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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没有楚云梨方才的提醒,此时赵家带着大夫过来说这些话,刘大人就会找大夫诊治,如果那些大夫一致认为范李氏精神和情绪不对,他也真会把她当疯子处置。

一个疯子的话怎么能信呢?

如此,赵家又可脱罪了。

惊愕过后,刘大人再看面前的楚云梨,“你提前发现了赵家的动作?”

“没有!”楚云梨坦然,“但是脱罪的法子也就那几种,要么主子不知,是下人自作主张。如果罪证确凿,那就苦主是疯子胡乱攀咬。”

刘大人若有所思,“你怎么会知道这么多?”

楚云梨:“……”

如果是陈春花,自然是想不到这些的。可她不同,她经历了那么多,什么样的人没见过?多少也猜得到一些赵家人的想法和做法。

刘大人也没等她回答,吩咐道,“让他们进来。也去把范李氏找来。”

衙差应声退下。

楚云梨忙道,“老太太在小居客栈。”

刘大人又是一怔,若有所思。

赵家人带了三个大夫,都是城中的名医,看到楚云梨已经在时,赵家夫妻俩颇为诧异,“你在这里做什么?”

楚云梨反问,“关你们什么事?”

赵夫人不忿,还想要再说。被赵老爷拉了一把,然后,两人正色说起范老太太的疯病。

三个大夫都说老太太不正常,激动易怒,她口中的话不能当证词,兴许只是癔症所致。

赵老爷接过话头,“当年我确实喜欢过范姑娘,可她真是病逝,至于范家其他人的死,我们确实没有插手,要是我赵家真恶毒到灭人满门,又怎会留下一个老太太?还让她如今来告状?”

说起这个,赵老爷心里呕得不行,当下普通百姓从衙门口路过都要绕道,他哪儿知道一个老太太还有胆子来告状呢?

更何况,赵家在百姓眼中就是庞然大物,谁敢作对?

早知如此,他绝不会留下这看起来毫无威胁的老太太。

刘大人沉吟不语。

又过了一会儿,衙差接了老太太过来,就在即将进门时,楚云梨突然道,“老太太面对赵家人时情绪会比较激动,大人若想判断,还是让赵家人回避才好。”

只是这个要求,刘大人并不觉得过分,挥手道,“你们去隔壁的屋子等着。”

赵夫人一副担忧模样,“大人,那是个疯妇,小心她伤了您!”

楚云梨打断她,“这么多年,也没见她和谁打架。只有看到你们夫妻二人时才会怨愤不甘,咒骂不休!”她对着刘大人道,“大人,若您还想查出真相,就别让老太太见到他们。”

眼见赵夫人还要再说,楚云梨率先道,“就算老太太易怒暴躁,难道易怒暴躁的人就不会受委屈,不配给亲人申冤吗?”

就算是疯子,那也是被赵家逼疯的。

刘大人挥手,“你们去隔壁!”

言语间已经有些不耐烦,赵家夫妻二人不敢再纠缠,只得去了隔壁。

见状,楚云梨微微安心。

老太太进门纳头就拜,“大人,求您为我范家满门做主。”

刘大人点头,温和道,“给老太太拿把椅子。”

坐下后,范老太太紧张的神情微微放松,刘大人并不急着问她案子,“你今年高寿?”

范老太太老实答了,之后刘大人如闲聊一般,问起她平时采买粮食之类的价钱,一个月吃多少,一年花销多少。

他语气温和,问的又是不相干的事情,范老太太还以为刘大人体察民情,一本正经全都老实答了。

楚云梨坐在旁边,愈发放松。

半个时辰后,刘大人确定面前就是个普通老妇人,才道,“把你当初儿子和孙子出事前后的事情都告诉我。比如有谁看见了,哪些人帮你们家忙,都帮了什么,我才能找他们来给你作证。”

老太太一喜,急忙报了好几个人名,“他们都认为,我儿孙的死因蹊跷。还有,我儿媳并不想改嫁,好多混混来欺负我们婆媳。”顺便又说了几个混混的名字和住处。

刘大人扬声吩咐,“去找他们来问话。”

外头有人应声而去。

见刘大人真的开始复查当年的事,赵夫人坐不住了,从隔壁冲了过来,“大人,她是疯子,疯子的话怎么能信?”

