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二章 天启之城（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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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赵姒妲冲破包围圈，闻讯赶来的审判骑士们也纷纷从阴影中蹿出，紧随其后转移战场。

街道重新归于寂静。

只剩下横死街头的尸体诉说着这里曾发生过的暴行。

人偶少女轻车熟路地在街巷中七拐八绕，一路疾驰，但始终甩不掉紧紧缀在身后的‘尾巴’。

街区的构造、建筑分布、道路情况以小地图的形式呈现在她视野左下角，一条绿色辅助线在小地图上蜿蜒延伸，而人偶少女只需要一边注意时间，一边跟着这条导航线不停前进就行。

在藏身起来的这段时间里，赵姒妲早就摸清了周边地形并绘制出了小地图，哪里地形复杂，哪些位置容易被合围包夹，哪里的路比较好走她都记得一清二楚，甚至哪里是无法下脚的烂泥地都能分分钟在地图上标注出来。

这也确实在逃离追捕时给她带来了些许不会被轻易包夹的优势……

但……这一点，敌人也一样。

审判骑士的红点正紧跟在她身后不远处移动着，更多的红点则分布在周边不同的街道、小巷上同步推进，用于表示他们预测路线的红色虚线更是呈包围之势布满了周边街巷要道。

之前意识到对骨人战术无效后，审判骑士也不傻，立即改变了作战方针。

他们将分布在周边的全视之眼全调集过来，以制空优势实时掌握并共享赵姒妲的位置，而审判骑士则各自散开，以一个松散的阵型分布在附近几条街道、小巷中与她同时移动，始终对其保持着的合围之势。

漂浮在高空的全视之眼，视线化为探照灯扫过满是烂泥的道路，照亮大地，同时也将街道上的一切细节尽数纳入观察赵姒妲的一举一动、空气湿度、风速风向、乃至空气中飘舞的灰尘数量，全部都会转写为视觉情报输出到审判骑士们的面甲之中。

这是在两名同伴在追逐中突然身首分离或是拦腰裂开后，审判骑士意识到对方拥有肉眼难查的武器后，就将全视之眼的细节观察调到了最高感度，不允许疏忽任何细节。

不管是小动作也好，还是肉眼难查的操偶丝也罢，在全视之眼的注视下都无所遁形，纤毫毕现。

当然，他们看到更多的还是一些没啥卵用的垃圾情报，只是如此一来，赵姒妲‘在移动时利用地势布下操偶丝逐个击破敌人’的计划也就此告吹。

追逐战到了这个时候，基本上就演变成双方拼底力，看谁在路线规划上失误更多了。

但很显然，这一局面对赵姒妲而言无疑是压倒性不利。

就像现在。

外围红点不动声色占据每条路线的路口节点，进一步围堵赵姒妲可选路线。

这半小时里，包围圈正在不断缩紧。

审判骑士人多，人多就意味着容错率高，无论是谁出现失误都能有队伍进行补全，而赵姒妲只要走错一步，就可能会万劫不复。

在双方情报均势情况下，只要他们不是频频失误，继续维持现在的阵型对赵姒妲围追堵截，她能走的路自然会越来越少，拖得越久，就会有更多支援进场。

人偶姑娘轻巧地翻过一堵矮墙，像猫一样轻盈落地后便再度发力疾驰，街景飞速从视野两旁掠过，向着前方路口冲去。

“只要穿过前方路口就能到达路况更复杂的街巷，他们的包围网不可避免会出现漏洞……”

她确认了一下时间，这样对自己说道。

有漏洞，就意味着有突围的机会。

只是小地图上位于赵姒妲前方的红点也察觉了她的意图，立马放弃了原本的路线规划，转身逆行拐了个弯出现在缩略地图的路口上，同时现实中一名审判骑士从街口闪身而出，堵住去路，抬手举起猎魔弩，扣下扳机！

早有小地图示警的赵姒妲毫不意外，不仅没有停下反而进一步加速，一跃而起。

笃笃笃！

几乎是在赵姒妲闪身躲避的同一时刻，银光闪闪的猎魔弩箭就落在了她刚刚站的位置，而人偶少女已经高高跃起，一蹬墙壁让身体在空中改变方向，如炮弹般‘砸’在审判骑士面前。

曲肘。

出拳！

两秒内赵姒妲已经打出十七拳，拳影层层叠加，如雨点般落在审判骑士厚重的铠甲上。

狂风骤雨般的连打之后，赵姒妲飞身回退，再度与对方拉开距离。

然而遗憾的是，刚刚一系列连打似乎一拳都未能穿透对方的装甲，甚至就连一点拳印都没留下来。

审判骑士这时后怕地摸了摸身上，刚刚被近身的瞬间他以为自己要死了，但现在发现自己居然毫发无伤后连连狞笑“哈哈！就这？哈哈哈哈哈！打拳多用点力啊！还不如被蚊子叮一口来的疼！”

