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杰基尔与海德（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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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夜，渐起的狂风与沉闷的雷电在天空酝酿了许久，这场大雷雨终于落下。

淅淅沥沥的雨点开始从天空坠落，接着雨势迅速变大，很快整个机械都市都笼罩在了瓢泼不息的大暴雨中。

电闪雷鸣，沉闷的雷声中闪电在机械都市上空亮起，暴雨滂沱，狂风在机械都市中呼啸而过。

一股莫名的寒气顺着风雨不断扩大弥漫开来，阴冷的城市被厚实的乌云所笼罩。

超出预想的高烈度巷战进一步加大了电力消耗，全城的电力储备已经快下降到了预定的危险线。为了能坚持到黎明到来，这座冰冷、机械的都市进一步削减了电力供应，一盏盏微弱的灯火熄灭在阴冷的黑夜中，城市已经有四分之三的区域陷入了黑暗之中。

反抗军与自动炮塔交战的战场形成一条蜿蜒、纠缠的扭曲战线，在地图上将机械都市分为南北两半。枪林弹雨的前线，战车和机械化士兵们悍不畏死地向自动炮塔的阵地发起一次次冲击，反装甲武器在战车上炸开一团火球，机枪炮塔被大口径火炮炸碎，冲上战场包夹的士兵被机枪和进攻榴弹的弹片给打成筛子，远处的火炮阵地发出的密集轰炸将指定地点烧成一片白地。

人命在这里失去了价值，每时每刻都有不计其数的生命在战场上凋零，这座城市似乎化为了一个择人而噬的怪物，哪怕已经有成千上万条生命埋葬在这里仍不满足，反而张大了饕餮巨口，等待着更多鲜活生命来填饱它的肚子。

也只有在此时一刻未停的电闪雷鸣，暴雨滂沱的恶劣天候下，双方一直保持的激烈交战才有所缓解。

显然这场突如其来的雷暴与暴雨灾害所带来的环境影响，对双方而言都产生了不小的妨碍。

“这雨越下越大了……”独眼壮汉丢掉已经烧到滤嘴处的烟头，看向窗外越来越大的雨势不禁低骂一声：“见鬼，如果暴雨持续下去的话，我们恐怕没办法按照计划完成推进任务……”

最为最早响应、并且申请加入战斗的铁华团部队，独眼小队一直心系去向不明的杰基尔团长，他们在拿到许可后就立即冲入了机械都市中，在他们解决了双面人小队镇压周边的自动炮塔后过了不久，他们就非常“幸运”地与后续增援部队汇合，并且按照指挥部指令，一路朝着杰基尔最可能存在的巴别塔方向推进。

莱德走到窗边，神情凝重地眺望着雨幕，自动炮塔的阵地在雨幕掩盖下已经难以辨认，他皱了皱眉头有些急躁地问道：“暴雨带来的妨碍影响难道不是相对的吗？我们的视野和武器校准受到影响的同时，它们的战斗力也会受到压制才对，就不能顶着这层暴雨强行突破吗？”

听到他这毫无雨中作战经验的发言，独眼壮汉摇摇头：“这不仅是视野和武器校准的问题，强雷暴天气会对电磁环境带来扰动，本质上相当于是一种天然的广域EMP武器，反抗军里不少人都接受过机械化改造手术，虽然埋入体内的电子元件都做过一定程度的电磁保护，但身处强雷暴环境这种保护能起多大效果谁都不知道……最重要的是这些人行走在强雷暴环境中，就相当于一个个人形引雷针，在这种密集雷暴的环境下入场作战，恐怕被雷劈死的人会比被机枪打死的要多得多……”

说着他回头看了房间内正在抓紧时间休息的队员们一眼，接着说道：“我是小队的指挥官，我需要对你们的生命负责。”

“可是！”莱德提高了声音，他转头看向独眼壮汉，似乎想要和他辩论什么，可话还没说出口就被对方挥手打断了。

“没有可是。”又是一道闪电划破天空，骤然迸发的耀眼光芒照亮了独眼壮汉立体的面庞，“你知道之前我为什么让你停手吗？”

他指的是之前莱德对双面人暴起发难的事情。

莱德一愣，似乎没想到他会问出这个问题，想到之前鲁莽的举动他有些愧疚地低下了头：“因……因为我的行为让小队其他人的生命受到了威胁，我……关于这件事情，我很抱歉，当时我太冲动了。”

“嗯。”独眼壮汉点点头，“因为当时你的行为让整个小队都置身危险之中，在那个状态下火拼我们可能会有不少同胞受伤、死亡，所以我强行让你停手了——贯彻正义固然很重要，但如果贯彻正义要让手底下的人白白送命，这种亏本买卖我绝对不干。现在也是如此，有很多人都愿意为了救出团长而献出生命，这场战斗结束后我们或许会永远失去一些兄弟姐妹，但至少……我绝对不允许你们白白送命……”

