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铺着浅灰色纹理分明亚麻布的餐桌上,均匀撒着柔软干净的玫瑰花瓣。木质托盘质地温润,高挑的玻璃杯中的葡萄酒未动分毫,只尝了一口的榛子舒芙蕾被利索撤下,侍应生上好前菜,将餐巾仔细地折好。
小提琴声音悠扬婉转,房间中处处以白色鲜花做点缀,隔着旁侧清透的玻璃,能够望见澄碧如洗的天空。
顾维安没有碰酒。
除却刚见面时的一句“好久不见”之外,他再没有说其他的话。
这种诡异的静默令白栀心生不安,她捏着酒杯细长的柄,犹如捏住命运咽喉一般,毅然决然地喝了一口。
酒壮美人胆。
酒下肚,白栀酝酿了一下情绪,开始感情充沛地回忆往昔岁月,声情并茂地诉说着对前男友顾维安的思念之情。
顾维安冷静看她侃侃而谈,在她说完后,才慢悠悠地说:“我看过你的朋友圈。”
白栀:“嗯?”
顾维安提醒:“昨天六点整,你新发了一条动态,‘愿用前男友祭天,换永不加班’。”
……
急促的闹钟声惊醒这突然的噩梦,白栀终于睁开眼睛。
灯光刺眼,眯了眯,手搭在额头上。
她还没从方才的梦中醒过神,转身,透过窗子看到外面璀璨灯火,浓郁的沉蓝天空下,地面上车辆如流金。这是坐落在cbd核心的skp旁侧的酒店,可谓寸土寸金。
梦中的相亲是六月份真实发生过的一件事。
去年,白栀父母所控股的君白集团的资金链出问题,也不知道哪一位给她父母出了这么个睿智的主意,企图让白栀和顾维安联姻,以达到“共赢”。
白栀本以为这件婚事成的概率基本为零,谁知两人还是踩着6月的尾巴低调隐婚。
迄今为止,距离牵手掉入婚姻坟墓已经过去189天,而白栀与顾维安分居188天。
仅有的那晚相处,还是新婚夜。
那天她疼红眼,哑着嗓子骂了顾维安一晚上变态。
婚后白栀还没来得及享受挥金如土、纸醉金迷的痛苦,就接了母亲的任命——父母所控股的君白集团在华贸的新店开业,白栀空降做客房部经理。
母亲硬性要求,在一年后的酒店星级评定中,倘若白栀所在的酒店能够顺利被评为五星(前提条件,不得利用集团大小姐以及顾太太的身份),母亲不再干涉白栀的婚姻。
否则,白栀就要乖乖开始和顾维安的备孕计划,生下继承人。
怀揣着不努力就要回去就要和顾维安生孩子的恐惧,白栀已经连续几周没有休假了。
白栀走到镜子前,整理制服。
雪白的衬衣,黑色及膝裙,浓黑色的西装外套胸口处,别了一枚小小的金色铭牌,简约而精致的百合花旁侧,刻着“君白集团”四个字。
再往下,客房部经理,白栀。
将一缕不小心溜出来的头发放回发网,白栀打开办公室的门。
此时是夜晚八点钟,大多数人已经开始休息,而酒店的客房部人员仍在工作中。
他们需要打起十二分精神,以应对客人层出不穷、花样百出的要求。
青灰色的厚重地毯吸住鞋子与其接触后发生的噪声,酒店刚开业不足一年,一切都沿用着集团先前的章程。譬如每日三次吸尘、每十五天一次的清洗以及三个清洗周期后的彻底清洁。
灯光柔和,凤尾竹和观音竹绿浓欲滴,走廊墙壁上按照固定的比例悬挂着大面积色块的简约画,接连一个月居住在酒店中,白栀熟悉到能够准确地在脑海中勾勒出每一个色块的轮廓。
等电梯的空隙中,一人拿着预订单匆匆走过,盛助理不经意间看到,侧身与白栀聊天:“白经理,我下午听说普珏资本有可能选择咱们酒店开尾牙宴,到时候顾先生也会来……是真的吗?”
没有想到在这里听到这个名字,白栀愣了愣,问:“你说普珏资本?顾维安?”
