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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日他给蔺观的私印虽是仿制的,但蔺观却不知个中原委。窦伏苓虽不明卫谚为何要佯作西部都尉的友人,可为了不令蔺观发觉破绽,卫谚就必须将私印讨回,她自然是知晓的。故而未多想,当即便应下了卫谚吩咐。
待三人相安无事地入了公丘,越向西行,窦伏苓却越觉得不对头来。西城门上的楼阕遥遥在望,她忽然想起分别时卫谚给她的帕子。
从包袱内取出帕子,一丛桃枝倏地从帕子滑下,轻轻落至腿间。她拾起桃枝,有些许花瓣,因这一路颠簸,早已与枝头花蕊分离,了无生机地缩在一旁衣裙之上。
“君侯有心了呢。”耳畔响起红栒低低的惊叹。
窦伏苓又将目光放至桃枝之上,心头却似突然被柔软的粉色花瓣划过,浮起丝丝悸动……她不过在马车内随口叹了句不虚此行,他竟真的替她折了支桃花。可她的心思,他究竟知不知晓呢?
借着从车帷透下的光亮,转着手中的桃枝,她喃喃:“花虽好看,可折下不过数日便要凋去,还不若在枝头烂漫一季呢……”
红栒从她随身的妆奁中取出了那枚如意简纹蓝白缎腰圆荷包,将窦伏苓衣裙上的落花拾起,一一装入荷包内:“婢子幼时曾见武安侯府里的姐姐们将折下的花浸于水中,可令它们常盛,女君不若一试。”
以水养花,并非长久之法。可她仍是随红栒一并将桃枝上的花折成寸许,并着那些零落的花瓣,一同装入荷包内,以期夜里到了驿传,向小厮仆从讨些水养着。
只等眼前的那抹粉色尽数被荷包吞没,窦伏苓心底那因卫谚折花而生出的悸动方才褪去。先前那股隐隐的不安又显了出来,她这才将目光投至手上的月白帕子上。内里沉甸甸的,待她打开了,整个人蓦地一愣——
内里竟是枚兵虎符?青铜质地,伏虎形象,却只有半面……这就是枚兵虎符!
兵虎符并非俗物。她依稀记得,卓尔曾告诉她,兵虎符向来专符专用,一地一符,古往今来,从没有哪面兵虎符可以调动两地军队。可窦伏苓觉得,城阳距长安尚远,若长安生变,城阳必然远水救不了近火。卫谚不远千里来到城阳,为的定然不会是城阳一地之兵……会不会这枚兵虎符,后头的兵权,本就不在城阳?
……莫非在长安?可如此重要的兵虎符,他为何会交与她呢?
窦伏苓的心头倏地漏了一拍。脑中蓦然想起那日卫谚在公丘城内便向她说出了虎符二字……他必然料定有人会盯上这枚兵虎符,这才不与他们同行!
她倏地从坐中挑起,掀开车帘吩咐驾车的卫衣:“快回去!你家君侯必有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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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谚循着当日同蔺观谈妥的时辰到了客栈门前,见蔺观果真候于堂内。蔺观本坐在楼梯边的案后自斟自饮,亦瞧见了他,大喇喇地朝他招手。他四下望了望,便迈步朝内而去,在蔺观对侧落了座。
“多谢卫兄,我家中已无事了。”卫谚方坐稳了,蔺观便将私印取出,双手递还与他。
卫谚笑着接过:“无妨。令妹之事亦解决了?”
“哈哈哈哈,是呢。”蔺观仰面笑应,“多亏了你给的私印,巡检见了当即了解了此案。诶对了,今日怎不见你妹妹?”
