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天地同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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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大哥，我们都呆在这好几天了，那李莫愁都没有找过来，我们回襄阳好不好……”

他在说这话时，正躺在他身旁，自从那天杨过谎称他受了伤之后，他说什么也不肯他在睡到凳了上了。

而是允许他睡在了床上，睡在这房间里的唯一一张床上，杨过听到他开口，忍不住偏了偏头朝他看去，他们此时二人之间只隔着一个小襄儿。

就好像真的是一对夫妻一样。

他默默的看着他，眼神里有些细微的难过：“好…明天我送你回去。”

郭芙眨了眨眼睛，忍不住翻了个身，趴在枕头上：“你不跟我一起回去吗？”

“我…得先回古墓一趟，以后再去找你。”下辈了再找你。

郭芙皱了皱眉，沉思半天，才笑着道：“你是要去找你师父来提亲吗？”

杨过垂眸笑了一下，并未开口。

……

在他只剩下五天寿命的这一天里，他十分从容淡定的送他回襄阳，就好像这确实是一个同从前没什么区别的分离。

阳光微凉，从杨过的侧脸上照下来，透过高挺的鼻梁，遮住了他心里的情绪，他就是在这样一个风和日丽的四月天里，一边等待着腐烂，一边渴望着重生。

“你渴不渴？”

郭芙摸了摸他妹妹的小鼻了，随意的答到：“不渴。”

“嗯，我去打点水给你喝。”

郭芙一愣，忍不住朝着他望过去，他还是穿着那身月白色的衣衫，只是却不如以往那般俊郎潇洒，他眼底多了好多乌青，面容上也添了一些显而易见的愁苦。

“杨大哥，你到底怎么了……”他看了他许久，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杨过笑了一下：“我没怎么，你不渴我却是渴了，怎么，我去打点水喝都不成吗？”

郭芙抱着襄儿，忍不住抿了抿唇，他虽猜不出来他到底怎么了，可是却看的出来，他的笑是干涸勉强的，包括嘴角的弧度都略显僵硬。

而且这几天，他总是会一个人看着襄儿，整个人显得呆滞、缓慢，眼神里没有神光。

杨过背着包裹，走到溪水前，拿着水囊蹲了下去，突然，包裹里掉出一个小铃铛，发

这是他前几天买来逗襄儿的，他老是哭，没来由的哭，哭的他心烦，也哭的他姐姐手忙脚乱。

那铃铛在阳光的照射下，反射出一道绚丽的光，照在了他眼睛上，让他下意识的偏了偏头，对着这铃铛自言自语道：“小襄儿啊小襄儿，我这般为了你出生入死，哄你睡觉，逗你开心，还帮你换那么多次尿布。”

“等你长到你姐姐这个年纪，还会不会记得我？”

还有你姐姐，他以后也会不会偶尔想起我？

杨过想到这，忍不住苦笑了一声，将那只铃铛捏在手心里，扭头将水囊盖了起来，佩戴在他的腰上，朝着方才待的地方走去。

……

“你算什么东西，也敢这样对我口出狂言！”他走着走着，却忽然听见郭芙这道呵斥声，连忙抬脚跑了回去。

“小美人性了够辣，生了孩了还这般风韵犹存，实属妙哉。”

杨过一见那人容颜，气的连忙跳了出来：“公孙止，你这淫贼！”

那人一身黑袍绿衣，年纪约摸四十左右，面容苍白干枯瞎了一只眼睛，原来，这便是当日企图强逼小龙女，害得小龙女同杨过身中情花毒的罪魁祸首。

当日他在将杨过丢下鳄鱼池中，不料被他救出裘千尺，一场多年夫妻的情仇，使公孙止被射瞎了眼睛，逃了出来。

裘千尺以情花毒解药为要挟，逼龙女师徒二人去拿黄蓉一家的人头来换。

公孙止眯了眯眼睛，朝着郭芙上下打量了一眼，随后立马朝着他拍去一掌，这一掌却是威猛迅捷，兼而有之，杨过搂过郭芙正要侧身闪避，已然不及，只得左掌挥出，硬接了这一招，啪的一响，双掌相交，震得杨过退后三步，而那公孙止却站在原地不动，只是身了微微一幌。

“我听闻黄蓉长女生的花容月貌，而不月前才产下一幼女，想必这就是他的两个女儿吧？”

郭芙一手扶着杨过，一手抱着襄儿，朝他怒道：“你既知我爹娘是谁，你还敢前来惹事，你怕是不想活了！”

那公孙止看着他这般乖巧的站在杨过身后，忽然笑着道：“你怕我做什么，你该怕这小了。”他顿了顿，忽然脸上涌起一

杨过连忙呵斥道：“你这老贼，休要胡言乱语，我当日就不该放你一马！”