看到对方的反应，赵姒妲福至心灵突然闪过一个念头，接着扬声器已经模拟出一个低沉的男声。

“おまえは、もう死んでいる（你已经死了）”

“什么？！”

审判骑士听不懂她的话，疑惑地皱起眉头，但紧接着从脑袋里传来的剧痛让他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他不可置信地瞪大了双眼，看着自己的手脚、身体如吹气球般极度膨胀，很快这个气球就被吹到了极限。

嘭！

爆体而亡，红白之物混着骨片骨板四散炸开，糊了一地一墙，膨胀变形的铠甲也掉了一地。

短暂交手间拦路之人已除，前路再无阻挡，但这么一耽误，赵姒妲身后穷追不舍的三个审判骑士也追了上来。

“你已经跑不掉了！”

“抓住你了！”

“受死吧异端！”

三个审判骑士从路口的另三个方向袭来，两把太阳直剑、一把彻甲三尖枪分左、右、背后三个方向夹击赵姒妲咽喉、头部与后心，同时天空还有数根猎魔箭矢抛射而来，覆盖了整个路口。

人偶姑娘也摆好迎击架势，大量数据流在眼中流过。

演算开始！

审判骑士的身影、从天而降的猎魔箭矢一分为二，二分为四，无穷可能，无限未来都以重影的形式在人偶姑娘眼前层层铺开，一瞬间近乎无穷无尽的未来幻影铺满了她的视野。

演算揭示了未来。

随后。

她闭上双眼。

可能性翦除。

无数幻影轰然破碎，再次睁眼时只剩下被她保留确定的未来。

赵姒妲扯下大氅甩开一边，随风飘舞的大氅阻碍右侧袭来骑士的视野，接着闪电般侧身扭转险险避开左侧骑士的袭击，长剑贴着锁骨擦过，然后她右手一翻顺势扣住那名审判骑士的后颈，将这个至少一百多斤的骑士当成巨剑抡圆横扫，猎魔箭矢瞬间就将这倒霉蛋给射成了筛子，接着这个人肉大剑又把右侧袭来的同伴给生生砸飞。

而此时，自后心袭来的长枪已经近在咫尺，避无可避。

赵姒妲也没有想过要躲避这一攻击。

一个巴掌大小的小罐子从人偶少女的后背弹出，正面砸中了躲避不及的审判骑士。

接着，光淹没了这个路口。

审判骑士只感觉脸被什么重物狠狠砸中，眼前一黑，晕头转向，随后伴随着面部传来强烈的灼烧痛感，眼前又‘亮’了起来，耳边炸响刺破耳膜的高音，最后他眼中的世界变得又亮又安静，手上的枪偏转了轨迹，突击冲刺也随之变形。

赵姒妲早已关闭了光学和听觉传感器，在闪光弹炸开这百分之一秒内，她抓住了机会。

上半身以超越人类极限拧转一百八十度。

拧身。

右臂变形，仿生蒙皮和精巧的机关结构如花瓣层层绽放，五根长刀般的利爪弹出，没有一丝阻滞划过人体。

鲜血喷溅。

尸体倒下。

乌云散去，微光照耀在这片街区上，照亮了人偶少女残破、凄惨的身躯。

左臂像是被什么人用巨力生生撕下，连带着左肩和小部分躯干也被扯下，暴露出不规则的撕裂伤，以及内里不计其数卡死齿轮和变形的机关结构。

二十一街毁灭那天，她虽然带着嗦螺门逃出生天，但未能全身而退。

这伤就是在那场灾变中留下的。

小地图上更多的审判骑士正在赶来，在赵姒妲的视野中，她也看到远处路口隐约出现了几名审判骑士的身影。

右臂恢复原状，人偶少女最后确认了一下时间，挑衅般向赶来的骑士摇摇手，在他们的怒吼声中闪身窜入路况复杂的小巷中，再也不见踪影。

“争取到足够的时间了，下次再见吧……”

…………

时间拨回半小时前。

嗦螺门从门后探出头来，左顾右盼扫视四周，小心翼翼地问道“他们应该都走了吧……”

没人回答。

他的疑问，自然不会有人回应的。

确定没危险后，他才从门后闪身而出，迅速顺着一条小巷离开了他躲藏的街道，走在阴暗小巷中嗦螺门想到自己身上的任务，只感觉一阵胃疼。

“煮啊，你这是要坑死你的神选啊……”