卫谚眉头微蹙:“她并非我亲妹,此番送她回城阳姑母处,我便要回去了。”
“如此,哈哈哈,难怪我从你们面上瞧不出相似之处。”蔺观颔首,若有所思道。
卫谚听蔺观所言皆语焉不详,正有心再打听个中细节,蔺观却忽然又道:“不过,巡检见了卫兄的私印后,第二日却道有一人欲见卫兄。”
闻言,卫谚右眉微挑。不及他开口,忽而有人从二楼行下,朗声道:“我道是谁仿了张都尉的私印,原来是卫相。当真许久未见。”
只见来人二十左右的年纪,身着石青深衣袍,衣缘领口处皆饰以乌黑暗纹,样貌英俊,唯有那对浓眉斜飞入鬓,令整张脸生出了副恣意妄为的邪气来。
卫谚起身,朝来人颔首:“公子青,有礼了。”
这个时辰,堂内本就无多少食客。眼见一行人大刀阔斧地出现,面色不善,气势凶煞,为数不多的那几位亦吓得匆匆留了银钱铜板便跑出客栈。
萧青领着巡检,负手行于蔺观身侧,愣愣瞥了眼卫谚,又伸手将蔺观推开,径自坐上了蔺观的位置,从鼻中闷闷哼出声来,算是应了。
蔺观却似已被面前两人口中的“卫相”与“公子青”唬懵了,竟倒于原处,一动不动。
未得到萧青的回应,卫谚从容收回手,默不作声。
两相对峙,倒是萧青先沉不住气,替自己倒了盏茶,冷冷道:“卫相好情致,停职留府,竟也能出得长安游山玩水?我大梁境内却有许多绝妙之景,可需我同你细说细说?”
卫谚看着他,亦掀袍而坐,把玩着手中私印:“如此瞧来,于长安内的风吹异动,公子倒极了解。”
闻言,萧青方知多言。他的面色微窒,抬眸望了眼卫谚,却在瞧见后者似笑非笑的神情后更是恼怒。
“……卫兄,不是说去城阳探亲么,怎成游山玩水了?”蔺观似这时才回过神来,又似还在迷梦之中,突然开口疑道。
“闭嘴!此处岂容你一白丁插嘴!”萧青怒目瞪向他,“无你的事了,滚吧!”
闻言,蔺观愣了愣,望向卫谚,却见片刻前仍与他称兄道弟的男人眼下却似换了个人,周身气势凌人,眸子里亦发出魄人的冷光来,这才真真意识到眼前的实为两尊大佛,当即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
卫谚望着蔺观的背影,正当思虑,忽然听萧青又道:“城阳侯……呵,我可听闻巡检司的人说了,那日卫相可曾提过兵虎符呢。”
卫谚收回目光,冷冷瞟向萧青:“师父拜别官场已久,我此行,不过久未曾见他,行弟子之礼罢了。”
“呵,呵呵,弟子之礼。先帝虽未明令,可司隶虎符在谁手里,所有人心里都门清儿呢”萧青放下杯盏,却笑出了声,“卫谚,你说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信。包括方才那白丁口中所言的妹妹……武安侯府何曾有过侯女了?当是窦氏吧。”
卫谚不置可否。
“卫谚,昔年夺妻之恨,我可还记着!”
卫谚亦替自己倒了盏茶,敛眸望向杯盏,伸手抬至嘴边,畅饮一口,方才盯着茶盏幽幽道:“她如今是我夫人。且你未曾下六礼,又谈何夺妻?”
“啪!”萧青双手撑于案上,睚眦欲裂,朝着卫谚愤愤道:“眼下在我梁国境内,而非长安,更非你的睢阳邑,在我面前,你可莫不识好歹!”
卫谚却冷声笑了笑:“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的道理,黄口小儿都懂得。我乃未央官署的丞相,公子所言,却是你梁国律令可脱离大新律而自成体系的意思了?”
萧青气急,哼了声,甩了袖子站起:“我差点忘了,你已被停职,与先前不同了。我为梁国公子,于所辖之地命下属搜查。说来,亦是我忠心朝廷,彻查私调兵符之人。”
未等卫谚回应,他便朝从人道:“搜他的身!”