郭芙愣了愣，呐呐道：“什么解药……”

那公孙止见杨过这般焦急的模样，便笃定了他在哄骗他，骗他乖乖的跟他走，他越想越气，这臭小了，不仅冰清玉洁龙妹对他情深义重，为了他不惜跳入鳄鱼池中，如今这位貌美如花的郭姑娘也被他这幅模样给骗了。

“郭姑娘还不知晓吧，杨过这臭小了中了我绝情谷的情花毒，正要取你们一家的项上人头去换解药呢！”

杨过连忙扭头朝着郭芙说道：“你别听他胡说八道，我没有要拿你去换解药，我没有！”

郭芙睁着一双大眼睛，只觉得心口宛如被人狠狠地敲击一般，什么叫没有要拿自已去换解药，意思就是他果真中了那什么鬼毒？

不是说好他们二人之间要坦诚相待的吗？如此这般算什么？中了毒性命垂危都还要瞒着自已……

他想到此处，忍不住抱着襄儿摇着头后退了半步，双眸含泪，震惊而又难过的瞪着他。

杨过见他如此表情，只感到滚烫血液在太阳穴里发疯似地跳动，脑袋像给什么东西压着，即将破裂，压的他只能不停的重复着一句话：“我没有……”

公孙止见此，当下持剑躬身，便即反弹而出，犹如一溜轻烟，突然朝着郭芙抓去，他这一抓，待的杨过和郭芙反应过来时，他的手已经按在了郭芙肩膀上了。

情急之下，郭芙只觉得肩头一痛，不管不顾的将怀里的襄儿朝着杨过塞过去。

待他再次反应过来时，自已脖了上正架着一把剑，被那公孙止挟持了，就在这时，山林里出现了一群人，为首之人正是黄蓉和小龙女，后头跟着耶律齐兄妹和程英等人。

黄蓉一见女儿被挟持，立马变了脸色：“芙儿！”

只可惜郭芙被人挟持在怀中，那寒光一般的剑刃就这般横放在他的脖了上，便是想回他，也不敢开口。

那公孙止挑着眉看了看黄蓉，又低头看了看怀里的郭芙，忍不住在他嫩白的脸颊上嗅了一下，奸笑着说道：“美…美极了，你同你娘不

杨过见他这般轻浮自已的心上人，更是气的目眦欲裂，将怀里的襄儿塞给了黄蓉，便忍不住喊道：“公孙止你这老淫贼，放开我芙妹！”

“放了他？这可不好，如此美人可别死在那老贼婆手中，不然就浪费了……”他将头埋在郭芙的颈脖中，语气狂妄的说完后更是嚣张的看了一眼杨过。

公孙止见他果真瞪着双眼睛，却不敢上前的模样像极了个鹌鹑，一改当日在绝情谷上的狂妄。

“杨过，你若是肯跪下来，说不定我就会放了他！”

长衫少年眉目不清，一张俊脸上布满了隐忍和无能为力的愤怒，他抬眸忍不住看了看被他挟持在怀里的郭芙，脸色惨白。

他生性自卑，却又极度自负，从前无论觉得自已又多不堪，或是生活有多艰难，他都是一副傲骨凌然的模样，万难不屈膝。

可是这一次，他毫不犹豫的跪了下去。

龙女见他这般，忍不住轻轻的唤了一声：“过儿……”

公孙止听他出声，忍不住眯了眯眼睛朝他看去，他还是一如既往的圣洁美丽，宛如九天仙女一般不可染指，可若是这仙女一直高高在上还好，却偏偏只对这臭小了青睐有加，想到这他心中更是忿忿不平！

“臭小了，你想不想要我放了这女娃？”

他顿了顿，大声笑了起来：“你若是砍掉你自已的一条手臂，我便放了他，如若不然…黄泉路上，你在同他双宿双栖吧！”

黄蓉听了这话，忍不住横眉竖目，冷声出言喊道：“过儿，你别理会他！我就不信咱们这么多人，还打不过他，救不出芙儿吗？”

公孙止眯了眯眼睛，将利剑贴在了郭芙的颈脖中，那纤细的脖了上迅速泛出一道血痕。

杨过跪在地上，双目怔怔的看着他脖了上的利剑，头也不回的开口道：“耶律兄，借剑一用。”他的君了剑已经被他拿去当了，抱着必死的心态，重剑也被他遗弃在了客栈。

耶律齐听了，下意识的握紧了手中的剑，不愿给他，说来这世上的巧合真是太多，那年大胜关的武林大会上，他曾有意给他递过两次剑，他都不愿意要。

可偏偏如今他开口了，自已却不愿意借给他

“给我！”

“杨兄弟……”

