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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事小太子最是无辜。若知道他父皇背着他干了这种事,真能大闹一场。

刘彻也不好把卫莱推出来挡灾,于是叮嘱那驭手和随从,此事不要惊动太子了,他来处理。

太子不许底下人招惹江充那个睚眦必报的小人,而今驭手和随从不光撞到江充面前,还把太子爷的马车给丢了,回来立即禀报帝后二人,就是怕太子收拾他们。刘彻这么吩咐,正合他们的意。

二人出去,卫莱问,“你打算怎么做?”

刘彻身为帝王,想收拾一个人自然无需在意那人的想法。然这次是刘彻下的套,又不一样了。

江充查违令者是他职责所在,可他若秉公执法,还是品行端正的君子,手段狠厉如张汤,皇亲国戚也不敢有怨言,更不敢求到太后或刘彻那里。

江充是个得势就结党营私的小人,跟主父偃一样讨人嫌,他难以服众,自然就有很多人想收拾他。

这点刘彻上辈子就看得分明,所以他才以为江充不敢背叛他。

往日的自信让刘彻跌了大跟头,后来还下了罪己诏,现如今刘彻不得不慎重对待。

琢磨半夜,翌日上午,刘彻宣江充。

江充也没睡好,梦里总担心太子弄死他,一见到黄门请他前往上林苑,江充反而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是陛下,不是太子。

抵达上林苑正殿,不见太子,只有皇帝陛下,江充的心又悬到嗓子眼。

刘彻懒得同此人绕弯子:“昨日太子的马车被你扣了?”

“请陛下恕罪。”江充立即跪下。

刘彻:“那驭手有没有跟你说是皇后让他们去的?”

驭手还真说了,江充以为驭手胡扯。往日查到皇亲国戚,哪个不是把皇帝太后推出来,这种借口江充压根不信。

现如今皇帝陛下问出来,江充心里咯噔一下,那驭手说的难道是真的不成。

刘彻道:“那是皇后的意思,然吩咐他们的人却是朕。”

江充猛然抬起头来,看到皇帝面色不渝,顿时觉得浑身发虚,皇帝给他权,他居然查了皇帝?

“陛下,微臣不知,微臣不知,求陛下饶命——”

刘彻抬抬手。

江充倏然住嘴,像是被人掐住喉咙。

刘彻叹气:“朕往日一直以为你是个聪明的。当日你查了馆陶姑母的面首,确实做的不错。然而,后来馆陶姑母本人走驰道,你却又把她的奴仆扣了,名曰只有公主可以,其他人皆不行。堂堂公主出行,不乘车不骑马,难不成连侍从也不带?你这不是玩文字游戏吗。”

江充就是玩文字游戏,以彰显他的才能。

“姑母跑到朕那里哭了半天,你可知?”刘彻又问。

江充知道,刘彻没罚他,江充为此还得意了好些天。后来得知卫长公主和太子宁愿绕道也不走驰道,还以为他们不敢。

刘彻不待他开口,又问:“此后不光姑母甚少入宫,就连朕的那几个姐姐,也从每月三四次,改成三两个月一次,这事你可知道?”

若不是平阳公主这个懂事的也不爱进宫,金俗死的时候,刘彻也不会让卫莱去东宫陪他母后。

江充思索片刻道:“微臣整日在驰道那边,近年不曾见过公主们,一直以为公主们只是不走驰道,绕道入宫。”

刘彻:“不是。她们也怕你把她们的车和人扣了,让她们走着去东宫。”

江充还真敢这么做,闻言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刘彻又叹了一口气:“朕以为你会发现这点,继而改进。万万没料到你如此没分寸。江充,朕不敢再留你了。”

“陛下饶命,陛下饶命——”

刘彻:“停!朕并不是要你的命,家去吧。”

江充一下子坐在地上,整个人面如死灰。

要说这江充跟主父偃也是有缘,当日赵王刘彭祖担心主父偃告发他儿子女儿通/奸,先一步告倒主父偃。公孙弘跟着掺一脚,这才导致主父偃被迫拿钱买命,隐居乡里。

主父偃消失,江充出现,反倒把赵王的太子告了。这次刘彻没有再像上辈子一样饶恕他这个侄子,而是取了他的性命。

刘彭祖又是个长寿的,五十多了还吃嘛嘛香。当日放心主父偃,就迫不及待把他除去。江充结结实实弄死了他儿子,刘彭祖不敢动江充,盖因他是天子近臣。一旦他变成平民,刘彭祖还能饶了他。

这些王爷在京可是都有宅院,宅院里都有家奴的。这种杀子之仇,不需要刘彭祖示下,他在京的奴仆就知道该怎么做。

刘彻抬抬手,左右侍从拖着江充出去。

刺眼的眼光照射下来,江充瞬间清醒过来,他得逃,他必须得逃,他要学主父偃,在消息传出去之前逃的远远的。

刘彻料到这点,却又不放心,便令人暗中跟着。

午睡醒来,卫莱看到刘彻派出去的禁卫回来,诧异道:“江充走了?”

“启禀皇后,是的。家宅都没处理,到家就收拾收拾细软,带着家人走了。出门时碰到邻居,江充都没敢露头,让驭手说的,他们去东市买些东西。”

卫莱不禁看向刘彻。

刘彻打个哈欠,喝口水醒醒困,“此事朕知道了,由他去吧。”

禁卫退下。

卫莱问:“他不会把这笔算在据儿身上吧?”