普珏资本由顾维安一手创办,白栀虽然对金融圈一窍不通,也听母亲赞扬普珏发展之迅猛。
这也是当初母亲选择顾维安作为白栀联姻目标的原因之一。
“是啊,听说刚开业时,总经理想邀请顾先生过来,连着两次邀请都失败了,”盛助理感慨,“我之前见过顾先生一次,感觉他……有点凶。”
白栀很意外她会用“凶”这个字来形容顾维安。
坦白来言,顾维安对外形象一直温和有礼,标准的绅士。
哦,他x时倒挺凶的。
盛助理还在努力回忆:“我还看到了顾先生的婚戒,比报道上漂亮多了。”
白栀下意识地摸摸藏在胸口内的戒指。
虽然两人选择隐婚,但顾维安从婚后就一直佩戴婚戒。
据闻那对戒指是顾维安聘请某著名设计师订制的,独一无二。白栀唯恐被人瞧出异样,便用一根细细的链子穿着戒指戴。
白栀说:“或许是家里订的婚事。”
“也是,”盛助理说,“他太太真幸运。”
幸运的顾太太白栀并没有对此评价。
婚后两人将“表面夫妻”四个字做到极致,顾维安忙于事业,已经多日不曾回京。上次他难得回来一次,恰巧白栀正为客房管理的升级改革伤脑筋、那几日也住在酒店。
等白栀休假,顾维安早已前往分公司视察,离开帝都。
白栀还没去办公室,就收到“贵客到访紧急迎接”的通知。她踩着高跟鞋往电梯口走,冷不丁听见抽烟室里的有几个男人在笑着聊天。
“你们说白栀到底什么来头?”
“总部空降来的,说不定是哪位的小情人。没资历没经验,也就一张脸。”
“小情人?我怎么听说她已婚了?”
“原本那位子就该是赵经理的,哪里轮的到她。赵经理这么深的资历,还得在她手下做副总。别说您了,我听着都气。”
“别别别,”赵青山笑,“我哪里比得上白经理有门道?”
“什么门道?要是客房部投诉率再上升,只怕白经理就该被辞了——”
男人们说笑着推开门,一看见外面的白栀,齐刷刷愣住。
背后议论还被人抓包,几人面面相觑,唯独客房部副经理赵青山,若无其事地和白栀打招呼:“白经理,晚上好啊。”
“不太好,”白栀笑吟吟地开口,“刚睡醒就听见嘎嘎嘎的一堆老鸭子叫,八卦得让人头疼。”
被她这么赤、裸裸地点出来,几个人难免有些尴尬。
不过也不怎样害怕——
毕竟现在流言中,白栀不过是某个高管的过气情妇,被流放到这边来。再有几天,估计就会被扫地出门。
盛助理入职不久,也用一双气鼓鼓的眼睛看着那些人。
几个人尴尬地打着哈哈,随便找个理由,脚底抹油溜走。
赵青山倒是淡定自若,和白栀一同乘电梯。
不同的是他下班回家,白栀还要去接客人。
客房部的办公室安排在第17上层——白栀的爷爷是个传统的、具有颇多忌讳的老人,因此集团旗下所有的楼层都没有18层。只有17、17上层、19层。
电梯之中,按钮上,清晰地刻着“17+”。
白栀伸手调整胸口铭牌的位置,借着电梯壁上映衬出的模样,扶正它。
恰好手机震动了下,白栀还没拿,就听到赵青山问:“老公查岗了?”
白栀看他一眼。
她和赵青山一直不对付,全因赵青山本身极度的大男子主义。
赵青山来酒店后提拔的几位员工,清一色的全是男性;而对于白栀这个女上司,赵青山也全无敬重。
白栀皱眉:“什么老公?”
赵青山站直身体:“先前白经理资料上不是填的已婚吗?对了,这么久,怎么也不见白经理老公来接你?”