“我没疯。”老太太这两天被楚云梨嘱咐过,不能发疯打人,要是让人觉得她疯了,刘大人也都不会信她的话了。

想到这些,老太太放在膝上的手握得死紧,眼神沉沉,明显在忍耐,且已经在爆发的边缘。

楚云梨见状,忙握住她的手,温和道,“大人已经在传当年的证人,会给你讨回公道的,到时候会严惩恶人。”又压低声音,“你冲上去打她一顿,最多挠破脸皮,周围都是衙差,兴许还打不着人,到时候又是你的不对,太不划算了。最好是等大人查出真相,到时会让他们偿命。”

“偿命”二字一出,老太太彻底冷静下来。

刘大人高居上首,将老太太一瞬间的紧绷和楚云梨温柔的劝说都看在眼中。再次看向赵家夫妻的神情就严肃了许多,“让你们呆在隔壁,缘何又要过来?”

赵夫人哑然,伸手一指老太太,“三个大夫都说她是疯的,大人还真信她的话吗?”

刘大人一脸不悦,“疯没疯我心里有数,我做事,难道需你指点吗?”

“你们都给我待在隔壁。要是再出来,以妨碍公务论处!”

很快,衙差就带了不少人过来。时隔太久,事情也不好查。不过,刘大人刨根问底,凡是见证过此事的人都找了来,一直到了深夜,才算问清楚。

找到了当时推犯老太太儿子撞马车的人,有人亲眼所见,只是当初撞人的富人直接赔偿了银子,范家都自认倒霉把人下葬,他哪儿敢跳出来说这事。

抓到了推人的人,几板子下去,就得知是赵家的管事吩咐他做的。

再把当初打杀老太太孙儿的那些人找来严刑拷打,得知同样是赵家管事吩咐他们做的。

两个管事还在被窝中被提了过来,提前也没得主子吩咐,一顿板子下去,什么都招了。

深夜里,刘大人越审越精神,一起把大牢中的杨关提了过来,一并问了个清楚。

赵家夫妻带着三个大夫就在隔壁听着,门口两个衙差一开始是守门,渐渐地就多了两人,这一回是看守,他们只要想出门,衙差就会把人拦下,想走也走不了了。

直到天光微亮,刘大人手中已经厚厚一叠供词,沉声道,“赵传和其妻龚氏,为一己私欲杀人害命,立即收监,择日再审!”

已经收监,证明其身上已经有了嫌疑,就像是当初的陈春花,要是提审时一问三不知,是会挨板子的。

到了那时,可没有下人替两人挨!

楚云梨心下愈发放松,熬了一宿的老太太跪在刘大人面前,老泪纵横,“多谢大人,回去之后,老妇人一定给您供长生牌位……”

这样真切地感谢,刘大人也很感动,也恼怒想要混淆他视线的赵家。

楚云梨扶着老太太走出衙门时,天光大亮,随着他们回家,赵家夫妻二人草菅人命的消息也传了出来。

但凡是入了大牢,至少都是初步定了罪的,就没几个人能囫囵着出来。当然了,陈春花是个例外。

赵家完了!

随着消息传开,好多人确定赵家夫妻收监之后,又去了衙门告状。

赵家这些年来干了不少事,比如强买强卖,好多人迫于赵家势大,只能咬牙忍了。如今,赵家夫妻二人有罪,若是再不去为自己讨一份公道,之后也讨不着了。

强买强卖这种,去告了还能拿到赔偿。

若说一开始刘大人还觉得赵家是木秀于林,太过优秀让人嫉妒。可随着告状的人越来越多,桩桩件件人证物证俱全,他才恍然,原来赵家瞒着他做下了这么多事。

赵家夫妻二人的罪名还定下,刘大人已经令儿子写了放妾书。

倒不是他落井下石容不下一个女人,而是那个给他儿子做妾的赵姑娘,成亲之前竟然暴戾打死过身边的丫头。现如今人家丫头的爹娘捧着当初赵家给的赔偿找上门来告状,赵姑娘是要入罪的。

随着最近衙门传唤的人多,赵家夫妻二人身上的罪名越来越重,甚至赵家的其他人也被卷入,或多或少都做了些错事,不过几日,赵家人包括身边贴身伺候的人都被抓入了大牢。

赵家还没定罪,于福已经到了行刑的时候,楚云梨亲手做了一碗红烧肉饭,端着去了刑场。

于福怕得不行,让人拖上了刑台,眼泪鼻涕糊了满脸,看到楚云梨后,哭得更加厉害,“娘,我不要死……我不想死……”

楚云梨把饭放在他面前,于福立刻狼吞虎咽。

她缓缓道,“当初你要是听我的,何至于走到今日?”

