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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充钱,顾名思义,就是由沈警的祖父,坚决不肯背叛王敦的沈充铸造的钱。
莫要小看沈充钱,吴兴沈家是著名的江南土著豪族,钱财山积,奴仆遍地,富甲一方说的就是他们。
正统大晋朝廷的财力,说不定都比不上沈家。那个时候,大晋立足江左还没有几年,国库空空如也,皇族内部从上到下穷的叮当响。
最明显的佐证就是铸钱。
虽然老司马家是从北边一路逃窜到南边的,比较狼狈,比较不光彩,但好歹也算是成立了一个新的朝廷,需要纪念一下。
如何纪念?
一般的操作就是发行新钱,告诉境内的百姓,现在这片地方的主子已经换人了,是我老司马家说了算了。
这也是彰显新的朝代实力的最好机会。
因为铸造新钱需要许多铜料,而铜在古代属于昂贵的金属,开采和铸造都需要花费巨量的资财。
铸造新钱的规模越大,铸造出来的新钱质量越好,就越能证明,这个新的朝代财力雄厚。
然而,当铸造新钱的这个差事轮到老司马家的肩上……就……
诶!
一言难尽!
司马家在江左立足之后,立刻就宣布,以往各个朝代铸造的钱币,包括汉武帝时期的五铢钱,在我大晋境内都可以流通,老司马家绝对不管。
然后呢?
就没有然后了。
老司马家实在是困难,没有实力铸造新钱,在汉末丧乱之后,长达百年的时间里,在中华大地上,流通的最为广泛的,仍然是汉武帝时期铸造的五铢钱。
虽然汉武帝末年,卖官鬻爵为了搜刮钱财不遗余力,但是,汉朝的国力也是在他当政的时期达到了鼎盛。
以至于汉武帝主持铸造的五铢钱,形制优雅,规制统一,铜料质量又好,足斤足两,不只是在魏晋时期,就是在此后的南北朝时期,五铢钱都依然是南朝的硬通货,具有强大的购买力。
在这样的历史背景下,到了脑残的王敦作乱之时,他帐下的幕僚沈充,为了给荆州扩充军备,也大肆开采铜料,铸造新钱。
要说这个祸事,一开始也是司马家自己惹来的。为了安抚王敦,朝廷特意赏赐给了王敦几个铸钱炉,默认他在荆州做土皇帝。
沈充便把铸钱炉充分利用了起来,在荆州大开作坊,拼命铸钱,他这样做是为了王敦的雄图霸业,却不会想到,在他被剪灭之后若干年,他私铸的钱币,居然被以他的名字命名,沈充钱在大晋境内大行其道。
商业的发展,让大晋境内的钱币流通日渐趋紧,人们需要更多的货币,指望大晋朝廷自己铸钱,那是不可能的,司马家的皇帝全都是躺平爱好者。
一人吃饱,全家不愁。
哪还有精力管市面上百姓的生活。
于是,沈充铸造的私钱质量也不错,便被允许广泛使用,成为流通货币之一。
铸币行为背后代表的意义,桓冲不可能不了解,他却不以为意,谢玄忽然警惕起来。
对于大晋朝廷来讲,那个老问题再次浮现,相比强劲的氐秦,荆州兵的内乱更让他们头疼。
难道,谢玄居然看错了人,桓冲终究还是无法逃脱桓家人的魔咒,步上桓温篡位的老路?
王谧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铸钱这个行为实在是太过敏感,自从提到了这件事,厅堂之中的气氛简直和窗外的疾风骤雨也没什么区别了。
那就是黑暗之前的酝酿。
僵持在继续,气氛越来越凉爽,王谧感觉,该是他跳出来维持秩序的时候了。
他转转眼珠,立刻找到了一个可以打破僵局的人。
“江队主,外面的情况到底怎么样?”
“真有闹事的百姓?”
不管怎么说,先把这一点确定了,才是真格的,桓冲这老头子是个大嘴巴,万一是他胡说八道呢。
江队主脸上一僵,如临大敌。
王秘书,你这是做什么?
莫害我!
两人视线相接,王谧正在用特别亲切,特别和蔼的眼神注视着他,而这时谢玄也注意到了这个问题。
追问了一句,江队主无奈,只得磨蹭了几步,实话实说。
“禀谢将军,不只是有闹事的,而且还不少。”
“刘春将军现在已经在外面应付闹事的了,或许,乡民们一会也就散了。”
王谧感觉,江队主说这番话的时候,后槽牙都是咬着的,脸上的表情好似是吃了屎。
谢玄大惊,拍案而起“散了?”
“这怎么可能!”
他抬头看天,狂风暴雨仍然在继续,且丝毫没有减弱的迹象,在这样恶劣的天气之下,还能坚持出来闹事的百姓,怎么可能老老实实的回家去。
谢玄在这件事上,倒还算是有脑筋的。
“带路!”
“我去看看!”
谢玄不服气,桓冲一个蠢材都能解决的事情,足智多谋的他谢玄还能解决不了?
大步甩开,一直身居高位,指点江山的顶级世家子弟谢幼度马上就要开始他的人生第一次了。
第一次直面普通百姓的怒火!
糊涂老头子桓冲,跟在谢玄等人的身后,也大摇大摆的走了出去,虽然雨势很急,却也不能磨灭他吃瓜看戏的决心。
“幼度这次……啧啧……有点悬。”
“桓将军何出此言?”
桓冲一愣,他没想到,一直属于谢玄狗腿的王谧,这个时候居然走到了他的身边。
这是做什么?
不正常!
不过呢,年轻人愿意找他讨教,桓冲都是很欢迎的。
他撇撇嘴,嗤笑道“你想想看,现在粮食如此紧缺,幼度是绝对不可能放手这批粮食的。”
“但是呢,这些被刘春搜刮来的粮食,很显然已经是戍所百姓们糊口的口粮了。”
“现在都被刘春抢了过来,百姓们要是能认命,他们也不用活了。”
“谢幼度让刘春打着我荆州兵的旗号出去抢粮食,他这样做实属不地道,但是,现在闹起事来,他想把我推出去解决也是不可能的。”
“最终,还得他自己去面对,别看谢幼度从军多年,但是,老夫敢断定,他从来也没有正面接触过乡里的百姓。”
桓冲捋着胡须,信心十足,王谧看他还颇有几分得意的神色。
“这一次,也算让他长长见识,想做个权臣,他还差得远。”
王谧没应声,在缘江戍多日,他第一次觉得,这个窝窝囊囊没有胆略的将军,居然也有说的有理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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