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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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十个穿着黑衣短打的蒙面人戴着高帽斗笠,黑色面纱之下只露出一双如狐狸精光绽绽让人颇感不适的狡猾眼睛。为首的那人剑指宋棠棠，不疾不徐地笑了一声：“二小姐，性命留下。”

话音如魔鬼低吟飘入耳中,宋棠棠大脑急速运转，于瞬息间明白过来,这一批人要的是她的性命而非朝阳公主,若是当真如此，也许她还能为朝阳博得一线生机......

打定主意,宋棠棠咬着下唇直至口中弥漫开浓烈的血腥气，身下的小枣马状似癫狂地在暴雨中撒蹄狂奔,上颠下颠至她腹中一阵剧烈明白的绞痛,宋棠棠五指攥紧缰绳,喉间涌上滚烫的气息,她几欲干呕出声。

几人轻功无形而来，合力拍掌击向小枣马，那马前蹄高高撅起,扬起迷眼的风沙尘土无数,却是像被人点了穴道,一动也不动了。

宋棠棠紧紧护住朝阳,重重喘息道：“你们要我，那么放过殿下。”

朝阳泪眼迷蒙,却也是听见了宋棠棠字若千金的话语,惊得一叠声拒绝道：“不......不！本宫一人事一人担，你们不要为难二小姐,她受伤了，她......”

“殿下！”宋棠棠不容拒绝的截断她的话，呵斥道：“殿下听我的！若是有机会逃离,殿下去寻少将军，他会来救我！”

朝阳早已分不清自己面颊上淌落的究竟是雨水还是泪水，她欲言又止的还要说什么，却见宋棠棠双眼无比明亮，眼底里一丝慌乱惶恐都没有。少女身受重伤，却不显任何的狼狈之色，反而是挺直了腰身，直面那一群银光霜刃要人性命的杀人凶手。

她......

朝阳用手背揩去额前的雨水，她狠命压抑着自己惧怕的情绪，她是公主，应该是她护着宋棠棠，而不是宋棠棠护着她。朝阳打定主意，她朝着那群黑衣人大声喊道：“喂，你们知道我是谁吗？我可是李宥语，是当今陛下唯一的朝阳公主！你们胆敢伤我，我父皇和兄长就是掘地三尺，也会将你们扒皮抽骨，让你们死无葬身之地！”

“殿下？呵呵。”男人冷冷一笑，他眼中寒意森然，冷冷杀意逬现，他往地上淬了一口唾沫，不屑道：“死到临头还敢口出狂言，你是公主又如何？性命还不是被我们兄弟拿捏着？要不是领了命，这今日呀，宋二小姐也不会孤孤单单的上路咯。”

“说来公主殿下还该感谢咱们几个哥俩，要不是我们绊了一路那匪徒，殿下还能安然无恙地在这儿同咱们兄弟颐气指使？”男人笑声猥琐，看向朝阳的眼神更加猥琐：“只可惜，我们要的项上人头只有宋二小姐这一颗，殿下若不想自找麻烦，还是赶紧歇了话头吧。”

说完，几人刺耳的笑声响作一团，宋棠棠闭了闭眼，雨珠渗进浓密的眼睫毛里，再张开时，眼瞳好似蒙了一层浅薄的雾气。

宋棠棠窸窸窣窣地去摸朝阳颤抖不停的手，安抚似的轻轻拍了两下，温声哄劝：“殿下莫怕，既然他们针对的目标不是你，那么一会儿殿下去找应寒......”

话头一紧，宋棠棠猝然回身，可视线所过之处唯有天地间一片密不透风的巨大雨帘，再没有清隽少年那一身天之青水的出尘衣袍。

“哦对，二小姐是在找少将军安排在你身边的那个护卫吧？哈哈，那位可真是个棘手人物，费了哥们好大一番心血。”油腔滑调的腻人声音传来，宋棠棠心跳重如擂鼓，正想旋身一探，却不料不牵扯到肩上的伤口，她疼得猛打了一个寒噤，伤口顿时撕裂几分，痛意急急席卷而来。

“棠棠、棠棠！”朝阳急得连唤她的名字，她只看见这位总是带着笑的二小姐面色薄冷如一张苍白的纸，鲜血淋漓的伤口让人望而生怖，那支黑色的箭矢嚣张跋扈地扎在她肩背上，她一动，那箭身就往里又没了些许，细细密密地渗出血迹来。

