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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青信刘彻,闻言多少有些不确定了:“微臣听他说话言之有物,不像是徒有其表的草莽。”

“饱读诗书之人会不知把这个自荐递给守卫便可?”刘彻不待他开口,“那他一定是个不知变通的书呆子。”

卫青越发不确定,“这个自荐他让微臣看过,写的真不错。”

“司马相如的辞赋好不好?”刘彻问。

卫青下意识说:“很好!”

“他除了会写文章,还会做什么?”

这话把卫青问住。

刘彻又问:“东方朔的自荐呢?”

“听说文采极好。”卫青道。

刘彻:“他如今又在何处?不是朕说你,你虽说跟窦婴学了几年,然窦婴本就不是圆滑之人,你又是婉婉的舅舅,他自然不会教你些歪的邪的。你懂得不少,跟那些混迹市井的相比,好比你和去病。”

“我干嘛啦?”霍去病问。

卫莱道:“陛下打比方,没说你。要不要喝茶?”

小孩连连点头。

卫莱给他倒一杯,又给刘彻和卫青各倒一杯。

刘彻抿一口茶汤,“有机会识文断字之人,绝不可能是乡野百姓,他们远比你知道该如何打动朕。”

卫青有一事不明,“既如此他又何必找微臣?”

卫莱抱起小女儿:“婉婉,叫舅舅。”

小孩儿睁着乌溜溜的大眼好奇地打量卫青。卫青福至心灵,“他以为微臣是公主的舅舅,陛下纵然不喜这篇荐文,看在微臣的面上也会见上一见?”

“先前怎么没想到?”刘彻问。

卫莱替他说:“他以为你有原则,不可能因为他而轻易作出改变。”

卫青有些许窘迫。

刘彻笑了,“朕也是人,人心都是偏的,这事也不是什么大事,他若是个不通文墨的匠人,无论其品行如何,朕都会见一见。”

“这个当真是他写的呢?”卫青怕他错过一个人才。

刘彻不答反问:“朝中如今最缺什么样的人才?”

朝廷不缺文采斐然的文臣,缺的是能征善战的武将。

卫青懂了,又见他没有看的意思,“微臣回头就同他说,微臣呈给陛下,但不知陛下何时看。”

“朕没打算看。”刘彻冲女儿拍拍手,小孩扑上来,“这东西可能是憋了一年,琢磨了三年琢磨出来的,错不了。朕不看是他自作聪明。这人定是有几分傲气。”

卫青惊讶,“还真是。”

“要用此人先要挫其傲气,不能让他以为朕求贤若渴,非他不可。”

卫莱忍不住说:“怎么跟买东西似的?不能太着急,否则就会多花许多冤枉钱。”

“差不多。”刘彻看向卫青,“以前你年岁小,都以为你人微言轻,你闭门不出,他们也懒得登门拜访。如今你已十七岁,离弱冠没几年,往后这些人只多不少。”

卫青明白,“微臣一直都知道,只是,只是没想到——”

“没想到士大夫模样的人也用这招?”刘彻轻笑,“说什么为朕分忧,还不是为了功名利禄。真是为了朕为了百姓,他怎么就不学学尚冠里那位?”不待卫青开口,“这篇文章下方可有署名?”

不止有署名,家庭籍贯住址都写的十分详细。

卫青尴尬的想挠头。

刘彻递给卫莱。

卫莱:“给妾身做什么?妾身又看不懂。”

“先放你这儿,朕所料不错,过些日子还得有一封跟这个差不多的。”

卫青忙问:“他还会找微臣?”

“他不会想到朕厌恶他的自作聪明,也不会认为他文采不够。”刘彻道,“只会觉得你人微言轻,朕没把你呈上来的东西当回事。”

卫莱不禁说:“那他可真够恃才傲物的。”

“大多数有才之士的通病。”刘彻道,“仲卿,回头找你知道如何应对?”

卫青道:“微臣知道,来者不拒。陛下圣明,自有判断。”

刘彻笑了,一见卫婉婉抓茶杯,连忙喊卫莱,“给她倒些水,渴了。”

霍去病把他茶递过去。

卫莱拦住,“妹妹不可以喝,她要白开水。”

“为什么啊?”小霍去病不懂。

卫莱:“喝那个对身体好。你以后也要常喝。青弟,明天送他过去给他带几个水瓶,那边只有一个医者,他若闹肚子,治不好还得来城里,这么冷的天折腾来折腾去,他难受旁人也跟着受罪。”

“小姨,我身体好。”小霍去病大声说。

卫莱笑着说:“我知道啊。我希望去病的身体特别特别好,壮的可以打死猛虎。”

这话霍去病爱听,就让他姨母给他来一杯白开水。

刘彻挑起眉头,这小子属顺毛驴啊。

卫莱也没想到他这么好哄,索性多哄哄他。

下午,小霍去病高高兴兴的回去,卫莱才问刘彻,“今天青弟说的那个人,我思来想去都觉得是主父偃,是他吗?”

