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窦伏苓身上仍是先前为了行路方便而换上的便服,眼下去见长辈,即便城阳侯隐居山间再不拘礼节,这一身确实不合适了。

那厢卫谚仍想寻个时机开口,却被窦伏苓连推带搡地赶出了屋子。他只得无奈地负手立于廊下,背身望向院墙上的四角青空。只约莫半柱香的时辰过去了,内里仍无动静。

卫谚转身,抬手敲了敲木门,红栒却忽然打开门,朝他道:“女君还未通发,请君侯稍等。”

卫谚:“……”

他同窦伏苓一齐出行赴宴又非只此一次,自然晓得她此番是故意为之的。转身继续无奈地望着天,他缓缓吐了口气……方才,不该逗她的。

先前在窦章生辰的那日,窦伏苓便见识到了旧时大户的仪礼规矩,传膳至堂上用膳,中间约莫仍隔了一炷香的时辰。故而她拿捏着时辰,虽有心吊着卫谚,却还是赶在城阳侯付夫妇前到了前堂。

知晓卫谚拜访,城阳侯便吩咐庄子里的从人布了家宴。卫谚同窦伏苓至席中时,赵惠夫妇虽未到,赵沨却是到了。大抵还气恼着方才窦伏苓不与她明说身份,她那张小嘴儿仍撅着,只朝卫谚略略见了个不甚走心的礼,到了窦伏苓面前,却是只闷闷剜了她一眼,便兀自走开了。

见她竟将心绪都写在了面上,窦伏苓心底哂然,不过如此亦好,省得一个身量与她相仿的十五六岁小姑娘唤她婶婶,让人觉着凭白老了数十岁。

赵沨转身入席的片刻,城阳侯便携着夫人柳氏入内。人至七十古来稀,可古稀之年的城阳侯却精神矍铄,一头花白的银丝一丝不苟地束入青玉冠内,步履声风,眉眼锐利,很有一番叱咤沙场的遗风。城阳侯虽已归隐山间,亦不大看重繁文缛节,只窦伏苓瞧着,屋里三人,衣饰用度,却无一不是凡品,同这处处藏了江南雅致与山间野趣的庄子有些不搭配。

实则卫谚告诉她兵虎符仍在城阳侯手中的时候,她便猜测这位城阳侯大抵并未如世人所料那般出尘。眼下见了,窦伏苓只觉果真如她先前猜测,这位城阳侯虽做出了个遁世的模样,终究还是贪恋俗世罢。

幸而她赴宴前她换上了包袱里最端庄的绕襟深衣,长辈瞧了皆会欢喜的那种端庄。

待卫谚携着窦伏苓向二位老者见完礼,城阳侯夫人柳氏显然是将方才赵沨的言行收入了眼底,含笑应了窦伏苓的礼,便朝着赵沨唤道:“阿沨,过来,不得无礼。”

赵沨闻言,起身走来,却并未遂柳氏的意向窦伏苓行礼,转而亲昵地挽住了柳氏的手:“祖母,她方才诓我。”

“莫胡说,定又是你惹出来的祸事。”柳氏笑着,三言两语将此事揭了过去,只是一双眼含了疑惑,却始终不曾从窦伏苓面上挪开。

窦伏苓又非当真只有十七岁,怎会瞧不出聊柳氏的意思。她本不想再同赵沨争论,只心头原就因卫谚那档子腌臜事窝了一团无名火,眼下赵沨诬告在先,她便再不在乎同一个小姑娘计较是否失了身份,只向赵沨迈出步子,带了从前检查新人报表错处时的凌人目光,直视着她问道:“敢问侯女,方才我是否报了名姓?”

窦伏苓气势太强,赵沨不禁向后退开步子:“……是。”

“那又何来诓骗一说?”

“你怎这样不讲道理!只报自己的名姓,却不说你是卫世叔的妻子,害我没得说了许多……”赵沨仍絮絮说着,只到后来,却声如蚊蚋。

窦伏苓却听笑了:“姓氏名字,本就是识得一人最好的符号,可为何我自报名姓不够,还要带了夫家的名号?”

闻言,赵沨真大了眼睛,似不可思议:“你这人好生奇怪!女子出嫁,自然是要冠夫姓的。在你的窦姓前,当然还有一个卫姓——”

“——阿沨!”柳夫人突然出声,疾言喝止了赵沨,“你一个还未出嫁的贵女,怎可如此胡言?”

窦伏苓心知这般争论,便趁此时机敛了眸子,朝赵惠夫妇欠身施礼,又对赵沨微微颔首:“如此,我同侯女见解各不相同,再这般争论亦是无用。扰了诸位清净,晚辈罪过。”

柳氏笑着摇头:“无事。这庄子人气儿少,我倒巴不得多谢年轻人闹腾呢。”

赵沨见此情状,更是不悦,愤愤入了席。

赵惠携柳夫人入了上座,这才笑指着下首处的赵沨,道:“这丫头从小在长安长大,前些年跟着回了城阳后便一直住在山下侯府里头。你们也晓得,赵氏到了她这一辈,正房里就剩了她一个,故而打小便被母亲娇惯着,失了些礼数,勿怪。”

窦伏苓堪堪将要坐到案后,闻言,只得又起身朝赵惠行礼。站于她身侧的卫谚却只微微颔首,神情莫测。

窦伏苓看向卫谚,不知他想着什么入了道儿,一顿家宴,惯常舌灿生花的人却只有寥寥数语,害她不停应付柳夫人家长里短的问话。

还有赵沨显然藏了小心思的敬酒。

正当窦伏苓欲再拿起案上斟满的酒爵时,卫谚却忽然径直伸手至她案前,拿起了酒爵,遥遥地举杯向赵沨示意,又仰头一饮而尽:“夫人不善饮酒,世叔陪你喝可好?”