于福飞快就把碗装的饭吃完,闻言一怔,哭道,“我错了,娘……你救救我好不好?”

谁也救不了他。

没多久时辰到了,于福哭求不成,开始咒骂不休,刽子手手起刀落,血光飞溅中,楚云梨的眼角不知何时流下了两行泪。

她伸手抹了,转身离开。

一个月后,赵家人的罪名定下,赵家夫妻二人前前后后卷入十几个人命案中,强买强卖之事二十余起,判了秋后处斩。

现在正是秋后,定罪不过几日。还是于福行刑的地方,赵家夫妻被押了去,楚云梨还去送了,两人恨她恨得咬牙切齿,却又拿她无可奈何。

时辰一到,夫妻二人一起上了路。

至于赵家其余的人,监五年十年的都有,几乎没有全身而退的。

那次之后,楚云梨总算是可以过安生的日子了。

安俏俏经常过来找她喝茶,两人相处得不错。喝了半年,一开始陈冀青还劝她不要来,渐渐地,还能陪着一起喝。

半年后,安俏俏突然就不来了。

陈冀青接连过来两天都没等到人,忍不住问了楚云梨。

楚云梨恍然,“俏俏说,她爹娘让她相看一个表哥,京城来的,要是顺利的话,今年就会成亲,等到过年,她就会搬去京城住!”

陈冀青诧异得眼睛瞪大,“怎么可能?”

楚云梨扬眉,“她都十七了,怎么就不可能了?”

陈冀青呆住。

站了一会儿,转身急匆匆跑了。

翌日早上,陈冀青美滋滋跑来,“姨母,俏俏她不嫁表哥,答应嫁给我了,赶紧找人上门提亲。”

楚云梨:“……”当初是谁不乐意的?

见她不说话,陈冀青催促,“姨母,赶紧的啊。俏俏说,她好不容易才说服了伯父伯母,万一他们改主意了,我上哪儿去找媳妇儿?”

楚云梨:“……”实在不忍心告诉他,早在两个月前,安夫人就已经和她商量过两个孩子的婚事了。

皆大欢喜!

赵家的案子定下后,刘大人抽空审了于同喜,罪证确凿,判了他失手杀人,监二十年。

至于意娘,虽然无罪,但所有人都知道于杜两家闹这也场的罪魁祸首就是因为她。一个寡妇和有妇之夫来往十年之久,名声彻底毁了。周围的邻居从不与她说话,指桑骂槐地也不少。儿子不在身边,不过几年,她便郁郁而终。

她虽然得了于家的铺子,可还有四十两的利钱等着她还,最后无奈卖了铺子,还了债后,剩下的银子买了个小院。因为在牢中住得太久,她出来不久就早产了,孩子生下来就是个死胎。

至于杜涯,早在他们二人入狱后就回了杜家,听说意娘好多次让他改姓于,他都不答应,做了一辈子杜家的孩子,给杜家诸人养老送终。

知道意娘过得不好,楚云梨就满意了,说到底,她也是个苦命人。于同喜口口声声对她爱慕,但其实,他也就嘴上说说而已。意娘辛苦一场,名声没了,孩子没了,孤苦一生。

楚云梨本来想去看看喜子,可去了之后才得知,喜子已经被送去做了木工学徒,她便没有多过问了。

四月初,天气晴朗,陈家的铺子和院子张灯结彩,入目一片喜庆。

陈冀青满脸笑容的接回了新妇,三拜九叩后,成为了安家酒楼的女婿。

此后不久,他买下了安家对面的铺子做绣坊,后来生意越做越大,遍及抚州城辖下各处。

人人都说,陈东家前半生坎坷,下半生生意兴隆,夫妻和睦,儿女双全,就是双亲不在,让人遗憾。

可是陈冀青自己不觉得,他身边有一个对他疼爱非常的姨母,平时不显,就站在他身边不远处,你回头就能看见。只要他需要,她就会出现。

偶尔他也会想,不知自己攒了多少的福气,才能换得这样一个姨母护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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