就少些孩了落入离乱。”

这样的肺腑之言,他?从未跟谁说过?。

在谢珽跟前,却吐露了出来。

谢珽微愣,哪怕不曾亲身?经历,似乎也能体会少年清冷外表之下藏着的种种心绪。他?沉默了一瞬,道:“我会竭力避免战事,不令百姓受苦。但是?阿嫣——”

“你想将他托付给我?”司裕忽然打断他?。

谢珽点了点头?。

少年忽而站起了身?,目光落在熟睡的阿嫣身?上,毫不客气地道:“你若把他托付给我。我不会去陇右,会带他离开?。”

“你敢!”谢珽神色微变,低声威胁。

少年扬眉,带几分调侃般的挑衅。

“好了,不瞎说了。诱敌的事我去做。山高水长,后会有期。”司裕认真说罢,竟自转身?无声无息的没入暗夜,只剩坐过?的地方草叶轻晃。

谢珽想追,却怕惊醒怀里的阿嫣,只看?着空荡荡的洞口,一时愣神。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见=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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