赵沨吓得当即松开了手中酒爵。

卫谚侧首笑望着她,将手中的空酒爵送回到她案前。

窦伏苓收回目光,敛眉撇开脸去,再不望他。趁旁人不注意,还悄悄伸手将那樽酒爵推远了些,她才不愿同卫谚共用同一樽酒爵……

大抵今日火气足了些,令她忘了眼下的这副身子不过只有十六七岁,而非后世她那经过职场酒宴千锤百炼的二十七岁身骨。且城阳侯的酒委实烈,初入喉只觉甘醇馥郁,待回过劲儿的时候,她只能醉倒在卫谚怀里任他将她抱回了厢房。

******

记不清这是来到此处后的第几回宿醉,只知扶着突突生疼的脑袋起身时,卫谚已不在院中,听闻红栒所言,却是一早便被城阳侯唤了出去。

前夜下腹的酒水似仍在胃底翻涌,窦伏苓强撑着用了些稀粥暖胃,便再也没有了食欲。

昨夜竟同赵沨闹得这幅田地……坐于院中思虑良久,她拿了昨日赵沨落下的桃花粉,并着一盒备用的唇脂一同撞入锦匣内,终还是打算寻赵沨说和。毕竟,总该有人先搭个台阶,而偏生此时她又是叨扰客居于此的那一位。

赵沨的院子离她同卫谚的这处院子并不远。出了院门,唤住了个匆匆而行的洒扫婢子,只消一问,便都晓得了——中间原不过隔了个假山曲水的小花园子,无怪乎昨日在这儿撞见了赵沨同侍婢说悄悄话。

窦伏苓寻过来的时候,赵沨方才梳洗妥当。见了窦伏苓,她讶道:“你怎么来了?昨夜的酒还不够喝么?”

看着红栒将手中的锦匣递给赵沨身边的侍婢,窦伏苓笑道:“酒甚好,只是我酒量浅薄,却要辜负了你的美意。我来给你送昨日落在我那儿的妆粉。那匣子里头还有盒唇脂,权当昨夜令你生气的赔罪了。”

赵沨怔了怔,只转瞬便又恢复了神色,朝着窦伏苓淡淡道:“别以为用这些便能收买我了。”

窦伏苓笑应:“我只求问心无愧,侯女如何想,自然不是我能干涉的。”

闻言,赵沨却忽然收起先前漫不经心的神色,行至窦伏苓面前,细细打量着她:“你真的好生奇怪!寻常我这般说了,面对之人必然诚惶诚恐地退了出去。”

窦伏苓仍笑望着她,似等着下文。

赵沨续道:“你却不同……啊!定然因你父亲位列三公,才这般有底气。你如今是正经的睢阳侯夫人,我那远方表姐却——

窦伏苓敛了笑意,眸色深深,望向赵沨,径直打断她道:“——侯女说什么,我却不明白。我嫡姐如何了?”

赵沨噤了声,直直打量着窦伏苓。未几,终是后退小步,抒了口气,侧首去看侍婢放在妆台上的锦匣:“……你可用了早膳?”

窦伏苓微不可见地松了口气。

赵沨未听见回应,又道:“同我一起去祖母那处问安用膳。在旁人家里头投宿,都不晓得晨昏定省向长辈问安么?”

望着赵沨欲言又止的神情,窦伏苓无言失笑。虽在初来时已用过了稀粥,却到底还是任凭赵沨拉着她去了柳夫人院中。所幸她并未料错,赵沨到底只是个骄纵了些的小侯女,对她的所有莫名敌意,皆源于昨日多言告诉她的卫窦两氏联姻之逸闻。

柳夫人同城阳侯并未居于同一院中,是以窦伏苓未曾在此处遇上卫谚。只是二人还未在柳氏院中久坐,便忽有从人在院外道卫衣求见。因这到底是女眷的院子,不同于睢阳侯府,卫衣不便入内。红栒得了窦伏苓的意思,便欠身退出了屋子。

未几,红栒匆匆入内,俯首在窦伏苓身畔轻声耳语道:“君侯在庄子前的思源湖畔跪了一个时辰有半,衣侍卫来寻女君至城阳侯处求情。”

作者有话要说:  [“一树梨花”邀请“窦大”、“土木心真”、“韩鄢”加入群聊]

一树梨花:怎样才能让心尖尖上的女子欢喜?在线等!急!

窦大:送胭脂。

一树梨花:她自己会做……

土木心真:想不到卫三你有朝一日还能问出这种话。

一树梨花:滚滚滚!

韩鄢:投其所好。

一树梨花:……

一树梨花:……多谢,抱拳!

窦大:不对!我妹妹怎么了?@一树梨花

窦大:@一树梨花

窦大:@一树梨花

[系统通知:群聊不存在]

窦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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