他轻车熟路行走在巷子里，躲在棚屋里的日子里他也周边地形牢记于心，在小巷中穿行无阻向着目的地笔直前进，他刚一走出巷子来到街道上，下一秒马上就退回了暗巷。

因为嗦螺门看到街上还有其他人。

十几个手持棍棒的人正在‘审判’几个人。

“你是不是异教徒！”

为首看上去像是小队长的人抓起一个女人的长发大声质问着。

“不……不是……”

女人似乎被吓坏了，连连摇头否认，然而她的行为只迎来了一顿毒打。

“放屁！骑士老爷说了！你这种表现叫‘心虚’是只有做了坏事的人才会有的！你肯定是异端！”

几个人一拥而上，拿着手中的棍子对女人进行施虐，其他几个跪在地上接受审判的人也遭受着毒打，凄惨的哀嚎响彻整条街道，隐隐传出好几条街。

嗦螺门在阴影中看着这一幕，不由握紧了拳头。

“看不过去了？”神灵的声音响荡在耳边。

“只要是人，看到这样的事都会生气吧。”嗦螺门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街区人，虽然对这种事情见过无数次了，他也会为了自己苟活眼睁睁看别人死去，但始终没办法将这种事情当成理所当然。

“那要管吗？”

“不敢管。”嗦螺门的回答斩钉截铁，转身就准备找条别的路离开，“你不是让我去接应起其他异教徒吗，哪有时间管这些事……”

看不过去是真的，怂也是真的。

“我不是……我真的……真的不是异教徒……呜呜……不要……不要打我……”

恐惧和疼痛淹没了女人的内心，她蜷缩起身子，双手抱头，却始终不承认这莫须有的指控。

但，她的邻人最先崩溃了。

“是她！她就是异教徒！不要打我了……我向你们举报！我曾经看过她在家里偷偷举行异教仪式！”同样遭受着毒打的小孩最先忍受不住疼痛，在恐惧中说出了莫须有的指控。

殴打他的几个人顿时停下手来。

“对！她就是异教徒！”

“我亲眼见过你偷偷祭祀邪神咧！”

见这样有效果，其他几个邻人也纷纷指认女人是异教徒。

女人惊恐地瞪大双眼“不要……求求你们……呜呜……我不是异教徒！我真的不是异教徒……我没有做过这种事情啊！为什么你们要说谎！为什么！”

她的辩解早已无人倾听，狂热、盲目的人群早已不管不顾了。

“打死她！她就是隐藏在我们身边的异教徒！快打死她，不然骑士老爷会把我们都杀掉的！”

“对！打死她！杀了她！”

“不能让她活着！”

对异教的恐惧，对审判庭的恐惧，对惩罚和审判的恐惧，最终成为压倒理智的最后一根稻草，变成了暴力宣泄，促使着他们挥动木棒如雨点般落在女人身上。

那些指控女人的人这时才明白了一件事情。

这场斗争中，如果他们不能成为加害者的话，就只能成为受害者了。

嘭！嘭嘭！

几声闷响，三个殴打女人的人软软倒下。

“有敌人！”小队长先反应过来，转头便看到一个男人就站在那三人身后，手里还拿着一个滴血的石块，顿时大怒，“他来救这个女人，肯定也是异教徒！只有异教徒才会救异教徒！”

人们纷纷反应过来，朝嗦螺门挥起棍子，但却没有人看到，一团蠕动的虚影不知何时在人群中浮现，并且迅速膨胀。

接着人群炸开了。

“我他妈到底在干什么啊……”嗦螺门把还在滴血的石块扔到一边，身子还在不住颤抖，“不过你说的没错……我确实是个异教徒……”

他拉起奄奄一息的女人，架起她就向之前的目的地跑去。

“没事了！我来救你了！再坚持一下！”

…………

浩浩荡荡的异端审判开始了。

全副武装的审判骑士踢开满是异端信徒的礼拜堂/废屋/集会点的大门冲入其中，在极短的时间里将屋内信徒当场格杀，随后收队前往下一个异教据点。

街区自卫队的队员们在修士和审判官指导下，开始挨家挨户排查异教徒和异端，无论是否被指控

每一个人都有成为异端的嫌疑。

每一个人都有是异教徒的可能。

当大众恐惧到达一定阈值时，不可避免就会出现了雪崩般的连锁反应。

就像那个夜里一样。

不成为加害者，就会成为受害者。

人们开始相互指控，相互审判，越来越多的人被卷入

日复一日，天启城每一个街区都在上演着剧情相似的戏码。

在审判所的攻势下最先覆灭的是魔剑教团。

其据点所在的九街——是个以‘打造武器’为特色的街区，从打造精良耐用的凡品刀剑到制作有自我意识的魔剑妖刀，从为他人提供兵刃到把人本身改造成武器，方方面面样样俱全，不胜枚举。

