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人被杀就会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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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别塔，七十七层。

会议室中紧张的气氛，已经随着城市防御系统进入正轨后舒缓下来，投影屏上的城市地图已经被涂色成了红蓝两色，泾渭分明分成两大区域——敌占区的红色区域，以及清空敌军夺回的蓝色区域，象征着反抗军与自动防御炮台的光点，它们时而纠缠，时而分离，时而出现在对方的控制区内，时而在光点纠缠时突然变成被标识歼灭的灰色。

各部部长在海德博士回归后已经找到了主心骨，他们迅速稳定下来开始按照要求安排平民的避难和转移工作，而海德博士一边通过终端远程控制炮台，一边盯着投影屏上的地图，双方控制区的边缘经过放大后呈现出一种犬牙交错，相互嵌合的锯齿形，这些边缘区域每时每刻都有敌方反抗军，或者己方自动炮塔的光点熄灭，进而周边区域被涂染上别的颜色，但很快这些区域又会被增援而来的光点夺回……

自城市防御系统启动后已经过了数小时，外面的天空仍然布满了黄褐色的雾霾，看上去让人难以分辨具体时间，城内激烈交火的双方看上去打得有来有回势均力敌，但城内的整体优势却是向着海德方倾斜的——因为比起一开始入侵城内的反抗军，现在剩下的数量已经不足之前的五分之一了，还有许多反抗军已经被合围，随时都有可能被自动炮塔歼灭。

海德看着这些不断变化颜色的区块，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约翰逊注意到他情绪的变化，突然开口问道：“博士，怎么了？”

“这个做法，不像是杰基尔的手段……”海德皱了皱眉，他伸出手隔空在投影屏虚点几下，分别指向红蓝边缘区域几个纠缠的光点：“你看这里，这里，还有这里……”

约翰逊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那几个区域已经多次变色易主，身陷重围的几支反抗军数次试图突围，但总被分批升起的自动炮塔给挡回去，不断爆发的战斗下地图颜色已经在红色与蓝色间来回切换数次了，如果切换的频率再快一点的话甚至都可能能引发癫痫了，这让约翰逊不禁有些奇怪：“看上去反扑非常厉害，可是这有什么问题吗？”

“问题大了去了……”海德摇摇头，“这些先头部队在城内已经孤军作战到现在，几乎被我们的自动炮塔清空，而城外压境的大军仍然友军有难，不动如山，这就是最大的问题——指挥这些反抗军的指挥官，肯定不是杰基尔。”

杰基尔？

这个熟悉的名字在约翰逊脑中闪过，可他脑海中并没有浮现出具体的人物形象——因为他并不认识这个人，甚至连见都没有见过，只是无数次从海德博士口中听到过这个名字，也无数次听过这个人的事迹，但从对方缅怀的语气和略带怀念的表情来看，应该是博士的老熟人才对。

再加上反抗军的身份，说不定就是因为脑机革命的关系和海德博士反目成仇的熟人。不过对此约翰逊并不觉得奇怪：因为这种人在脑机革命中可以说太多了，在遭到极端组织刺杀的初期，他们这几个决定跟着海德一起改变世界的人无一不是众叛亲离，遭友人唾弃，遭亲人怒斥，遭恋人控诉。

那时他们所面对的境况别说亲朋好友在他人煽动下和他们反目成仇了，乃至全世界的人都在与他们为敌。

“可是，这和是不是杰基尔又有什么关系？你又是怎么看出来的？”但马上疑问就浮现了出来，约翰逊疑惑道。

海德看着地图上的颜色交换，突然露出一丝微笑：“杰基尔那家伙是个老好人，不会让下属陷入这种无谓丧命的拉锯战中的，更不会坐在外面看戏，更不可能放任部下对弱者施以暴行，结合之前的视频来看，我们的敌人或许是希望借我们的手来铲除一些不可燃垃圾啊……”

“你是说，反抗军背后的指挥官，正在故意将这些他不方便处理的敌人送到前线来送死？”约翰逊立马会意，可随即又有更多的疑惑传来：“他就这么肯定你会接下这个包袱？”

海德嘿嘿一笑：“在这种情况下我还真只能接下他甩过来的包袱……”

“可这样做岂不是正中对方的下怀了？”

“因为我们没得选。”海德抬头瞥了约翰逊一眼，然后又低下头继续手上的操作，同时不紧不慢地说道：“不知道是巧合还是必然，他们恰巧选在西比拉宕机，防御系统全部失效的状态杀入机械都市内，直指我们的核心命脉巴别塔，如果我们不想就此结束，就只能掀起底牌进行反抗，否则就只能干坐等死，所以打从一开始我们就没有选择的余地，我们必须帮他清理掉这些包袱，甚至他还能利用这些人的死来宣传我们的残暴……”

