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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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棠棠站在原地,视线里那道高挑颀长的玄色锦衣没入喧嚣鼎沸的人群中，李承胤的背影坚毅而冷峻，猎猎翻飞的淡金色牡丹衣摆上织着炽热明烈的盛光,他就像是黎明前凝聚的最后一点墨色，裹着令人心惊的寒意以一种石破天惊的姿态强行将那些拢于黑雾之下的影绰秘密拖上台面。

饶是如今她依旧想不明白为何李承胤要对她说这样一番话,有关于断月弓的事情他就像是闲心顿起随意地提了几句,而他话里话外，均是藏着叫人如坐针毡的试探。

宋棠棠极轻地眨了一下睫毛,浅色的杏子圆眼微微闪动，视线里迎来另一道冷白的身影,江湛面容冷寂,凛凛阔步而来。

她有些恍惚地闭了闭眼,翻腾的思绪难以平缓,她微微偏着头，眼神失焦地落在虚空的某一处。

江湛描绘勾勒出她的半个侧身剪影，小扇子似的乌黑睫毛在眼睑下方罩下一层淡淡的阴影,少女一双春水梨涡抿得极紧,随着脚步一声一声接近,莹白贝齿忽然切进下唇,咬得唇色渐渐深红。

他的眸中于瞬间涌上一层骇人的杀意戾气，他从未因为自己做过的任何决定而后悔,然而此时此刻,他看见小姑娘苍白且脆若薄纸在风中轻颤的肩膀，黑眸渐敛,胸口涌上悔意铺天盖地，若是早知放任她和太子单独相处会叫她总是笑眼弯弯的脸上露出这样迷茫困惑的神情，他定不会轻易放手。

“你怎么来了？”甫一开口才惊觉自己的声线无比嘶哑,宋棠棠摁揉着眉心，脚步一转正过身子，她手指箍着喉咙，吞咽一口干沫。

江湛微微掀起目光，在她抬眼而来的瞬间压下所有暴戾的盛怒。他不发一言，支起手指，拇指用力地顶在她光滑细嫩的下巴，强硬且不容抗拒地摁开她的唇，然后把自己的食指横着抵进去。

“等不见你回来，便来寻你了......”他神色不虞，语气冰寒：“别咬自己。”

他的手指不知是从哪沾了点甜味，宋棠棠鼻尖耸耸，辨认出那是她今日抹发的栀子花梳头水。

一晌沉默，两人无言良久。

宋棠棠垂着眼，两人交叠的手紧紧扣在一起，掌心源源不断的传来热意，江湛搓揉着她像是被结了一层冻霜的五指，十个圆润粉嫩的指盖透着病态的白，他仔细地抽拉着她的每一根手指，半晌却始终暖不起来。

他沉着怒气，双手兜过她一双白白软软的手，抵在唇边轻轻呵气。

宋棠棠有些羞赧的想要往回撤出手，情急之下声线绵软娇俏地轻唤出他的名字：“......江湛。”

他低低嗯了一声，深潭寒窖的眸里滚着风雨欲来的暗色，明明有满腔的话想要质问，可是看她无助又怯瑟的一双眼，心底再有火都于顷刻间熄灭得片甲不留。

血液开始往回倒流，肌肤相触产生的温度终于让她迟钝僵缓的大脑慢慢运作开来，宋棠棠将自己的手指一根根塞进他的掌心，复地用力扣紧对方。

少女有些薄红的眼尾逼退一滴泪光，她重重吸了下鼻子，故作娇嗔的扭过头去：“你这是什么味道，难闻死了。”

江湛眉宇间稍有缓和之色，他想起四月四的夜晚，这个小姑娘披着满身的雾露和霜气一步一步坚定地朝他走来，两人并肩蹲在一起，她愤愤不平地打掉他的手，撅着嘴又气又恼。当时他对这位脑子不太清醒的宋二小姐报以一种敬谢不敏的态度，现在她终于逮到机会将这句话原封不动地奉还回来。

她好像将两个人相处的每一个细节、每一句话都记得很牢。

“梳得太多了，棠棠。”少将军眉目微挑，没撤开手，而是顺势在她柔软如云的粉颊上揉捏一把，“我身上都是你的味道。”

“......”