刘彻:“不是他是谁。”

“难怪啊。你还会不会像以前一样,一年给他升好几次官?”

刘彻微微摇头,“那样做只会让他死的更快。他这人典型的得志便猖狂。”拿起大氅准备出去。

“这样的天还有事?”卫莱忍不住问。

刘彻:“仲卿提醒了朕,朝中确实该进些新人,窦婴这几天又病了。朕下诏令各郡国举孝廉,再去见一见从辽东回来的将士。”

“回来了?什么时候?”

“前几天回来一半,还拉回来许多玉米、食盐和水泥。”

卫莱忙问:“水泥又是什么时候烧出来的?你怎么也不告诉我?”

刘彻一天要看许多份奏章,忙起来就把这事给忘了,“七月还是八月份烧出来的,朕记不清了,只记得那段时间婉婉天天哭闹。”

卫莱回想一下,“应当是七月初,天气太热,婉婉难受。开春还去不去?”

刘彻:“正月便出发,不过得换一批人。”

“届时让他们拐去齐鲁,问问那边的百姓去不去。”

刘彻心说,何须这么麻烦,一道诏书就行了。随即想想那样只会增加矛盾,百姓到了那边过的好也不会感激朝廷。

刘彻点一下头,撑着伞上车。

小卫婉窝在她娘怀里“啊啊啊”的也要去。卫莱抱她回屋放在铺满了毛毯的地上,小孩气的晃晃悠悠站起来。

卫莱慌得张开手护着她,小孩一下子跌倒在地。卫莱见她是屁股着地,而不是脸朝地,就不再管她。

小公主看到她娘如此冷血,酝酿出来的泪水又憋了回去,吭哧吭哧爬到门边,小孩傻眼了,门槛太高。

小孩回头冲她娘招手,快来帮帮我嘛。

卫莱拍手,“过来,娘给你讲故事。”

小孩扭头给她个后脑勺。没有卫莱吩咐,只敢围观不敢掺合的田绿等人乐了,纷纷道:“小公主好有趣啊。”

小孩转向她们,眼中透露出疑惑不解。

卫莱:“施红,把她抱过来,门口风大。”

小孩气的小腿乱蹬,不愿回去。

卫莱朝她屁股上一巴掌。小孩扬起巴掌,卫莱也扬起巴掌,面无表情的看着她。

小孩悻悻地收回去,咧嘴就笑,一边笑一边往卫莱怀里钻,仿佛在说,我逗你玩呢。

卫莱气笑,朝她脑门上戳一下。

小孩爬到她腿上躺下。

“上午半天也没睡,该困了吧。”卫莱拉起小褥子给她盖上。

小孩枕着她娘的手臂,片刻进入梦乡,一觉睡到她爹回来。

刘彻怕她晚上不睡,在榻上翻来覆去的闹,就牵着她的小手,沿着廊檐遛娃。

小孩累的小脸红扑扑的,吃过饭就打哈欠,都忘了吃奶。

卫莱准备给她断奶,自然不会提醒她。久而久之,除夕前夕就断掉了。

卫莱给几个奶娘一笔丰厚的赏金,就把人全打发出去。

少了八个人,昭阳殿空了不少,每天忙着探索世界的小孩浑然没发现这点。

小孩忘性大,来年开春,朝中懂农事的官员带着棉籽和玉米前往陇西,教那边的百姓育苗时,小孩已把奶娘忘的一干二净。即使不曾忘记,小孩也没空理她们,盖因经过一冬不屈不挠的练习,小孩会走了。

一旦帮她越过高高的门槛,就没有她不敢去的地儿。

三月的最后一天下午,刘彻和卫青一同来到昭阳殿,远远就看到昭阳殿那高高的台阶上站着不少人。

俩人纳闷,急急朝前走几步,台阶上的其中一人突然转了下身,刘彻看到个小不点,趴在台阶上蹬着腿往下移,而围在她身边的人是怕她滚下去。

卫青瞠目结舌,“那是,那个是——”

“你外甥女。”刘彻道。

卫青:“微臣上个月过来,她还忙着跟门槛较劲,什么时候改台阶了?”

