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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公主正和身侧的两个伴读说话,见着二公主挽着郑娥的手进来,便抬步过去打招呼,居高临下的打量郑娥,懒懒道:“你也和我们一同进学吗?”她瞧郑娥身量尚小,一团稚气,难免觉得有趣可笑,便又加了一句,“你可还识得字?”
二公主不大高兴她这倨傲的做派,难免要插一句:“大姐姐,阿娥她有名有姓,实在不行便叫郑妹妹好了。你这样你啊我啊的叫人很不礼貌!”
大公主被妹妹顶了一句,面上有些过不去,便淡淡的哼了一声,随口道:“你也知道我记性一贯不太好,又不是什么阿猫阿狗的名字都能记得。再说了,还不知她是不是真姓郑呢,哪来怎么多讲究?”
这最后那句话是大公主从生母容充仪那里听来的,多少掺了点讥诮和不屑。
二公主听她这般说郑娥,气得厉害,脸都跟着涨红了,忍不住道:“你,你简直太过分了!我要告父皇还有母后去!”
大公主听她说要告皇帝皇后便已生出几分心虚畏怯,可到底还是在边上两个伴读跟前撑住了面子,郑重其事的沉了声,道:“二妹妹,我做姐姐的总也要教你两句——你我姓萧,这才是一家姐妹呢。难不成你还要为着一个外人告自家姐姐的状?还是说,你以为父皇母后真会为了一个外人,为了这么一点小事,责罚我?”
大公主越说便越觉得自己有理:她虽庶出却是皇帝的长女,和其他人比起来自是有些不一样的。且她出生时皇帝便已登基,一出生便是公主之尊,真正的金枝玉叶。她往日里最是倨傲不过,自视甚高,便是寻常臣女都看不入眼,更何况郑娥这么一个来历不明的?
二公主差点没去把她那张得意洋洋的蠢脸给抓花,还是在边上的郑娥忙又把话给扯了回来:“我识字的。萧叔叔闲了便叫我认字,只是我人小,骨头软,他不让我多握笔......”她察觉到大公主那点儿微妙的态度,可因着前头有萧明钰和太后打底,这会儿她倒是能对那些莫名其妙的恶意平静以对了。
大公主见她管皇帝叫“萧叔叔”,便又生出几分不悦来,正要端出公主的架势教训几句,站在她边上的伴读周婉婉已经笑着打了个圆场:“郑姑娘识字便好,其实也是因为崔大家一贯严格,大公主这做姐姐的这才要关心的问一句。”她这般婉转,大公主适才的冷嘲热讽反倒成了关心爱护。
大公主本要说几句“她算是哪门子的妹妹”,可听着周婉婉口中的“崔大家”三个字便又把话咽了回去,重又敛容在位子上坐好了——等会儿杨大家就要来了,倘若被她抓到了,那才不好呢。
二公主气不过她们的态度,拉着郑娥的手,扬着下巴用力哼了一声,气冲冲的也跟着坐下了。
倒是郑娥用手拉了拉二公主的袖子,悄悄的从袖子里掏出帕子,变戏法似的揭开帕子从里面拿出她偷偷藏起来的水晶龙凤糕,这是糯米蒸出来的米糕,上头用红枣做了龙凤的图案,糯米晶莹剔透,红枣甜蜜可口,让人一看就想要流口水。
郑娥的声音也甜软得像是刚出炉的糯米甜糕:“又不是什么大事,二姐姐你别气了,这个给你吃。很好吃的......”她眨眨眼,又长又卷的眼睫就像是小扇子一样一颤一颤的,笑起来的时候,颊边酒窝塌下去,甜蜜的很。
二公主瞧她笑起来的模样便又生不了气了,只好嘟嘟囔囔的道:“明明是她们的错,还不让说了......”话还未说完就被郑娥塞了半块糕。
郑娥自己亦是拿着剩下的半块糕慢慢吃着,乌溜溜的眼睛就那样看着二公主,眼睫长的就像是蝶翼。
二公主再忍不住,只好笑起来,一面吃一面还端出大姐姐模样的伸手替郑娥擦嘴角:“你吃慢些,嘴角都沾着了。”说着说着,便又笑起来。
她们两个正笑着,大公主几人看在眼里,心里颇不是滋味。
大公主听着那惹人厌的笑声,细白的素手紧紧抓着书脊,指尖都泛白了,仍旧是有些气不过。
周婉婉左右瞧了瞧,见着左右宫人敛容束手皆是默默,无人注意这里。她眼珠子一转便又悄悄的凑到大公主耳边,粉唇如花瓣一般柔软,贴着人的耳朵,声音细若游丝:“殿下,您真没必要和她们争这个,要是吵起来崔大家或是皇后那里难免要生气。您要是真想要拿那个郑娥出气,我这儿倒是有个好主意......”