静寂一瞬，宋棠棠脸色蓦地通红，她不自然地用手推开他毫厘，小巧白嫩的耳廓像是被妆娘饰了层绯色的胭脂，少女容姿惊艳明媚，美人面含薄羞，胜过满园瑰丽的春色。

江湛随意轻笑，看她难掩羞窘地摸了摸面颊。阳光正盛，一寸一寸的明亮洋洋洒洒地泼在她的蛾眉皓齿，衬得少女略施脂粉的小脸莹瓷如玉，额心蹙起的郁结早被缀着的花钿额饰取而代之，他伸指轻轻拨动一下，那细白光洁的珍珠额帘叮铃撞在一起，晃起几丝细细的轻响。

“你以为你就好到哪里去吗......”宋棠棠默了片刻，感觉到手心贴着的脸颊温度退下来，才不甘示弱的还嘴：“我一闻到雪松味就知道你来了。你是整日都把衣衫泡在雪松香里了啊。”言罢还故作嫌弃地捻住鼻子，五指合拢朝他挥了一挥。

话虽然是这样说，但宋棠棠从未觉得江湛身上的气味不好闻。他同她惯用的那些瓶瓶罐罐的梳头水的味道截然不同，清冷蔚然的雪松香就像是百尺山巅的皑皑霜雪，透着股与世隔绝的超尘出俗。

思及此，宋棠棠有短暂的愣神，她这样算不算是把江湛从神坛拉下来，让他回到了白虹贯日的人世间？

“如此不是甚好？”他眼风扫过来，眼底含了玩味：“若有一天我们失散，也总是能凭气味将彼此认出来。”

宋棠棠立时撇嘴，一双灿若星辰的明仁杏眼疏忽黯淡，她攥着粉拳，在他胸口绣有百蝶穿花的衣襟上不轻不重地捶了一下，“我不许你说这些话。不管发生什么，我们总不会失散的。就算失散，你也不能凭借着梳头水的气味把我给认出来。”

一句话彻底让他心中缠绕不去的烦闷乖戾涣然冰释，江湛唇角微不可查地勾起来，望向少女的目光凝满温柔和专注。

他抬手为她扶了扶发髻上簪着的榴花，两人姿态亲昵旖旎，她任由他轻柔动作，诸般思绪复杂。

这朵榴花曾被他采摘用以彩头，而他现在......却更想衔住她口中的樱桃。

“我想好了......”

“什么？”少年扬起眉，传达着疑问不解的讯息。

宋棠棠深深吸了一口气，旋即绽出一个爽朗亮眼的笑容：“我想好了，就给它取名脏脏吧。”

从江江到脏脏？

江湛摇头失笑，任由她去了。

我到底是舍不得的。

宋棠棠在心里默默想到，我们有过生死之交，有过推心置腹，江湛因为我而渐渐融化了冰封千里的心，他从来都不是自己的一个攻略目标、任务，或者是游戏的通关副本，江湛他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她无声叹息，轻轻地靠过去，额头枕在他的心口的锦缎薄绸。

“你都不想问我吗.....”宋棠棠轻声细语，音声婉转洋洋盈耳：“你不好奇太子殿下都对我说了些什么？”

他揽过少女纤细楚腰，下巴虚虚搁在额间，“你若想告诉我，你自然会说。”

“你还会玩以退为进这一套呢。”宋棠棠低言腹诽，喉间滚出几声笑意后，她往前靠了靠，感觉到江湛清瘦修长的手掌从她的后颈一路顺到腰窝，少年声线沉凉如水，恶意在她腰窝上拧了一拧，“又没有好好吃饭？”

“我有好好吃饭。”宋棠棠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那点隐秘的心思不复存在：“而且什么是‘又’，说得我好像总不吃饭似的。”

他状似叹息地长喟，呼吸喷薄在她耳侧脖颈下薄薄的肌肤，“棠棠乖。”江湛俯下几寸，眉目低垂，他的声音带着诱哄，许是察觉出来她心情起伏不定的微妙，想要引她多说几句话。“好好吃饭，可以长高。”

“......”

最！好！是！哦！

作者有话要说：　　我就喜欢写两个小朋友谈恋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