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以血正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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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风呼啸，战意渐酣。

一个斥候拍马来到甘雄身旁，脸上有些着急，道：“将军，我部已经与长史率领的大军走散。前方羌人见我部势弱，已然返身回来，似要与我等决战。远望其众，大略有五千之多，恐不能敌！”

甘雄闻言大惊失色，他没有想到，自己领兵追杀的这支羌人，竟然有这么多。

他奉张任之命，在四千大军当中领三百骑兵作为殿后。出塞以来，心怀杀敌之愿的他，自然对此有些心不甘、情不愿，所以在羌人四散奔逃后，他瞅准了一彪羌人，打算单独率军追杀。

可是没有想到，这支羌人居然达到了整支羌人大军的几乎半数！

环顾四周，望了望身旁士卒们疲惫的神色，甚至还有一些士卒已经受了轻伤。

剩下的这三百多名蜀郡骑兵，没有一人重伤。因为重伤之人，已经永远留在了战场之上。

听闻前方的羌人竟是自己的十倍之多以后，这些汉军的士卒们，脸上丝毫没有露出畏惧的神色。经过一晚上的追杀，他们已经杀了够多的羌人，哪怕现在战死沙场，也已经赚了。

“你们保护将军离开，我带领其余的士卒阻拦追兵。”

一个蜀郡的校官，突然扬起了手中的大刀，对着甘雄身边的几个将校说道。

而后他又对着汉军的骑兵说道：“不怕死的，就留下来与我一同断后！”

那些汉军的士卒们，没有一丝犹豫，全都大声喊道：“我等皆愿意留下断后，至死不悔！”

汉军骑着他们的战马，已经作战了半个晚上。不仅是这些骑士，就连那些战马也都有些乏力。

现在身前的羌人发现后面仅有几百追兵，已经返身回来，打算彻底解决掉他们这个尾巴。

在大多数将校看来，为今之计，就是迅速撤离，掉转方向去寻找张任大军。

可是，夜色渐浓，张任也在率军追击，现在的蜀郡大军，究竟身在何处，他们也不知道。万一返身回去，又与其他被冲散的羌人遭遇，那就真的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望着这些满脸疲惫的士卒，甘雄哽咽着说道：“分兵追杀是我的主意，如今身陷险境，我甘雄对不住诸位兄弟啊。”

“将军无须自责，战死沙场有何惧焉，我等今日已然杀得痛快，有这么多羌人为我们垫背，死得其所，死得其所！”

“既然注定要战死，那么我们就要勇敢而骄傲的战死。让这些羌人，知道我们汉人绝不是任他们欺凌的对象！”

几个将校从人群中跳了出来，扬起手中的兵刃，大声嘶吼着。

甘雄看着这些士卒，紧紧地咬着牙齿，眼眶里的泪水愈发多了起来，

其实，他这样冒死征战，心中也有着自己的想法。

有人的地方就会有争斗，况且还是在军中？军中实力为尊，不管是个人的勇武，还是过人的智谋，都能够得到别人的尊重。

但是汉军的这些将帅之中，相比起才能，只有甘雄最差。蜀郡的其余将领虽然没有在明面上说，但是对于甘雄身居高位，心中多少还是有些不舒服。

所以，甘雄才会拼死加入这次远征羌人的战争中来，他要用他的行动折服所有的人。

当然，他自己想要用鲜血为自己正名，却也不愿拉着身后这数百精锐骑兵一同赴死。

一番慷慨激昂之后，甘雄的语气开始变得亲切：“使君以恩义待我，我必当以死报之！而诸位都是才能出众，能征善战之辈，使君欲成大事，可以没有我甘雄，却不能没有诸位。”

“现在情况危急，生死只在旦夕之间。诸位有愿意返回长史军中，大可自去。我甘兴业，必会在此为诸位争取时间。”

甘雄话毕，数百骑兵一片缄默，所有人眼中都饱含热泪，目光灼灼地看着甘雄。

直过了半晌，才有人带头喊道：“汉家儿郎，以三百之数，追杀羌人五千。以鲜血承我汉室威仪，以骨肉逐夷狼之野心。”

“此等名垂青史，传颂千世之大功，将军岂能独享乎？”

“我等愿随将军，战死此地，以死明志！”

此话一出，顿时引得骑兵们胸中激荡，他们朝着甘雄，不断呐喊道：“我等愿随将军，战死此地，以死明志！”

看着众人，甘雄突然哈哈大笑起来，对着身旁的汉人士卒说道：“如今我等以百数之众追杀五千羌人，纵然是死，你我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当得起‘英雄’二字。”

“起码，我们是为了抵抗羌人入侵，战死在这片大地上。哪怕进入地下，我们面对自己的祖先之时，也可以骄傲的挺起胸膛！”

“是的，我们都是英雄！”

三百多名汉人骑兵，全都大声呐喊着。

甘雄带着这些汉军，退到一片狭窄的道路上，找来很多树枝做了一些简易的拒马。

望着越来越近的羌人，甘雄喃喃自语的说道：“可惜了，羌人若是能够再来晚一些，我就可以挖点陷马坑，并且弄些陷阱了。”

“踏踏踏！”

两千名羌人骑兵在道路上奔驰着，扬起满天的灰尘。

看到了汉军在狭窄的道路上排开阵势，为首的羌人头目长得满脸横肉，脸上还有一道长长的刀疤，看起来很是吓人。见到汉军，他扬起了手中的弯刀，他身后的羌人骑兵，也都停了下来。

而横枪立马，站在拒马之后的甘雄，上下打量一番来者的装束，仰头大笑：“羌人送死，何其丑也！”

羌人头目听到了甘雄的话，勃然大怒，大声骂道：“贼将死期不远，还敢在此口出狂言！”

甘雄先是一愣，而后诧异的问道：“你会讲汉语？”

少年说道：“汉人虽然懦弱，但是你们的文化却值得我们羌人学习。所以我从小就学习你们汉人的文化，我说的汉语，自然也不必你们汉人差。”

甘雄闻言，冷笑一声，说道：“我们汉人若是懦弱，那么被我们几千人追杀的四散逃跑的羌人，岂不是更加懦弱不堪？”

羌人头目闻言，哑口无言。

他骑在战马上，左手握成拳头，放在右胸，低头向甘雄行了一礼，说道：“我承认，你们都是毫不逊色于羌人战士的真正勇士。”

“像你们这样的勇士，值得我邬宗的敬佩。”

他忽然又抬起了头，说道：“但是，我们要用你们这些汉人的鲜血，洗刷薄申羌今晚的耻辱。”

“来吧，像个勇士一样，与我一战！”

扬起了手中的弯刀，邬宗的脸上满是战意。

甘雄没有迎战，并不是他怕死。身为数百名汉人骑兵的统帅，他不能有丝毫意外。

没有过多的废话，两军就交战在了一起。

邬宗知道，只有早点击溃着眼前的几百汉军，首领邢西才能够安然地渡过白马河，回到右庭。

而这，也正是邢西拨兵两千给他，让他返身解决追兵，掩护主力渡河的任务。

“杀！”

道路上简陋的拒马，虽然给羌人造成了一点麻烦，但是在两千羌人的铁骑之下，仍是脆弱的不堪一击。

好在道路狭窄，只能允许两骑并列通过，这才使得汉军能够最大程度的发挥战斗力。

风吹着，血流着。

一个时辰下来，甘雄身旁的最后一个汉军，终究还是战死了。就连他自己，也是伤痕累累。

当邬宗的弯刀，划过甘雄脖子的时候，甘雄只剩下了最后一个念头：“以吾之血，正吾之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