大公主侧耳听着周婉婉的话,眼睛慢慢就亮了,只是没开口说做不做——她也不傻,心里其实也清楚的很:郑娥到底是皇帝宠着的,蒋美人的事情才刚过去不久,她实不该凑上去自找没趣。
大公主心念一转,便也熄了念头,随口和周婉婉应道:“我再想想吧......”说着,又瞪了边上的魏淑娴一眼:她两个伴读,周婉婉是容充仪选的,伶俐聪慧,事事都能替她着想,故而很得她喜欢重用;而魏淑娴则是皇后选的,虽是公府出身却又呆又傻,做什么都慢一拍,使唤起来都不得劲,简直是个只能看的木美人。
魏淑娴正垂头看书,忽而被大公主这般一瞪不由微怔,满面茫然的抬起头来,慢一拍的问道:“殿下可是有什么吩咐?”
大公主实在腻歪了魏淑娴这又呆又傻的模样,面上立时转冷,很快便移开目光没再理会对方。
大约过了一刻钟,外头的宫人弯身掀了帘子,听得有脚步声传来,过了一会儿果是见着一个披了莲青色头蓬的妇人缓步往里走来。她手里拿着几卷书,身后另跟着两个小宫女替她拿着东西,神色从容,步履不疾不徐,行止之间自有一番大家风范。
这便是皇后特意去给几个公主请来的女先生——崔大家。崔大家原就是博陵崔氏出身,乃是当朝一等一的名门,嫁的也是范阳卢氏,只可惜她的丈夫年纪轻轻便害了急病,崔大家二十出头便守了寡。好在当时崔大家膝下已有一子,思忖再三,便也未曾再替改嫁之事,反倒是静坐家中抚育幼子,潜心向学,才女之名倒是比未出嫁前还响亮。
许皇后亦是书香门第出身,平生最喜读书,生了二公主后便有意要给女儿寻个好先生,挑了再挑,最后还是觉得崔大家人品出众、才华过人,这才禀了皇帝,亲自去请了她来。
崔大家生得只算清秀,一双略显得细长的丹凤眼,神光内蕴,因着守寡故而平日里也多穿些青色或是黑色的衣裳,板起脸的时候更显严肃。她为人倒是十分尽责,因大公主年纪已长,之前又一直与皇子们一起进学,经史学问上头已是足够,便特意多在礼仪、琴棋书画上头教她,只是道:“《论语》公主已是学过了,那句‘不学礼,无以立’,公主想必也是知道的,多的我也不说了......”顿了顿,又说,“至于琴棋书画,公主也不需似下头那些刻意苦学用以娱郎君的那些人一般费心,依着公主的身份只需挑拣一两样学得精通一些,其余只需粗知便是——日后与人交际、后院消遣,这些总是需要的......”
一番话下来,情理皆有,大公主心里头也服气了,别别扭扭的挑了书画来学——这个崇文殿也教,虽是方向上头不大一样,先生们也不怎么挑剔她,可有些底子接着学总是更容易些。
至于伴读便没有这么好的待遇了,大公主学了什么,她们跟着学便是了,崔大家也不过是偶尔指点一二。
崔大家来了后,在场的几个学生们都跟着起身行礼,崔大家则是还了半礼,先是看了上回给大公主布置的十张大字,略指点了几句,指出她几点不足之处,布置了今日课业——一首诗和十张字。然后她便又令人拿了个汝窑花囊来插上新折的梅花,让大公主借此想一想,画一幅梅花图。
周婉婉和魏淑娴则是趁着崔大家空闲,小心的递了自己的书画上去,请她点评几句。
二公主早就习惯了,知道自己年纪小,必是要等崔大家教完大公主后才轮到,故而她便先拉了郑娥一同练字,还把自己的纸笔分了一份给郑娥,笑着道:“咱们先练字,等会儿崔大家便来了。”
郑娥倒也安之若素,拿着笔和纸和二公主一同练起了字。不过郑娥年纪小,故而二公主便分了一本薄薄的《千字文》与她抄,自个儿则是提笔抄写字更多的《急救篇》。
崔大家说了几句打发了周婉婉和魏淑娴后便特意踱着步子来看两人练字。她心里头自是十分看重二公主的,一贯觉得她心性纯良、识大体、耐得住,颇似皇后。这会儿,她便先停步看着二公主的字,略看了看便笑着道:“殿下这字倒是比前一段时间好些了,可见是用了功的。”又沉吟着道,“只是腕力仍旧欠缺,日后仍要坚持练习,否则这字骨便立不起来,显得轻浮。”
说着,崔大家便转头看着郑娥抄的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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