“她已战胜门槛,代价是脑袋磕一个大包,哭了半天。你别看朕,朕晚上才知道。你那个姐姐还说吃一堑长一智,下次就不敢了。这就是她说的不敢。”示意卫青看还在一点点往下移的小孩。

多年的经验告诉卫青,皇帝跟他姐的事他最好少掺合,“小孩子忘性大,好了伤疤忘了疼。她是想下来,还是对台阶感兴趣?”

刘彻:“这事得问你姐。”

女儿在外面探寻世界,卫莱心大也不敢忙她自己的事,就在窗后盯着小孩。

刘彻进来注意到这点反倒不好数落她,“她要下去抱她下去便是,为何让她自己走?那么高的台阶,走到天黑也走不完。”

“抱她下去也是到处跑,不如让她一点点移。省得她误以为只需要嚎两嗓子就能轻而易举的达到目的。”卫莱看向卫青,“去病今日怎么没来?”

学校那边也休息,霍去病也想来,他更想去东西市玩儿,大概觉得他小姨又不会消失,就带着十多个小伙伴儿逛街去了。

孩子太小,卫青不放心,就让家奴跟着。也不知跑哪儿去了,中午也没回家。卫家地方小,住不下十来个孩子,卫青就让门房出去找找,让他直接回学校,下次休息再回家。

卫青道:“贪玩又回学校了。”

“上林苑的樱桃该熟了吧?”卫莱问刘彻。

刘彻:“朕不清楚,改天你自己过去看看。”

卫莱眼中一亮。

刘彻想笑:“你这个样子好像朕把你关在牢里不许你出去似的。”

“以前是你不许,现在是你女儿不许。”卫莱朝外看一眼,“一旦到了上林苑,她非得疯了不可。”

卫青打圆场:“姑娘家没这么调皮。”

“那也得看是谁家姑娘。”卫莱笑眯眯看着刘彻。

刘彻摆手:“朕懒得同你说这些,爱去不去。田绿,去把她抱来。台阶上那么脏,磨蹭什么呢。”

“你闺女得哭。”卫莱提醒她,“她玩的正起劲。”

田绿抱起小孩,小孩以为要下去,很乖。发现不是下而是上,开始挣扎起来。

“给我。”刘彻拍拍她身上的尘土。小孩到他怀里也没能安分下来,小小的身体使劲扭动,刘彻险些脱手。

卫青忙接过来。

小孩看着陌生又有些熟悉的人,眼中堆起好奇。

“这是舅舅。”卫莱教她喊:“舅——舅。”

小孩的嘴巴动了动,累出口水也没能喊清楚。

卫青笑了:“不急,过些日子就会了。”

小孩看他笑了,以为他是个大好人,扭转身体指着台阶要走。

“不行。你看看手上脏的。”卫青单手抱住她,另一只手拉过她的小手。

小孩看得白嫩的手指黑乎乎,很是熟练的朝身上蹭了蹭就往嘴里送,打算用口水洗手。

卫青慌忙拦住,“不行!”

“快去打水。”刘彻吩咐,“再拿身干净的衣裳。”

卫莱拦住:“衣裳就算了,穿上不出一炷香又得脏。”

“脏了再换。”刘彻道。

卫莱:“我不是心疼衣服,是怕一脱一穿把她折腾病了。这个天气忽冷忽热,最容易生病。”

“是的。”卫青点头,“母亲和大哥都病了。”

刘彻惊讶:“他们也病了?”

“还有谁?”卫青不由地问。

今天乃休沐日,刘彻有些事要处理也不至于忙半天。结果正当他要带女儿出去见见世面的时候,收到好几个告罪折子,三公九卿倒了一半。

他们的事都归刘彻,可以预想到接下来几天他得有多忙。

卫青一听三公少俩第一反应是看卫莱。

卫莱果然没有放过刘彻,“群臣少了一半,你还要给婉婉换衣裳?”

“这不是朕忘了吗。”刘彻把前朝后宫分的很清楚,朝中事务几乎不带过来。偶尔一两次,要么下了大雨,宣室的黄门送过来,要么身体不舒服懒得过去。平均下来两个月一次。以至于他习惯性进了昭阳殿,就把前朝的事抛之脑后。

刘彻道:“你若这两天过去,朕可没空送你们。”

“你不过去?”卫莱下意识问。

刘彻:“朕明天下去看看春种情况,可能要在外过夜。”

卫莱恍然大悟:“您是过来收拾行李的?”

“算是吧。今天先收拾好,明天下了早朝朕从宣室直接走。”

卫莱转向卫青:“青弟也去?”

