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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众人抱薪者,不可使其冻毙于风雪;为天下开道者,不可令其困厄于荆棘。”
这两句话流传于世已久,却不知其来源。今次乍一在卓青崖处听到,虽未直言剑宗后事,却已经昭明,三人只感觉一阵凄凉。
云沧性急,连忙发问“此话为何意?与剑宗又有何关系?”
白慕飞说道“小弟莫急,容我为你道来,这两句话的意思是,为众人抱薪的,不可使他冻毙于风雪;为天下人开辟道路的,不可使他困顿于荆棘。”
“为众人抱薪,为天下人开道……”云沧低声喃喃道,似有明悟。
连青粥叹息道“可素来为天下抱薪开道者,终是冻毙于风雪,困顿于荆棘。此等人物不曾负于天下人,天下人却辜负了他……”又是一声长长的叹息。
卓青崖却只是摇摇头,笑道“连大侠难道不也是正在做这样一个抱薪者吗?须知前人躯壳虽殁,然精神却能薪火相传,有道是薪不尽,火不灭。历代剑宗,都行此抱薪之事,所谓游历于天下,传剑于万民,这正是将星火播于万民之中,假以时日,必将会出现像连大侠这样出类拔萃的人物,而下一代剑宗也必会寻访昔日被传剑之人,证善辨恶,以问大道,这便是剑宗的搜剑之道。”
连青粥哈哈大笑,说道“剑仙莫再高看在下,连某行事只为不负昔日誓言,绝对不辜负天下穷苦人,却从未想过为天下人开道。”
卓青崖然哂一笑,说道“岂能事尽人意,但却无愧于心。连大侠之心,卓某已明白,非是卓某高看足下,而是足下十年内,必将位列天下十大高手。”
突然,卓青崖指着云沧,对连青粥说道“你可知,你与我这蠢徒儿另有一段缘分。”
此言一出,连青粥与云沧相对一望,均感惊奇。另一侧的白慕飞却是有点局促不安,适才这两人的对话似有造反之意,身为玄策府隐卫,究竟该不该回去后报告上级?卓青崖似看穿了他内心所想,只是淡淡一笑“白小子,你也可好好听一听。你可知他是何人?”
白慕飞见卓青崖指着云沧,不明所以,答道“我今日才知道他是剑仙的弟子,至于姓名确是不知。”
卓青崖说道“他姓云名沧,他爹是昔日的靖远将军忠勇候云靖,他义父是平天道教主洪御天,可谓是天下第一反贼之子。”
云沧听其言语,心中也是一惊,然转念一想卓师行事深不可测,此番必然是有其用意所在,于是面色如常,安坐不动。
连青粥哈哈笑道“好一个天下第一反贼之子,难怪小小年纪便如此老成,原是家风浓厚。”
此言倒是不知是称赞还是奚落,倒是让素来淡然的卓青崖也大笑起来,说道“他自是家风浓厚,所以一心想要报仇,幸得近日你对他言传身教,想必心中已有所觉悟。”
云沧被两人奚落,倒也感到些许恼怒,愤愤地说道“你们再取笑于我,我要生气了。”
卓青崖笑道“为师反倒觉得现在的你更为可爱一些,平日的小沧仇大苦深,倒不似一个孩子。”
随即他收敛笑容,说道“云府覆灭,此为当年一桩大冤案,其中更有诸多曲折所在。”
连青粥若有所思,说道“我听闻云府世为勋爵,云靖常为雁门守将,于国有护国之功,于民有安民之劳,四年前却被朝廷以谋逆之名诛灭,我当时便觉事由有不对,究竟其中有何曲折?”
卓青崖未直接回答,只是说道“昔日大虞朝廷派出了一干精锐绞杀云府,云府世代将门,云家门生子弟众多,武功也俱是一流,云沧的几位叔伯祖父更是已经至炼神高手之境,是以昔日朝廷四大柱石齐出,加之数不尽的飞龙军、玄策卫、隼鹰卫,更有大内御奉堂高手,终究是将云府诛灭。”
云沧跟随卓青崖多日,时至今日方才得知云府覆灭的过程,不由得怒从中起,一双拳头紧紧地握住着,眼神竟也是仇恨充斥。
身侧的白慕飞已是满脸煞白,未想这个男孩居然与大虞朝廷有血海深仇,而自己却是玄策府隐卫,那岂不是……
卓青崖继续说道“昔日恩师为搜剑求道,曾从云府寻回了一门失落的剑法,剑宗的庶人剑。自此欠下了云府人情,后云府覆灭时,恩师冒死前来救援,只可惜敌人势大,终究是只救出一个二岁孩童。”
连青粥说道“二岁孩童,莫不是……”
卓青崖指了指云沧,说道“便是此人了。”
连青粥叹道“未想其中竟然有如此曲折,恩人重信践诺,果有古人之风。”
卓青崖也叹道“昔日先师已为证道高手,天下间罕逢敌手,却不料那一战凶险之极,不但深陷大军围攻,更是被一神秘高手以重掌击伤害,终究是因为年事已高,伤了根基,于一年前仙去了。剑宗有规,前代剑宗若是殁故,剑宗传人须为新一代剑宗,并要立即教导新一代剑宗传人,是故剑宗虽一脉单传,然仍能延续至今。”
云沧听罢,已是泪目婆娑,方知自己原来能活下来,竟是那位只有一面之缘的老者的缘故,当时他年轻幼小,于混乱中早就昏迷不醒,竟不知过程是如此惊心动魄,想到这里,他深深地向卓青崖鞠了一躬,说道“沧儿定不会辜负师公对我的救命之恩,只求卓师能传我剑法,让我真正成为一名剑手。”
卓青崖表情微妙,笑道“你不是已经习得一门绝世剑法了吗?”