“在这个世界里死掉是最轻松的事情，活下去往往需要的不止是勇气，还要背负起已逝之人的希望，带着所有人一起活下去……”

“……”莱德沉默了许久，独眼壮汉的一席话似乎让他明白了什么，但仔细想想却感觉满脑子都像浆糊什么都没有弄懂，他看着对方许久，良久之后才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扯什么淡呢，刚才都是我瞎说的，你又懂了？”独眼壮汉朝他微微一笑，也不管后者露出的愕然转而变得愤怒的表情，接着转头看向窗外滂沱的暴雨，思绪逐渐飘散开来，不由自主地回想起了杰基尔曾说过的，那些对自己影响颇深的话。

“我不想用杀死或牺牲任何人的方式来赢得这场战争的胜利，我希望拯救所有人……”

“哪怕是再怎么穷凶极恶的罪犯，我们也不能剥夺他为自己辩护的机会，更不能假借正义之名动用私行。包括那个暴君海德，哪怕他所犯下的罪行有多么罪无可恕，有多么该千刀万剐，手上沾染了多少的鲜血，但即便如此，正因为如此，我们更不能为了泄愤而杀死他！我们需要让法律来对他进行公正的审判，他所触犯的每一条法律，定下的每一条罪行，都要有据可依有证可查，要让他心服口服认罪，让他真心实意地为自己的罪行而牺牲的人忏悔……”

“不应该是由法律来保护人，而是人自发地保护法律，在未来的某一天这样人人都自发保护法律，高度文明的社会肯定会到来的。”

“做一些我们力所能及的事情，光凭我们或许帮助不了多少人，更保护不了多少人，但是被我们保护、帮助的人像我们一样去保护更多的人，帮助更多的人，那些人又会去力所能及帮助更多的人……如果世界像这样形成良性循环的话，我坚信这个世界一定能得到改变的……”

…………

室外狂风暴雨，寒冷彻骨，而巴别塔内温暖如春。

塔内仿佛永无尽头向着上方延伸的楼梯口，放下了一道道合金闸门，这是控制室用于阻拦入侵者的路障，但从合金闸门上像是被什么高温熔穿出的洞口来看，这些阻碍措施似乎并没有产生多大的效果。

一队模糊扭曲的透明影子正在悄无声息穿行在楼梯中，这是一组五人小队，原本三十多人的入侵队伍在进入大楼不久后就分散成了六个小队，分别从不同的向上路线进发，而他们是最耿直地走了楼梯的那一队人马。

这次执行入侵任务的，全部都是三明手底下的亲卫部队，他们接到副团长的秘令带上了最好最先进的武器装备，一路潜行入侵到巴别塔内，就是为了尽可能在铁华团的正面部队推进到巴别塔前，劫走杰基尔。

幽灵小队的队长看着破门炸弹将合金闸门炸开一个大洞，他打了个手势示意队员在后面跟上，可是穿过楼道间的景观窗时，他无意中瞥见窗外电闪雷鸣的雷暴景象。

闪电不断划破天际，瓢泼大雨让整个城市都显得模糊失真起来，又是一道雷电落下，整片天空似乎都被这道异常耀眼的闪电所照亮，隐约之中，幽灵队长似乎看到城市的灯光正在雨幕中逐渐变得黯淡，远处那些陷入黑暗的高楼大厦，在不时亮起的闪电将这些建筑衬托地看起来就像是一张张五官冷硬，样貌狰狞的面庞，暴雨中，他好像看到了一台巨大的无人机在风雨中翱翔天际，与暴风雨厮杀、搏斗着。

这一切好像是幻觉，又好像不止是幻觉。

隐约的不安正在幽灵队长的心中弥漫开来，他总感觉有什么不对劲，似乎有危险已经逼近，但他很快强压下这份不安。

“希望其他的小队能比我们更快到达吧……”

…………

“我很抱歉，会发生这些事情也是时代的阵痛，如果不终结这样畸形的世界，这样的畸形阵痛会变得越来越多……”杰基尔从自己的位置上站了起来，他已经觉得没必要再谈下去了，“海德，我会把你抓回去，为了这样的阵痛不再出现，为了不再有更多人因此而死，我要终结你所建立起来的帝国，我要创造高度文明的社会……但在此之前，你需要为自己做出的事情负起责任，我会让你接受公正的审判……”

“你还在坚持不杀一人的理念啊……”这次海德眼神之中多出一丝敬佩，他嘲讽似的拍着手：“行，你是圣人，你清高，说得好啊，那些人犯下的罪行都是时代的阵痛，你有着崇高的理想与愿望……那么看来反派和卑鄙小人的角色只能由我来扮演了……”

“有什么话等回去再说吧……海德。”杰基尔已经打定主意，不再听对方仿佛会蛊惑人心的话语，他一脚踩在桌子上，眨眼间就冲到海德面前，“抱歉，接下来我的行动可能会有些粗暴……”

说话之间，一记鞭腿狠狠踢向海德的面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