“探了路，清理了内部的包袱，还能给己方加一波士气，真是个一箭三雕的好手段……”

短短几句交谈之间，投影屏上一个不断闪烁的红色光团已经熄灭，红色敌占区迅速被染上蓝色。

“更何况能想到拿这些部队当成炮灰送上前线探路的人，恐怕早就想好了一系列对策，我相信哪怕我们没有城市自动防御系统，或是压根就不准备和他们战斗，对方背后的指挥官也肯定有其他手段收拾这些人渣，只是不知道是后续派遣忠心耿耿的精锐部队进行捕杀，还是借着这些人在城市里犯下的罪行，作为肃清的把柄和罪证……”

约翰逊听着暗暗咋舌，忍不住问道：“如果是杰基尔的话，他会怎么做呢？”

“他啊……”海德脸上的表情开始变得有点古怪起来，“额……如果是杰基尔的话，他恐怕会跟你说，“人被杀，就会死。生命不是用来舍弃的东西！你们应当珍惜自己的生命，不要轻易作死。”这种没头没脑的说教，然后自己反而打头阵冲上战场了吧……”

…………

机械都市，北郊荒原。

“人被杀，就会死……”杰基尔叹着气停下了脚步，看着固执跟来的伊丽莎白和绯红女王，自己也不知道是第多少次苦口婆心劝说了：“你们可要想清楚了，机械都市之行非常危险，从这里开始向前走就是高危区了，随时都可能被无人机发现，可能被无人机捕获甚至被杀死，生命不是用来舍弃的东西，你们大可以在安全区域等着吴铭他们出来……”

本来杰基尔是准备给两个小姑娘指路，让她们俩尽快回地下避难所的避难。但是听闻前几日帮了他，还有铁华团大忙的吴铭和赵姒妲两人为了寻找绯红女王的电子元件，潜入机械都市把主意打到被暴君海德夺走的完美素体上之后，他前往机械都市的理由又多了一个——看能不能趁乱救走这两位给铁华团帮了大忙的恩人。

可是一路走来，这两位不谙世事的小姑娘似乎一点紧张感都没有，一点都不担心吴铭与赵姒妲的去向跟现状，开开心心地就像是出门郊游一样，显然一副被吴铭保护得很好的样子，这反而让杰基尔更加担心：他担心最后自己实力不足没办法救回来吴铭，让这些小姑娘从此以后无依无靠，难以生存下去。

一路走来已经听过几百遍说教，本应该耳朵都听出茧子的伊丽莎白，却总像是第一次听闻一样，满脸灿烂阳光的傻笑回道：“可我不是人诶，应该不用担心会死的问题吧……”

“……”杰基尔自己也不知道这是第几次产生的沟通无力感了，这个傻姑娘的脑回路仿佛和他完全不在一个层面，不管他说什么，对方永远不理解其含义。

屏幕上的绯红女王就显得心智要稍微成熟一些，不像伊丽莎白那样永远都无忧无虑，她点了点头，清脆的谷歌娘合成声音传来：“大哥哥都离开好久了……绯红很担心他们……”

在说出这番话的时候，绯红女王在心中暗笑：感觉大哥哥这边会有好玩的事情发生~这次一定要抢个头等席~虽然听大哥哥讲故事也挺有意思，但偶尔绯红也想亲眼见证一下故事发生呢~

这才是绯红女王心中想要前往机械都市的真实想法，或者说是某个时点后她进行了一次未来观测后产生的想法……

至于伊丽莎白……

她早就把赵姒妲临行前对她的叮嘱和威胁抛到九霄云外去了，正如人偶姑娘预测的那样，随着时间的流逝，临走时对她的威胁和叮嘱所能产生的约束效果是不断递减的，而现在更是被她忘得一干二净，再加上绯红女王有意无意从精神链接中泄露出来的情绪和念头，这个容易被鼓动的傻姑娘也忘记了擅自行动的初衷，愣是一脸傻乐跟着杰基尔穿过山林，一路来到了机械都市边缘。

看到两人都如此坚定（主要是绯红女王），杰基尔又叹了一口气，心道大不了就是掀桌子，再怎么不济也能最低限度保证这两个姑娘的平安离开后，无奈地答应了她们俩有些过分的请求：“好吧……我会在路上尽量保护你们的安全，只是你们不能擅自行动，否则就算是用强行手段，我也会带着你们离开机械都市，把你们送回聚居地……”

伊丽莎白点头如捣蒜，然而杰基尔现在很怀疑她到底听懂自己说的话没有，不过他也不想在意这么多了，他深吸了一口气，转头看向几乎近在咫尺的建筑群……

“敌在巴别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