朝阳只觉得自己呼吸都要凝滞了，宋棠棠讪讪抬眼，对她勉力地勾起唇角，甫一张口，喉间猝不及防地呕出一大口鲜血，喷了朝阳一寸脖颈和衣袖。

朝阳颤颤举手，想要拭去她唇边的鲜血，可是怎么擦，那红色的血却是越来越多，越来越多。朝阳眼中热意汹涌，她紧紧咬着牙，不敢放声痛哭。

“......不用了，殿下......”宋棠棠摁下她的手，气若游丝地靠进她肩脖，精疲力尽地摇头：“殿下......不用担心我......我、我没事的......”

“你别说话了！”朝阳抽着鼻子，低声辩驳回去：“别说话了、别说！你别闭上眼睛啊宋棠棠......宋棠棠！你想一想江湛，想一想你大姐姐，还有你的爹娘啊！”

“......”宋棠棠虚弱至极地失笑：“殿下真爱开玩笑......我又不是马上就要去死了，殿下说得好似我正在给殿下准备遗言。”

“放心吧殿下......”她断断续续地说着话，宋棠棠的神智虽然已经不大清明，但她有一点是记得清清楚楚，宋二小姐就是死，也断然不会是死在这个时候。

“老四，箭法倒是退步了。”其中一个男人声音粗狂，笑声像吞了一嘴的粗砂颗粒，剜着耳膜生疼。“曾经号称百步穿杨，如今居然栽在一个小丫头片子身上。”

那个名为老四声音听不出情绪，也听不出是哪一人，他道：“二小姐反应堪称神速......”他凉凉地笑了几声，含了令人作呕的玩味和下.流：“就不知道接下来，二小姐还有没有这个本事，能从咱们兄弟手中死里逃生了。”

“哈哈！老四当真不懂怜香惜玉。”又一人抽出佩剑，狠狠地钉入地底，他看着宋棠棠因为急急冷雨之下的紧贴在腰线身段的轻薄罗衫，少女身姿诱人娉婷，虽还未完全长全，却已初显倾国之姿。他舔舔嘴唇，慢呵呵地笑道：“宋二小姐果真是玉一样的美人......”绿豆大的眼睛一转，又落在瑟瑟发抖的朝阳身上：“嗯......公主殿下也不错，要是能给她们二人开个.苞，我也就此生无憾了！”

宋棠棠听着他们不堪入耳的淫言秽语，脑中嗡嗡作响，她不知道自己背上中的这一柄箭矢有没有毒，她的身体一半陷入了冰冷的湖水中，另一半却像是被烈焰炙烤着，五感分裂如冰火交加的感觉烧得她昏昏沉沉，眼皮子像是挂着铅锤，抬眼间费尽力气。贴身的里衣沉甸甸地灌满了湿冷的雨水，刺骨寒意从脚心蔓延至每一寸的骨头缝里，宛如毒蛇吐着凉飕飕的蛇信子，只待给她一击毙命。

宋棠棠长长地呼了一口气，她气力不支地垂下原先摁住伤口的手，纤白五指黏着结成血团的鲜血，从她青葱似玉的指根一滴一滴滚进泥地里，被雨水冲洗浇灌，瞬间隐匿于无形。

宋棠棠眨着眼睫上的雨珠，努力抖落出一片隐晦迷蒙的视线，这么大的一场雨，李承胤肯定是不会随意放任朝阳公主不带任何护卫在这危险重重的密林里乱晃，只要她再稍微多套几句话，努力拖延住时间，那么她们两人能一道生还的几率要高上许多。

少女生生吞咽满唇齿的鲜血，她扬起一个轻蔑的笑容，一字一顿道：“你、配、吗？”

万物霎时失色，黯淡无光的天地间只有她这样一个含着殷红鲜血的笑容构成了唯一一抹惊心动魄的灿亮颜色。

她明明已经是生死未卜，却还能放肆挑衅，少女姿容艳丽，她身上的重伤无损她美貌的一分一毫，反而平添上几道异样妖娆的美感。

宋棠棠咳了一声，毫不在意地随手抹去唇边烈烈鲜血，她慢慢笑道：“你以为你替你主子杀了我，你们就能苟活？你今日是要了我的命，可殿下还在这，你以为，你们有几成可以活命的机会？”