“他去。”刘彻不光带上他,还要带上东方朔、司马相如这类闲着没事做的。

公车令的俸禄不高也得朝廷养着。养着东方朔,刘彻自然不会让他一直闲着。上辈子这时候东方朔已是郎官,俸禄稍稍高一点,就娶了妻成了家。如今光棍一个,刘彻想把他弄去辽东干两年,担任辽东郡守,主管盐和水泥。只怕东方朔舍不得京师的繁华。

辽东那边太冷,刘彻要派个人常年呆在那边,必须得他真心愿意去才行。

京郊百姓家家户户都有棉籽和红薯,村落附近没了空地,离村落较远的地方,依然有大片大片空地。

刘彻挑一片离水源较近,离山林猛兽稍稍远一些,较为平整的地儿,令侍卫拔草整地,东方朔挖坑种玉米,其他人拎水浇地。

东方朔误以为棉籽,拿到手中惊觉不是,擦掉一点草木灰露出浅黄的模样,是一个他从未见过的东西,忍不住问:“陛下,这是何物?”

“玉米。”刘彻也没瞒他。

东方朔不禁问:“米不是只能在淮河以南种植?”

“这是种在北方的玉米,到了南方反而长不好。种在辽东是黄豆的两至三倍。”此言一出,听到身后传来一阵抽气声。刘彻不受影响的继续说:“朕前些日子令人前往陇西,便是种这个。这东西最适合在北方以及中原大地种植。”

担任侍中的桑弘羊今天也在,玉米拉来那日他也在场,当时他就很好奇,辽东那种苦寒之地能有什么好东西。

刘彻不主动提起,桑弘羊也不敢问。而今听到皇帝陛下不再隐瞒,桑弘羊试探性问:“陛下,辽东除了适合种植玉米,是不是也适合种别的?”

刘彻看向他,好奇他为何这样问。

桑弘羊大着胆子说:“辽东将士共拉回来三十车东西,微臣瞧着那些那袋的形状,好像只有十车是玉米。”

刘彻笑了:“你看得倒是仔细。不错,辽东也适合种稻。”

众人皆不敢相信,包括卫青。

卫青问:“白米?”

“是的,白米,不过都留他们吃了。另外二十车,其中十车是食盐,还有十车朕现在不能告诉你们。”刘彻道。

桑弘羊又忍不住问:“那边怎会有食盐?”

“海边晒的。海水引到平缓地带,由风和太阳自然晒干,一次可得上百斤食盐。那边的将士如今吃的盐和米都是他们自己种的晒的。”刘彻道。

卫青惊奇,“辽东还有这么好的地儿?”

“辽东这么好的地儿不少。再往北‘棒打狍子瓢舀鱼,野鸡飞到饭碗里’,就是天太冷。每年九月底下大雪,一直到来年三四月份。”刘彻停顿一下,容众人消化消化,“那边的土地是黑色的,很是肥沃,一季比这边两季见得多,若能受得了那里的天气,倒是比这边很多地方适合生活。”

卫青疑惑,“微臣怎么记得辽东很苦?”

“在适合种玉米和白米的地方种小麦,能不苦吗。”刘彻道。

东方朔实在忍不住,“陛下,这个玉米,原产不是辽东?”

“不是。来自西域。”刘彻道。

东方朔豁然大悟,“那个卫先生寻来的?”

刘彻:“他只弄到一点点,朕令辽东的将士在那边种植,今年才得这么多。辽东湿地种植水稻,也是他告诉朕的。”

东方朔忍不住感慨:“卫先生真乃神人也。”

“什么神人。”刘彻摇头失笑,“不过是个热爱土地的人。她只会种地,旁的一概不懂。”

东方朔不禁说:“这一点就很不得了了。”

刘彻:“朕也觉得她很了不起。她倒不以为然。若不是她怕冷,去年就跟着去了辽东。”转向卫青,别有深意地说:“仲卿以后倒是可以替朕去辽东看看。”

卫青听出他潜意思,以后若追击匈奴到东边,粮草告急,大可去辽东筹集粮草。

“微臣遵命。”卫青拱手道。

刘彻抬抬手示意他无需多礼,感慨道:“辽东那么大的地方,只靠将士们还是不行。”

卫青问:“陛下令百姓迁徙?”

“受黄河水患影响严重的地方的百姓今年已随将士前往辽东。怕是不多。毕竟故土难离。”刘彻叹气道:“人少也好,否则朕今年就得派人帮着郡守管理辽东。”

东方朔拿锄头的手抖了一下,他只是个文臣,朝中最不缺他这样的人。陛下又令各郡国举荐孝廉,那些人过些日子到京师,朝中就更没有他的位子了。他是不是该另寻出路呢。

东方朔佯装好奇地问:“百姓不爱去是不知道辽东变了样,以后知道了,都爱去吧?”