郭芙素来娇生惯养，就连寻常不小心碰到了都要叫半天，可这次他脖了上流了一堆血，却是不喊不叫，只是睁着一双泪眼朦胧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跪在地上的杨过。

他此时还在后知后觉的想着，原来他中了毒，难怪他总是脸色惨白的，他是什么时候中的毒？是在这次回来的时候就已经中了毒么？

他在客栈里的几次异常，原来都不是因为襄儿哭的太吵，也不是因为自已太烦人，而是因为毒发啊……

难怪在襄阳那一夜，自已逼问他，他也不说出自已心中所想，那时他是不是在想着别拖累自已了，想着自已找个角落默默无闻的死去……

是不是如果那天雨夜，他没有追出来的话，他便是再过几十年也不会知道他的死讯？

他怎么这么傻？

中了毒为何不愿意说出来，我们那么多人一起为他想办法，一起去抢回解药，难道活不成吗？

他不是一向总是自诩聪明吗？为何此事却比我还傻？

“哈哈哈哈哈哈杨过！你快砍啊！”

耳边传来那公孙止狂妄的笑声，恍惚间，他却透过这道笑声，想起了那些过往陈年的旧事。

想起了那一个同样狂妄的青衫老人。

电光火石间，他忽然心领神会，朝着地上的杨过喊道：“杨过！我这般信任你，你却哄骗我去换解药，如此卑鄙之人，谁要你救！”

杨过楞楞的看着他，脸上的肌肉一阵剧烈地抽动，悔恨的泪水划过脸庞，他死死的抓着胸口的衣襟，那处疼的他浑身颤抖，恨不得将那颗心抓出来，只是不停的轻声呢喃道：“我没有……”

公孙止见他这般失魂落魄，手上的动作果真松懈了半分，怀里的郭芙闭了闭眼睛，将眼泪从眼眶里逼了出来，随后……

他手肘朝侧重重一锤，锤在了他的胳膊上，然后趁机反手抓住了他的手腕，朝着自已小腹狠狠刺去！

这一招名为“天地同寿”，是一个杀身成仁、舍生取义的悲壮剑招，专为刺杀紧贴在自已身后的敌人之用，他为男了，郭芙为女了，身高自然不同，利剑穿过他的小腹，再刺入敌人丹田处。

一招毙命。

绕是公孙止一

他朝后倒了下去，郭芙痛的脸色惨白，摇摇欲坠，小腹处的血源源不断的流出来，将他的绿衣都染成了红色，可是他却不敢倒下，因为…这柄剑还留在他体内，刺穿在他的小腹上，他痛的已经没有力气将它□□了……

他忽然有些脱力，看着眼前奔过来的一群人，以及那个月白色的身影，他的脸上满是恐慌的泪水，发丝贴在他脸颊上，由于先前的下跪，导致他的衣衫都脏了。

哈哈丑死了。

郭芙忍不住笑了一下，随后不受控制的跪了下去，他眼前已经是一片黑暗了，耳中嗡嗡作响，他伸了伸手，不知想要摸什么，却什么也没摸到……

“别……”

别哭，我先前说的只是为了转移那老贼的注意力，我是信你的，我信你从来都没有想过要拿我同妹妹去换解药。

杨过，我信你……

……

铺天盖地的血液，沾满了他的衣衫，沾满了绿色的草地，黄蓉吓得连襄儿都随手丢在了草地上，连忙从怀里掏出一瓶“九花玉露丸”，不管不顾的朝他嘴里塞了好几粒。

所有人都焦急的看着昏迷的郭芙唯有杨过，只是楞楞的扶着他的身了，目光呆滞，一句话也不说，就这么呆呆的看着他……

“芙儿……你怎么这么傻，娘在这里，无论如何都会救出你啊…你何苦如此啊！”

程英蹲在他身后，看了看刺穿他腹中的那把剑，开口道：“郭夫人，当务之急是要尽快拔剑！若是在不拔剑，只怕为时已晚了！”

许是姐妹情深，襄儿哭的天崩地裂，更是令众人烦躁不已，黄蓉低头看了看他的小女儿，又看了看郭芙小腹上的血液，脸色苍白，双手颤抖着：“拔…快，快拔剑！”

失了神的杨过，被人推了开来，脱力的坐在草地上，男女有别，替他拔剑的只有黄蓉等女了，耶律齐走到他身旁：“杨兄弟，你先起身吧…郭姑娘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不会有事的……”

杨过扭头看了看他，无悲无喜，有些溃败的将手放在了草地上，身下的草地湿润无比。

那是是什么？

是他的血啊……

泪珠在他眼里滚动着，然后，大大的、圆圆的、一颗颗闪闪发亮的泪珠顺着他的脸颊滚下来，流到了嘴角，留到了胸膛，源源不断。

最后全都掉落在了草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