白栀言简意骇:“我丧偶。”
赵青山颇为意外:“啊?那白经理为什么不重新找个?我倒有个人选,明天——”
白栀懒得与这样八卦且直男癌的人继续交流:“明天我为老公扫墓。”
赵青山说:“那也不碍事,你还这么年轻,总得找个男人。你放心,以你的条件,挑个四十岁以下的男人不是问题。女人嘛,到底还是不行——”
电梯中还有两个下属,平时和赵青山关系颇亲近,听见这明显带着暗示的话语,皆笑起来。
这股并不友好的笑声和他们身上的烟酒味一样令白栀厌恶。
在旁边默默听的盛助理恼的脸都红了,捏着文件夹的指节发白。可她一个还没出实习期的实习生,也不能直接和赵青山起冲突。
“赵副经理,”白栀平静地打断他:“女人怎么了?让您如此瞧不起?难道您是令尊从肛肠科中生出来的吗?”
笑声戛然而止。
赵青山哑口无言,颊边的肉狠狠抽动一下,犹如刚刚被人用力朝脸上狠狠抽了一巴掌。
火辣辣的疼。
一楼到了。
白栀没有看方才起哄现在又满脸尴尬的几个男人,径直走出电梯。
这些人惯于在背地里说坏话,明面上又要亲亲热热。白栀对这种行为极其厌恶,只觉这些油腻的中年男人真是无可救药。
盛助理快走几步,偷偷地竖起大拇指:“白经理,您可真是太厉害了。”
白栀看了看时间,拍拍她肩膀:“时间不早了,你回学校吧,不用陪着加班。”
盛助理是新来的实习生,还没毕业,白栀念她年纪小,一个女孩子深夜返校不安全,心想晚上事情不多,让她先下班,不用等着一起迎接贵客。
反正这种迎接,不外乎走走形式。
盛助理欢呼雀跃,再三谢过白栀,临走前,又想起一件事,小心翼翼地提醒白栀:“白经理,我下午听人说,这次的客人好像很挑剔,一不留神就会被投诉……本来定的是赵副经理迎接,结果他推辞了,要您去,您注意点啊……”
白栀恍然大悟。
平时业务副总经理那样看重赵青山,难怪今天却让白栀来迎接贵客。
原来这是直接把烫手山芋丢给了她,想要拿她挡枪。
白栀微笑谢过盛助理,面无惧色地往门口走。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难道这客人还能比顾维安更挑剔?
夜色已浓,客房部,销售部、餐饮部、娱乐部经理等等排成一排,站在君白酒店的门口等待,而站在最前面的,是上午刚扣掉白栀奖金的业务副总经理。
要不是因酒店总经理身体抱恙,只怕他也会亲自过来。
白栀还不知道今晚来的大人物是谁,百无聊赖的想,只怕天王老子也没这么大的排场。
正思忖着,忽见一辆黑色的迈巴赫稳稳停在酒店前面。
业务副总经理三步并作两步下了台阶,匆匆地迎上去。
哪里还有上午批评白栀“太注重金钱、对公司忠诚度不够”的模样。
戴着白手套的助理打开副驾驶门下车,他走到后面,恭敬地打开车门。
先是一双不染一粒尘埃的脚,继而是笔挺的西装裤。
一身浓黑色西装的男人下了车。
男人衬衫纽扣一直扣到顶端,一丝多余的肌肤都没有露出。也被紧紧遮掩,浓黑色的衣服映衬着脖颈和手上的肤色皎白,令人联想到被月光温柔轻拂的霜雪。
寂静满盛,触手则化。
周围的人瞬间安静。
临时被通知且没有看客人信息的白栀也傻了眼。
——这不正是她婚后再没见过面的老公么?
——君白集团这么大阵仗来迎接的贵客竟然是顾维安?
她尚在呆怔中,只见旁侧的业务副总殷勤迎上去:“顾先生,欢迎您入住我们君白酒店,我代表我们……”
在他热情洋溢地说着模板的欢迎词时,顾维安的目光落在白栀身上。
只一下,又轻轻滑走。
他话不多,在特助的提醒下,业务副总经理得知顾维安需要安静休息后,立刻殷勤地取消了其他欢迎仪式,点了白栀,一同陪伴顾维安往客房走去。
进了电梯,业务副总经理还没止住话,笑吟吟着开口:“顾先生,如果您今晚有什么需要的话,尽管告诉我们。我和白经理24小时随时为您提供服务——”
顾维安微侧身,看白栀。
他问:“白经理明日还在酒店?”
“不,”白栀面无表情开口,“明天我要给亡夫上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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