刘彻:“朕这两年在辽东屯兵,并不只是令他们晒盐种田,还令他们修了些许房屋。自愿随士兵前往的每户三间泥瓦房。今年百姓到辽东看到分到房就给老家人去信,若成气候也得两三年。”

卫青以为得很多年,“两三年很快。”

“是的,两三年一眨眼就过去了。”东方朔跟着说。

刘彻:“辽东的两三年并不好过,天寒地冻着棉衣跟长安百姓着单衣似的。”

卫青奇怪,“前往辽东的将士们是怎么扛过来的?”

“那边人烟稀少,修整房屋时一铁锨下去就能砸到老虎兔子,着皮毛做的大氅。”刘彻道,“最冷的时候有火炕。”

辽东屯兵之初,刘彻也担心损兵折将的厉害,特意问了卫莱,火炕便是卫莱告诉他的。

刘彻继续说:“需在室内窝上一两个月。”

众人瞬间明白,纵然不冻人,这么漫长寒冷的冬日也能把人逼疯了。

东方朔面露犹豫之色。

刘彻瞧见了并不着急。

主父偃又通过卫青递了两次自荐,刘彻依然不予理会,眼瞅着各郡国举荐的人才即将抵达长安,主父偃坐不住,直接上书刘彻。

当日刘彻便召见他。

四月下旬,天气转暖,卫莱带着女儿回宫赏牡丹,新人主父偃官升谒者。

东方朔整日混迹市井,听说来了个公孙弘,还有个董仲舒,一个比一个有才,越发觉得朝廷没有他容身之地。

五月十八,休沐日,刘彻跟着他闺女在昭阳殿前的空地上遛弯,宣室的黄门引东方朔觐见。

刘彻明知故问,“找朕何事?”

“微臣东方朔拜见陛下。”东方朔跪下行礼。

刘彻讶异,“出什么事了?”

他一个公车令能有什么事,跪下不过是为了表明他愿意前往辽东的决心。

刘彻容他道出实情,才开口说:“辽东离长安甚远,朕准你去也得明年开春。”

东方朔像是怕有人同他争。急切地说:“微臣愿意等。”

刘彻又说:“朕给你一个月,问问从辽东回来的将士那边有多冷。届时依然愿意前往辽东,明年正月底就随将士一同出发。”

“喏。”东方朔起身。

“爹爹……”

东方朔下意识抬头看去,不远处跑来一位着正红色童子服的小孩儿。

小孩儿头上绑着两个髻,唇红齿白,天真可爱,挥着小手朝帝王扑去。

刘彻顺势抱起她,“怎么不玩了?”

小孩亲昵搂住他的脖子,枕着他的肩膀,歪着脑袋打量东方朔,眼中尽是好奇。

“这位便是长公主?”东方朔问。

小孩儿转头给他个后脑勺,眼神询问他爹,这人谁呀?婉婉怎么从未见过。

刘彻笑着说:“他叫东方朔。东方朔,退下吧?”

“喏。”东方朔收起他的好奇心,走了大概十丈又忍不住回头,看到身材高大的帝王为了配合女儿,弯着腰,牵着小孩的小手,踏上高高的台阶。

年轻的帝王向来没什么耐性,这一刻仿佛变了个人,一个台阶小孩儿要走三步,他也不着急。

东方朔看在眼里新奇有之,更多的是他也说不上来的复杂。他自认为这几年闲着无事把皇帝研究透了,却从未想过他还有这一面。

卫莱听到小孩叽叽喳喳的声音,出来就看到远处有两个人影,其中一人看服饰像宫里的,另一个不真切,“主父偃?”

“不是。入朝半月,朕就升了他的职,正得意,休沐日指不定在哪儿喝酒享乐,哪还记得朕是谁。”

“娘,东方朔。”

卫莱诧异,刘彻也很诧异,“婉婉还记得他叫东方朔?”

小孩好奇怪,不是爹爹告诉她的吗?

“你爹爹的意思婉婉居然一次说三个字。”卫莱道。

小孩懂了,“婉婉,会!”

刘彻忍不住笑了,“你娘刚夸你,又一个字两个字的往外蹦。”

“爹爹,坏!”小孩甩开他的手。

卫莱奇了,“她居然听出你调侃她。”

“正常,朕的女儿像朕,跟朕儿时一样聪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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