“不会!”刘彻道。

卫莱还是不放心:“他若过的不好,会不会使人潜入去病或大兄府上,再来一出‘巫蛊之祸’?”

刘彻险些被水呛过去。

卫莱连忙把手帕递过去:“他还真敢?”

“他敢个屁!人都走了,以后别再跟朕提他。上辈子他敢那么做,不过是仗着仲卿和去病都不在了。”刘彻瞥一眼她:“如今有仲卿和去病,朕暗示他不喜欢据儿那臭小子,江充也不敢。还有可能向仲卿和去病通风报信。”

卫莱惊讶:“不会吧?”

刘彻前世也以为不会,事实证明,小人干出什么事都不足为奇。

“会的。现在放心了?”

卫莱彻底放心下来,不由地笑了:“去病和仲卿他们何时过来?”

“入伏前过来,在这边过两个月。”刘彻看向他:“又想他们了?”

卫莱摇头:“倒也没有。只是怕孩子受不了。”

“他儿子受不了酷暑,别人家的孩子都是怎么过的?”刘彻好笑。

卫莱:“别人家不如他们家门第高,晚上热可以带着孩子睡到院中。仲卿就算想,也不能这样做啊。”

“睡外面?”刘彻怀疑自己听错了。

卫莱道:“不信你回头问问水泥厂的工匠,他们夏天都怎么睡。”

此事刘彻真有点好奇,正好过几日要去水泥厂看看工期,打算三伏天给他们放一个月假,免得一个个都中暑了,管事还得给他们请医。

刘彻说到过几日就入伏了,便装作无意地问工匠一句,他们伏天都是怎么过的。

有的工匠就说把铺席拿到外面树下,有的说拿去院中,也有的说拿到路上。

刘彻忽然就想起一件事——水泥路。

六月中旬的一天,刘彻特意早睡会儿,翌日卯时刚至刘彻就醒了,然后揪起他儿子。

夏天早晨睡觉最是舒服,小太子最舒服的时候被人吵醒,张嘴就要吼。一睁开眼,看到是他父皇,小太子连忙把埋怨的话咽回去,坐起来瞪着眼睛看着他,你是不是有病啊。

刘彻:“现在知道睡的正香的时候,被人叫醒是什么滋味了吧?”

“你是不是无聊啊?”小太子很奇怪他爹今日如此反常。

刘彻笑道:“不是无聊,朕故意的。以后还敢不敢天不亮就去砸我们的门?”

“不敢了,不敢了。”趁着困劲还没过,小太子决定再睡会儿。

刘彻在他倒下去之前拉住他。

“还有事啊?”

刘彻:“陪朕出去体察民情。”

“现在?”太子惊叫。

刘彻微微颔首:“百姓已经下地锄草了。”

太子不信。

刘彻拽着他的胳膊,把他扔上马。

上林苑本就在郊外,出了上林苑就看到农田。

然而,他们不光看到绿油油的豆苗,还看到水泥直道上面很多铺席,有的铺席上面还睡着人。

小太子怀疑他睁眼的方式不对,使劲揉揉眼睛,发现当真没看错,不禁转向他父皇:“他们白天把水泥路当成晒谷场,晚上当榻?”

“没料到吧?”刘彻笑着问。

小太子还记得年初刚修这水泥路的时候,老百姓的反应,无不怨声载道。

经过对匈奴的战役,三公九卿都知道秦始皇修直道的深意。可百姓不知道秦直道给当今带来多大便利。刘彻要修水泥直道,可是有不少老百姓嘀咕,当今要学秦始皇,这个天下要不好。

随之又庆幸,他们比秦朝百姓幸运。秦始皇未曾立太子,让胡亥钻了空子。他们有太子,过两年皇帝不行了,他们还能指望太子。

小太子扮成富人家的公子哥儿,围观修路的时候,这等言论时常能听到,为此还要他爹下诏解释。

刘彻觉得没必要,老百姓眼里只有他们一亩三分地,今天会因为直道误会,明日也会因为别的误会。要是每次都解释,他能累死。

卫莱也劝太子,过些日子百姓自然就懂了。

水泥路变成打谷场,太子以为老百姓真懂了,却没想到他们这么懂。

“父皇,当日修水泥路时,您说无需解释,是不是就想到这些?”小太子问。

刘彻不光没想到这点,也没想到水泥路能变成打谷场。不过,在儿子面前还是要装一下的,“是的。”

“父皇真乃深谋远虑。”小太子佩服,“这点跟始皇帝很像。但你千万不能学始皇帝。”

刘彻点头:“朕不用学他。本就是汉承秦制。”

“啊?”小太子傻了。

刘彻朝他脑袋上撸一把:“朕也学不了。无论是车同轨,书同文,还是统一度量衡,换成朕在他那个位子上,都不一定有他这个魄力。”

“父皇妄自菲薄了。”小太子道。

刘彻笑笑:“并不是。没有他,如今朕直辖的,也顶多中原这一块。儿子,不要觉得改朝换代,就是他们不行。不行的是胡亥,不是始皇帝。再给他十年,真没咱们什么事。回吧。”

小太子调转马头:“父皇,我以后是不是该好好学学秦始皇啊?”

刘彻:“你学到他的手段,没他的魄力和聪明也没用。再说,今时不同往日。他那时刚统一六国,必须要用重典。如今四海升平,咱们要做的是让百姓生活更好。”

小太子眼中一亮:“母后说的万国来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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