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死亡和不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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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雨至今还记得找到那幅画的场景。那时候，她刚刚离开公寓。

她没有想到，当年她还曾经在梦游时期，画过一些她自己都不知道的画作。在画上看到楚弥天的时候，更是感觉到不可思议。

被她画出来的内容，必定会是未来发生的场景。当然，这种未来不是绝对的，在被她画出来的同时，也就意味着这是有可能被改变的未来。

她曾经因为憎恨和厌世，犯下愚蠢的罪行，以她所绘制的画为诱饵，故意引导住户自相残杀。

“星辰，也许我很快就会来见你了吧。”

深雨喃喃自语着。

“但是我想，在我死之前，尽可能地去赎罪。”

她一直认为，爱人卞星辰的死，是对她的报应。然而这报应却为何不报在她自己身上呢？像她这样的人，根本不配活下来。

“如果当年死的是我，不是子夜的话，那该多好。为什么不是打开仓库里那个致命抽屉的人不是我呢？如果是那样，也许我就可以和星辰见面了。”

离开公寓的这九年里，深雨时时刻刻都被这个想法所诅咒着。由于内心无法平静，她开始通过写小说来平复自己的内心。结果，却没有想到变成了炙手可热的网络小说家。她将赚到的稿费投身公益，以此来减轻自己的罪恶感，和内心的痛苦。一直到……和北山景龙的相遇。

她也不知道自己现在能够做到什么。从那幅画可以看出，现在的楚弥天已经死去，化为了一个恶灵。而她能活到今日，楚弥真和楚弥天姐弟都付出了很大牺牲。所以，她决定不惜一切代价，最低限度阻止已经死去的弥天变成血字任务中的杀人恶灵。为了不让弥真担心，不让她和李隐卷入新的血字任务，她决定独自承担一切，哪怕死在这里，也在所不惜。甚至她觉得，也许自己潜意识里希望死在这里。她没有胆量自杀，所以希望能够死在恶灵的手上。

毕竟，她很清楚地知道，肯定有死后世界的存在。

就在她又走过一条走廊的时候，忽然，她听到了身后传来了一种怪异的声音。

“嗯？”

深雨的神色一滞，身体也是不由颤抖起来。

她一点点艰难地回过头去，心脏也是强烈跳动起来。

身后会是什么？

紧接着，她睁大了双目……

……

轮入道馆和络新妇馆是很不一样的。

这座馆据说可能是神社内最古老的，北山家神社本来就可以追溯到安土桃山的时代，而轮入道馆的建造，差不多和德川幕府的建立时间差不多。

屋子被打开后，他们就觉得恍如穿越到了古代日本一般，尤其是经常看大河剧的明辰彦尤其感觉如此。

“这是？”刚一进来，莫远就注意到过道上，摆放着一具武士铠甲。不过他对日本战国历史基本一无所知，所以也看不出这武士铠甲有什么来历。

“仿制品而已。”北山景凰压根没当一回事，说道：“我们家族没有出过什么像样的武士。或者说，我一直很讨厌我们国家的武士文化。”

“你知道那个时代，你们家族是否具有什么类似的除灵能力吗？”秦子远对北山景凰是否喜欢武士半点兴趣都没有，“还是说……”

“应该没有。至少如果有，我不该一无所知吧。事实上，我们的神社可以维系那么久的时间，我都感觉是奇迹。安土桃山时代的时候，就算是大名，能吃一碗米饭都被视为浪费。”

“只是奇迹而已吗？”莫远也注意到了这句话：“没有什么别的理由？”

“我也不清楚……”

对家族的历史，她一直没有兴趣，也不想去了解。

她为什么说自己不喜欢武士文化？或许就是因为，家族的历史中，留下了太多崇尚武士文化的地方吧。虽然，外祖父北山真辛本人一点都没有武士道的影子，他没有所谓的忠君爱国思想，更不希望为了国家而去死。但是，武士文化的思想对这个家族的其他人都有着巨大影响。

真是讽刺，在这一点上，她反而和自己所厌憎的外祖父一样，和自己怀念的幸枝姨妈截然相反。幸枝姨妈之所以对三岛由纪夫的作品情有独钟，很大程度也是这个原因。三岛由纪夫是文人，也可以说是一个武士。他一直认为，日本已经失去了武士文化精神，相反开始一点点被欧美文化所影响改造，幸枝姨妈也非常认可这一点。

真正的美丽只是人类的幻想。这是幸枝姨妈的读书寺》的结局中，男主角最终焚毁金阁寺的原因，正是他原本对金阁寺美丽幻想在现实中的破灭。三岛最终看出日本已经破灭不复的武士精神，最终选择了自我毁灭，一如被烈火焚毁的金阁寺。幸枝姨妈的笔记中写着，正因为如此，她无法理解强行将本该毁灭之物强行留在这个世界上的父亲北山真辛。

毁灭，死亡……真正完美之物，就应当在最美的时刻毁灭。因为真正美好之物，是不可能维持长久的。这就是当时幸枝姨妈想要死去的原因。

但就在这时候，她忽然想到了什么。

“等等……当时幸枝姨妈写下的那句话的意思？”

这句自言自语的话，是用日语说的，所以只有明辰彦完整听明白了。他连忙问道：“那句话的意思？什么话？”

“所以幸枝姨妈的死，是想要逃避外祖父想加给她的不死的命运。因为她知道，吃下了肉以后，就不会死去。她想在神社外死去吗？”

听到这些话，每个人都陷入了沉默。

“愚不可及。”秦子远实在是无法理解北山幸枝的这种心理：“如果那肉当真就和唐僧肉一样可以吃了就不老不死的话，那我不论付出多少代价都要得到。活着是如此艰难的事情，居然还想着要死吗？”

“也就是说，”董凝沉思了一会后，对北山景凰说道：“在神社外自杀，就可以真正死去了吗？”

“我不太明白，或许是吧。”

“吃了肉可以不死，哪里有那么便宜的事情。”银羽对此不抱任何希望：“公寓绝不可能大发慈悲给我们这种外挂。我很清楚，这座公寓只会给予我们残酷，黑暗，以及死亡。”

在这一点上，每个人都和董凝是完全达成一致的。

这就是这座公寓的本质。

“或许只是意味着我们不会在这次血字任务中死去，是只对这次血字有效。”明辰彦则是还抱着一线希望：“我的理解是，吃了肉在神社外依旧有可能死，但在神社内不会死亡。”

“不。”北山景凰摇摇头，说：“我记得很清楚。外祖父一直都强调一件事情，那就是，如果罹患有死亡可能的疾病，一定要在那之前回到神社中来，就算要逝世，也是要死在神社内。所以母亲当初刚查出有大肠癌的时候，外祖父就让她立即回日本来。”

“不死……死亡……神社内和神社外……”

董凝撩开额头前的刘海，一个恐怖的猜想在她脑海中渐渐开始浮现。

“北山景凰。我问你一个问题。”

景凰听见董凝的声音后，狐疑地看向了她。

董凝正色注视着她，随后问道：“当年发生那件事情的时候，你们神社内部死了很多仆人。而家族内的人，没有一个死去吗？”

“没有……没有人死。”

“你们家族的所有人，全部都吃过那个肉吧？”

“没……没错。”

董凝接着看向眼前的长廊，说道：“那些死去的仆人，没有一个人……吃过肉，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