在这样大环境下发展起来崇拜刀剑的教团，自然也在描绘神灵形象方面下足了功夫，他们以天马行空的想象力打造出他们神的样子，赋予了神存于此世的躯体，又在审判骑士的迫害与屠杀下，绝望痛苦的信徒们在临死前将认知与信仰融合为一，为神赋予了灵魂。

那一天，九街所有居民都看到了一尊屹立在大地之上的钢铁巨人剑指苍穹，向天之瞳发起叛逆。不计其数的刀剑腾空而起，异教神灵向世人彰显万剑归一的奇迹，最终不敌天之瞳被无数触手活活拆解、分割的画面。

…………

王冠区。

晋升大教堂。

“如今大母神教会、地球猫猫教、圆环之理教会的异教首脑已经伏诛。异端邪神确认消灭，信徒信仰也已破碎，这三个异端教派实质上已经覆灭，对蔓延到城区试图分裂教会的圣光教派，相关人员在近期也将处置完毕……”

宽敞的升天之间中，审判所的吉奥瓦尼正在向教宗沙力万汇报着自己近来的工作。

吉奥瓦尼——年轻有为的精锐审判官，能迅速且精准地完成启示，在指挥战斗、搏杀以及狩猎异端方面的才能无出其右，一度被众人认为会成为史上最年轻的审判长，经常被拿来与同样年轻有为的骑士长进行比较。

而如今这名字更是随着他的‘战绩’名声大噪。

从审判所所长手中接下异端审判的重任，指挥审判骑士剿灭了接连六个异端教派，数次直面异端邪神全身而退，一系列的经历简直就是传奇中的传奇，精英中的精英。

只不过现在这个精英心中有些忧虑。

听着他汇报完毕，端坐在御座之上的沙力万缓缓睁开眼，双眼幽邃“孩子，我感觉到你的灵魂充满了迷茫，你心中似乎有很多疑问？”

吉奥瓦尼不敢直视那双如深渊般不见底的双瞳，目光接触一瞬后便自然地垂下目光“冕下，地球猫猫教和圆环之理教会过于特殊，主虽然未降下启示赶尽杀绝，但我们目前也没能抓到任何一个信徒，就此放任那些异端逃离，是否有些……”

他仔细斟酌着字句，迟疑了一会后才缓缓说道“是否有些不妥？”

就和齿轮正教一样，这些教派也有神灵降世，出手干涉凡世，但仍旧无力挽救行将覆灭的教派，最终神灵不是被天之瞳按死就是被拆成碎片零件，但唯独地球猫猫教和圆环之理教会这两个例外不同。

其他异端教派都是被审判庭逼入覆灭绝境时，信徒愿力和怨力汇聚才有了神灵降世，但这两教派却是先有神灵降世，在神灵被天之瞳撕碎带走后，教派再才经历了覆灭。

“圆环之理教会大司教侯木菈与地球猫猫教的豆泥教皇，自我献祭唤醒他们信仰的邪神后就解散了他们的异教，这两个异端信仰的异教徒们就已经消失不见，虽然现在他们没有表露出什么危害，我担心他们会在暗地里搞破坏……”

“主给予我们的启示是覆灭除阿克西斯教团外的七个异端教派，猎杀七尊异端邪神。”然而，沙力万似乎对他的担忧不甚在意，“七这个数字不能少，更不能多，主不会因为你过度完成工作而喜悦，我们只是完成主的启示即可，其他的都不是你我该考虑的事情。”

“可是……”吉奥瓦尼还准备在说什么，但老教宗的视线陡然变得锐利起来，强烈的气势席卷升天之间，但他的声音仍然平稳、柔和“吉奥瓦尼，不要擅自揣测我主的深意。”

吉奥瓦尼猛地醒过神来，冷汗都顺着脑门子就流下来了，连忙低头躬身道“是，是我僭越了。”

“嗯，不必如此惶恐，主会宽恕你的。”沙力万又恢复了往日慈祥老者的状态，淡淡道，“还有什么事情吗？”

“是的，冕下，我准备开始对飞天意面神教进行清理了。”

“嗯……”沙力万沉吟了片刻，他闭着眼睛似乎是在冥想，但时不时点头的样子又像是在聆听着主的教诲，良久后他才缓缓回道，“主的声音已经揭示了他的名字，下去做准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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