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1、世界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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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福低眉顺眼地说：“老太太教训的是,明个我一定早起。”

徐老夫人没想到他这么乖顺，一时倒有些不适应。

春福瞄了眼徐老夫人的脸色，小心翼翼地说：“既然现在时候不早了,我去替你们做午饭吧。”

徐老夫人没开口,小桃则偷偷使了使眼色，无声地比了个口型。

——快去吧。

春福会意,跟猫捉耗子似的，一溜烟儿就窜进了灶房。

小桃没忍住偷笑了两声,徐老夫人横过来一眼,她连忙捂住嘴,止住了笑意。

自从知道老太太以前是御厨后，春福就动了点心思,中午做了几道普通的家常菜之外，他又暗戳戳加了一钵酸辣粉和平日里卖的凉糕,另外还有两道尝试做的新菜。

等把菜端上桌后，南九恰好也从城镇上赶回来了，他看到桌上丰盛的午膳,有些傻眼，正猜测今天是不是什么重要日子。

徐老夫人坐在正中央的位置,小桃在一旁悉心伺候,徐先湫和春福则坐在桌上，各怀心事地等着老太太先动筷。

徐先湫像是才留意到今个的饭桌，他转过头,看向坐在旁边的春福，轻声道：“表嫂，你不用弄这么多菜的我，我和祖母都胃口小,吃不了多少。”

听到他这话的春福有点尴尬，其实他的目的是想让老太太帮他试菜的，不然也不会花心思做这么多。

他僵硬地笑了笑，道：“有南九在，不会吃不完的。”

突然被叫到的南九眼里浮出一丝窘态，脚步略慌乱地出了堂屋。

小桃看着他背影，幽幽叹道：“还是习武之人好，吃多少都不会胖。”

看到小桃只往徐老夫人碗里夹了那几道家常菜，却独独跳过了春福想让老太太试味的那两道。

平日里这老夫人吃的就少，春福看这架势，猜到徐老夫人应该要落筷了，他有点坐不住，忐忑不已地开口道：“老太太，要不尝尝这粉条。”

“酸辣的，应该合您胃口。”

他其实猜得不错，徐老夫人现在已经吃了七分饱，听到春福的话后，她抬起头，耐人寻味地瞥了眼春福。

春福心里隐隐猜到老太太恐怕是察觉到了自己的目的，心里略有些不安。

徐老夫人执起筷，但并未夹桌上的粉条，而是指着刚刚尝过的小葱拌豆腐，道：“太淡。”

随后她又分别指出刚刚尝过的那几道家常菜出现的问题，例如姜爆肉丝里的肉丝太老，酥炸鱼火候太旺，外面有点糊了，一番点评完，却始终没动那一钵粉条和春福弄的新菜。

聪慧的徐先湫发现了春福的目的，替徐老夫人夹了一筷子粉条在碗里，“祖母，表嫂辛辛苦苦做出来，您就尝尝吧。”

徐老夫人沉下脸，猛地将筷子拍在桌上，语气严肃道：“我已经尝够了。”

“这菜只要端上了桌，无论哪道，少不了被人品尝，你连自己吃的都弄不好，又如何让其他吃的人满意。”

语罢，她面向春福，冷淡道：“我来这，不是教你做菜的，劝你趁早放弃脑子里的那些念头。”

春福垂下眼，神色有些黯淡，小声道：“是。”

“祖母……”徐先湫有些看不下去。

春福却大大方方地打断道：“老夫人说的对，是我考虑不周。”

因这一番小插曲，几人的气氛都有些尴尬，吃完饭老太太就去屋里午睡了，春福则看着自己的那钵酸辣粉出神。

南九盯着他背影，有些欲言又止，春福察觉到后，朝他笑道：“别杵这站着了，你去吃饭吧。”

“许是不合老太太口味。”南九笨拙地安慰道：“我很爱吃。”

徐先湫原本也想跟着回自己屋里，听到两人的对话后，他犹豫片刻，还是来到了春福的身旁。

他问道：“表嫂，你还在为祖母的话，感到烦心吗？”

春福摇了摇头，看了眼徐先湫的碗，道：“我只是在想，我做的酸辣粉是不是真的看起来难吃。”

徐先湫担心他生气，眼里闪过一丝惊慌，小声解释道：“不是难吃，是因为我平日里不吃辣，表嫂做的凉糕我吃了，真的很好吃！”

春福突然有点明白老夫人那番话的道理了。

这世上每个人的口味千奇百怪，但一道菜却有局限性，当然若是把这道菜做了几十年，味道和名声都够了，那也不需再担心客人，但春福相当于是个半路出家的和尚，一切都才刚开始，而他现在就是太自信了，自己一个在现代连厨都没下过的外行人，去妄想同县城里有种十几年，或者几十年的大厨想比拼，这未免有些不知天高地厚。

饶是他开的这面馆，真的可以红极一时，但人总有吃腻的那一天，古代又不像现代那么交通便利，客源更新的快，再者若是碰到徐先湫这一类的客人，那无遗是在无形之中流失了一大批客人。

徐先湫看到春福的脸色变了又变，不由面露担心地喊了声，“表嫂？”

春福回过神，从凳子上站起身，拍了拍徐先湫的肩膀，“我没事，多谢你了。”