说完指了指连青粥,连青粥先是不明所以,后突然“啊”地一声,恍然大悟前代剑宗公孙负于二十年前传给连青粥的那门绝世剑法神剑诀,由连青粥又传给了新一代剑宗传人云沧,竟真是完成了一次的薪火相传。云沧也终是明白他经历的是一次怎样的考校。
连青粥哈哈大笑,说道“剑宗传剑搜剑,妙哉妙哉!”而后又问道“我未经剑宗许可,将这一门神剑诀传给外面百余名孩童,此行可否?”
卓青崖点点头,说道“剑宗传剑,何止千人万人。传剑之后便归属于受剑人,不会限制其剑法传承。不过神剑诀毕竟博大精深,我观外面的孩童资质不一,贸然传授恐难有成效,倒不如因材施教,分别将‘快’、‘慢’、‘攻’、‘守’四大要诀授予合适的孩童,待其有成再授其整套剑法。”
连青粥凛然,说道“连某明白了,我一定将星火广播,让正气长存。”
白慕飞越听越心惊,心中暗道百余名孩童修习绝世剑法,十几年后又将会是一股怎样的势力,只觉得不寒而栗。
云沧忽然发问道“连大哥,不知道这些孩童你将如何安排?”这话语倒似不把自己视为孩童。
连青粥思虑片刻,向白慕飞问道“听闻此地三十里外有一处东山寨,今日之匪便来自那里,可有此事?”
白慕飞点点头,说道“家师命我这些时日潜伏在野井村协助连大侠,确有此事。”
连青粥说道“东山匪有贼人几何?”
白慕飞答道“约莫一百五十人,均是武功不入流之辈。”
连青粥问道“既有贼人侵扰村落,玄策府又不是不知,为何不派人剿灭?”
白慕飞干笑了两声,说道“在下并不知,剿匪此等大事,须由当地官府方可派人围剿,玄策府只调停江湖纷争,不轻涉江湖征伐。”
连青粥哈哈大笑道“好一个‘只调停江湖纷争,不轻涉江湖征伐’,我明日就一人一剑上东山寨把这伙贼人灭了。顺带着率我一百个小兄弟入山落草,玄策府若来寻我麻烦,我就去寻顾弘义的麻烦。”
突然,连青粥的声音变得冷冷的,他问道“我问你,你可知为何戏命师会扮作方泽,并与东山匪搅在一起?”
白慕飞只道是寻常提问,未察觉他话中的质疑,只是说道“东山匪是魔宗近日方才招入麾下的。而陈仓方泽,实为魔宗暗子,身份是真的,人却是不一定是真的。”
连青粥问道“这是何意?连某没听明白。”
白慕飞笑道“陈仓方泽,确是与你有过恩怨,也确是曾找过你几次麻烦。然他是外阵人员,即魔宗嵌入江湖的一枚棋子,为魔宗做一些见不得人的事情,这种棋子天下多得是,有时魔宗需要做什么大事,又可借这种暗子明面上的身份行事,或是扮作亲人弟子,甚是扮作暗子本人。如此暗子,我剑南道玄策府可是掌握了不少。”
连青粥冷冷说道“玄策府情报搜寻天下无双,你师父怕是早就知道了魔宗戏命师的身份行踪,故意隐瞒不报就是想让我与魔宗妖人两败俱伤?”
白慕飞登时脸色煞白,正要说什么,却被连青粥一巴掌拍翻在地。
云沧前些时日只见到连青粥豪迈爽直的一面,如何见过他怒发冲冠的时候?果真是应验了那个“怒青龙”之号。
连青粥脸有怒意,说道“我与顾弘义相识于微末,虽道不同不相为谋,他虽为剑南道玄策府指挥使,倘若也在我面前搬弄是非挑拨离间,我也会一剑劈死他。你身为他的弟子,也如此不识好歹。这一巴掌是你替你师父受的!”
原来旬日前正是玄策府剑南道指挥使顾弘义向连青粥传递信息,言及船帮似在贩卖人口,因自己忙于追踪一批潜伏汉中的魔宗妖人,于是托连青粥前去查究一二。连青粥昔日亦多帮顾弘义解决一些难事,只倒是寻常的行侠仗义,却不料今次被他当作枪使唤,牵扯进这一桩大事当中,更是莫名其妙的与魔宗结下仇怨,如何不让他气恼?
白慕飞吐出一口鲜血,右颊五个指印清晰可见,他翻身站起,却不敢出声,只是立于一侧垂首。
他叹了一口气,正想拱手告别,却见卓青崖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说道“白小子,我需要你为我做一件事情。”
白慕飞唯恐再被连青粥扇脸,竟下意识地答道“好,你尽管开口。”
卓青崖仍是那副似笑非笑表情,轻声说道“白小子,我认得你。你现在要记清楚我说的每一句话十二年后,剑宗传人云沧将孤身入长安,取昔日你等四人所寄的人头。”
此言一出,云沧登时目瞪口呆。十二年后入长安?这又是何故?
白慕飞小声将这一句话翻来覆去念了几次,不禁问道“此话要传给谁?”
卓青崖叹道“你将这句话转告给你的上级,他自然会知道这句话究竟要带给谁了。”
白慕飞表情凝重,向卓青崖拱手行礼,起身离去。刚踏要踏出房门,却又被他叫住了“白小子,我认得你。你要好自为之。”
他点点头,终是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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