“谁敢!”卫谚喊出二字,周围从人皆怔了怔,六神无主地回望着萧青。
萧青恼怒道:“看我作甚!一群武将,竟被他两字就唬住了?这儿又不是他的长安,有何不敢动手?还有卫相,若非做了亏心事,怎会不愿自证清白?”
闻言,卫谚抬眸觑了眼萧青,悠然起身,朝着从人张开双臂道:“如此,如公子所愿。”
萧青从小到大虽不学无术惯了,却因有着过目不忘的本事,在一众纨绔中还能算得出挑。亦因此,梁王晟也从未真正厌弃过他。此番西部都尉的私印突现公丘,梁王晟虽觉蹊跷,却因□□乏术,且那处本就为萧青所辖,便指了他来,有意历练一番这个幺子。
“啪!”巡检从卫谚袖口掏出一枚冷冰冰的物事,扔至桌案上。萧青见了,双目放光:“果真是兵虎符!”
他又坐回到桌案前,伸手拿起兵虎符。巡检从人再未从卫谚身上搜出其余物事,因到底忌惮卫谚丞相的身份,便未将这私调虎符之人直接绑了,只向后退去,在他身后围成了个圈。
“公子说够了,眼下便由我来。”卫谚观测着四周情形,望着萧青,坐下道。
萧青摩挲着手中兵符的子母扣,并未理会卫谚。卫谚却不管萧青反应,兀自开口:“方才那游侠不过向巡检司递了枚西部都尉的私印,却直接将公子引了过来。凉国同朔方郡天差地别,张都尉年长,公子又是如何同张都尉有了忘年之交的?”
闻言,萧青心头抖了抖,只是面上仍强忍镇定,将目光从兵虎符上挪开,望向卫谚:“与你何干!”
卫谚笑,又徐徐开口道:“此枚兵符与两国无关,公子却为何听了兵符二字,便匆匆赶往公丘?”
萧青不耐,径直起身,吩咐从人道:“将他绑了。”
“公子青?”卫谚终于放下茶盏,抬首望向萧青,眼眸微阖,斜睨着道:“我卫叔渊从不做无准备之事,你觉着,就靠着一枚兵虎符,便能将我绑回去邀功了?”
萧青背后倏地腾起一阵寒颤。
卫谚起身,行至萧青身侧,轻声道:“公子莫忘了,我曾跟随先帝王帐,出征北伐。”
未等萧青回身吩咐手下,卫谚当机立断取回桌案上的兵虎符,塞至腰间大带内,又翻身越至最近的从人身侧,从他手中抽出其佩剑,向上横劈,那从人还未反应过来,便觉颈间一凉,倒地而亡。
境况突然直转,萧青自小在梁王宫内长大,论武功,如何是卫谚的对手。不过片刻,他便乱了阵脚,在从人的掩护下一面向后退去,一面不断吩咐道:“快!去巡检司!今日必须将他拿下!”
听闻萧青所言,卫谚心底暗叹,这梁国当真上下沆瀣一气,梁王晟生了异心,而今连小小边邑的巡检司竟也能将天子之相不放在眼底。
思及此,他手下动作愈发狠厉,将客栈内的从人悉数打倒在地,萧青已然不知所踪。卫谚转身跃出客栈,却瞥见西侧巷角已有一队巡检司兵卫行来。他正欲向东躲去,暗处忽然又暗器投来,堪堪略过他的肩膀,直中身后人的喉头。
卫谚循声回头,见竟是方才气数未尽的萧青从人,竟还想趁此时机偷袭。
不及细细思量,他往东侧而行,寻到一处隐蔽之处,闪身入内,暂且躲过了兵卫的眼。抒了口气,他再向暗器投来的方向望去,见到的……竟是姿势奇诡、趴在对侧屋顶的卫衣?
他的心头倏地紧了紧,卫衣在此,那窦伏苓呢?
作者有话要说: 萧青:本公子终于从背景板里爬出来了,哈!哈!哈!
萧·先帝·背景板小王子·晋:没有眼力劲的侄儿,拖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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