他收拾起桌上的碗筷，小桃伺候完徐老夫人，也出来帮忙了。

两人回灶房的时候，小桃突然说：“老夫人刚在屋里念叨这几天嘴巴淡，晚上想吃点辣的。”

春福一愣，担心自己误会了那太太的意思。

小桃冲他眨了眨眼，若有所指道：“晚上老夫人都不怎么喜欢吃饭食，要不下点面条吧，若是没有面条，中午将就那粉条也行。”

春福就算再笨，也明白了那老太太是什么心思，暗自开心地点了点头。

吃完午饭，春福叫上南九，一起去田里收稻子。

今天南九开始适应了，没有像昨天那般出洋相，两人的动作也快了许多，不到半天时间，就割了半块田。

春福热得一身臭汗，脑子嗡嗡的，他用汗巾擦了擦脸，“今天就先这样吧。”

他递给南九一壶凉茶，然后拿起自己的那壶也咕噜灌了几口。

南九热得面颊通红，这些天他跟着春福忙前忙后，比之前黑了不少，连轮廓都显得硬朗了些。

两人麻溜地收起农具，顶着大太阳回了家。

徐老夫人已经起了，春福同她打了招呼，她看了眼春福满头大汗的脸颊，很是冷淡地嗯了声。

到了晚上，春福想起徐先湫不吃辣，又单独下了碗葱油面。

中午才被教训过，这次春福不敢再贸然行动，先上了两盘凉菜，小桃冲他悄悄点了点头，春福这才把那碗酸辣粉端上了桌。

怕他们上火，他还提前熬好了绿豆汤。

看到徐老夫人动了筷子，春福下意识地屏住呼吸，默默留意着她的反应。

徐老夫人吃进去后，先是皱了下眉，随后又舒缓眉峰，慢悠悠地喝了勺旁边的绿豆汤。

春福不知道她这反应是好是坏，心里越发惴惴不安。

半晌后，徐老夫人掀起眼皮睨他一眼，“你从哪儿学的？”

春福信口胡诌道：“我以前有个远方亲戚，他教我做的。”

徐老夫人不咸不淡地嗯了声。

见她没说什么，春福有点摸不准，干脆鼓足勇气问道：“老太太，您感觉这粉味道怎么样？”

徐老夫人用丝帕擦了擦嘴角，淡淡道：“还行。”

“但能吃的人不多。”

春福不算太笨，老太太这么一点，他立马心领神会。

这酸辣粉味道重，大户人家的千金肯定是不能吃的，年纪大一些的人也不爱吃，剩下的平民百姓，还有除开一些不能吃辣的人，剩下能吃辣的，还要考虑他们能不能接受这个口味。

吃完饭，南九去柴房帮春福安榻。

春福则一边洗碗，一边想着徐老夫人的话。

半夜，他躺在榻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干脆推门去了院子，准备透会儿气，结果竟看到早该歇息的徐老夫人在枣树下坐着，正压抑地咳嗽着，那张严厉的脸此刻也显得很是疲惫苍白。

春福隐隐猜测是那碗酸辣粉的锅，心里有点后悔，连忙喊了声，“老太太。”

见春福出来，徐老夫人立马正起身，神色冷漠道：“这么晚都不睡，难怪白天起不来。”

“老太太放心，明早我一定能起。”春福进了灶房，端了碗凉开水出来，递到徐老夫人的面前，“喝点水吧。”

徐老夫人没拒绝，接过来浅浅地抿了一口。

春福看到徐老夫人额间的虚汗，不由满脸歉意道：“以后我再也不会弄这些给您吃了。”

徐老夫人搁下碗，冷淡地瞅他一眼，道：“以后做不做都随你，但咳症我一直都有，与那碗粉毫无干系。”

听到这解释后，春福有点惊讶，须臾后，他神色犹豫道：“但饮食还是要清淡一些为好。”

徐老夫人没再说话，缓缓从石凳上站起身，快进屋时，她忽然丢了句，“做菜一团糟，面食还算过得去。”

“……”

春福眼里一怔，还没来得及反应，徐老夫人已经回了屋。

头一次被这老太太夸，他竟还有点不适应，回到柴房里，心里都还是平静不下来，但直觉告诉他，老太太这话里，或许还隐藏着另外一层意思。

莫非……是在说他以后可以只专研面食吗？

但县城那种铺子，面食这一类都是饭馆居多，很少有馆子是专卖面食的。

等等！

春福忽然想到，他做的这一类，完全可以当成早餐来卖。

虽然说古代人很少吃朝食，但大户人家里其实还是会用一些，加上这朝代近两年，实行三餐制，有些地方也在开始习惯用早饭，县城那种大地儿，吃朝食的百姓应该要普遍一些。

有了主意的春福，睡意也袭来了，心满意足地睡了过去。

翌日，他果然起了个大早，替他们备好了早膳。

看到地上有点湿，应该是后半夜下了雨，春福见天色还早，刚打算去田里看看。

他同南九说了声，便出了门。

晨日初升，大雾弥漫，视线受了影响，连周遭的景象都看不太清。

没走多远，他突然听到后背传来一阵细微的窸窣声，春福以为是南九跟上来了。

“我不是说等会就回去了吗？”

没听到身后有回音，他机敏地察觉到一丝危险，忙不迭回过头，但为时已晚。

后颈猝然被人出手重击，春福痛得脑子晕眩，脚步不稳地倒在旁边的玉米地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