其中一个男人被她的气势惊了一惊，随即心中大恼，他猛地拔出剑，狠狠砍向手旁的一颗榕树。

这话纯粹是在炸鱼，宋棠棠停了一停，笑意更深，“一个偌大的相府岂会任人宰割？你们替那人卖命，等事情一结果，等来的无非就是见血封喉刀下死鬼。更何况，我身边还有公主殿下，还有少将军，这盘棋局中，我不认为有哪一方势力可以与三姓抗衡。”

那男人却像是被她提点了一番，露出恶心的黄牙吃吃笑道：“......多亏二小姐指教，咱们兄弟虽然动不了公主殿下，但是弄她个半残痴傻、生不如死，也是信手拈来的事情。”

朝阳闭上眼，不敢再听也不敢再看，而她身后的少女坦然直视着那群黑衣人，冷风寂寥，雨声肃杀，少女目光澄澈，她舔去齿间的血液，绽出一个直教天地风华皆数黯然失色的笑容，“是，你说的不错。要弄残或弄废一个人对你们来说也许是家常便饭的事情，但你们却忘了一件事......”

她故意缓缓，手中却狠狠地攥紧了拳头，她感觉到自己身体里的所有气力都在随着这一场大雨的浇洗而消耗殆尽，她等不及，也等不来了。

“什、什么？”

狂呼海啸的雨声如厉鬼狰狞哀嚎，那人神色蓦然巨变，他们在千钧一发之间抬手举剑，雪亮银光在昏暗天地间骤然横斩下一片亮色，宋棠棠终于苦苦支撑到这一刻，应寒带着满身的血腥气裹着目赤欲裂的杀机从天而降，少年面色冷寂沉肃，手起刀落，快若无形，已有三颗人头滚落在地，死前惊慌无措的瞪大双眼，似乎不敢相信自己就这么轻易地命丧黄泉。

而有人更快地反应过来，宋棠棠躲闪不及，从怀中掏出江湛的折扇硬生生地在千钧一发之间架住了寒光闪闪的锋利剑刃，那黑衣人目露难以置信，宋棠棠费劲气力地“哈”了一声，看着应寒从身后劈光而来，她缓缓地笑，如妖精一样蛊惑人心。

“你们忘了......”她凑近些许，笑容华艳薄凉：“忘了我同不同意！”

人头咕噜噜地掉进一个垂直深坑，这场杀戮于顷刻间拉开帷幕，却仅仅是掀开了冰山一角，更多的黑衣人从暗处中跳出，应寒身上已经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口，被雨水一冲，新的血液又断断续续地淹没了伤口。

宋棠棠撕扯下自己腰间的一块绸布，捏成一团后咬进口中，朝阳被她惊得语无伦次，一句话还未完整说出，就眼睁睁地看着宋二小姐以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姿态，反手握住肩背上的黑色箭矢，奋力往外一拔！

“啊——”

嫣红似火的鲜血焚焚绽放如满室的红色芍药，宋棠棠吐出口中的碎布，对着朝阳最后一笑：“殿下，对不住了！”

朝阳甚至看不清她的动作，耳边只有一阵喷薄而出的温热血液和刀刮似的雨点风声，宋棠棠知道应寒武功高强，但到底寡不敌众，再者他又负了伤，强弩之末能撑多久，能不能撑到援兵赶来，她不敢肯定。

“应寒！”宋棠棠再也抓不稳缰绳，她用尽最后气力歇斯底里的叫他的名字，而后手中握着的黑色箭矢狠狠往马肚子扎去，那马再次受痛，宋棠棠眼里泪光闪烁，她别无办法，把看傻了的朝阳往一旁早已经看准的一块泥地狠狠地将她往下一推：“保护朝阳！”

天边电闪雷鸣，最后一道青灰色的明光劈开这片腥风血雨的土地，朝阳视线的最后一刻，是那被鲜血染红了的白色马鬃，和少女没入无边夜色的单薄背影。

作者有话要说：　　呜呜呜大家的留言看得我好感动，不过不用担心我了，还是担心一下我们的二小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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