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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兰若出了福寿园跟丸子又闹一场,动静没出一刻钟就传到谢家长辈耳中。

谢老太太已经放过话不会管二房孙媳妇,问都没问沈兰若那边,只派人去汀兰苑来问丸子可受什么委屈。谢大太太却十分生气。原本她就对沈兰若就只是面子情,这会儿知她不长眼去招惹丸子,难得对还在福寿园的谢二太太说话口气都重了不少。

谢二太太早晨才气了一通,这会儿已不只是怒沈兰若蠢笨这么简单了。她脸上一阵青一阵红的,懊悔得不得了,为沈家颜面给儿子娶妻当真是做错了。

面上的难堪,尤其当着谢老太太的面儿。当初大太太便劝过她三思,她存了点大太太在瞧她娘家笑话的心思就没听进去。这会儿想起来,知她的好意,却更觉得难堪了。

再顾不上其他,她给老太太行了一礼,匆匆便领着人告退。

谢老太太摆摆手示意她自去,对谢大太太道一句:“这中馈还是你把在手中。等秋月开了怀,你在手把手一点点交给她。莫叫二房沾手了。”

人既已娶进门,除非七出之条休妻,否则没法赶出去。老二家的耳根子又软,反反复复根本挡不住事。谢老太太如今只求谢家偌大的家业,别败在这群糊涂人手里。

谢大太太闻言心口一跳,有点不大确信老太太的意思。

谢老封君也不跟她卖关子,明明白白地道:“秋月开了怀,若头一胎便是男孩。老身就做主了,抢先把这爵位给定下来。左右这爵位本就是长房的,馥哥儿不在了,才落到霖哥儿头上。若霖哥儿娶个机灵的也就罢了,二房糊涂成这样,将来子嗣能有什么出息!”

谢大太太自谢馥去后寂灭已久的眼睛骤然亮起来,心口怦怦跳。

“这,这是不是不大好?如今爵位还在霖哥儿身上,怎地能……”若说不心动,那是假的。谢大太太早年儿子在世时,风头盛极一时。从来就不是个与世无争的人,“况且,这话若说出来,怕二房受不住。”

“如何不能?谢家如今是二房做主了还是怎地?”谢老封君龙头拐杖狠狠一杵,冷哼道,“霖哥儿自己若是个出息的,便是不要这爵位,一样能成事儿!”

“若头胎并非男孩……”

“这爵位只能是秋月肚子里出来的,二房那东西生的孩子想要,除非我死了!”老太太笃定地说,“你在一旁给我盯紧着,谢家的家业是祖祖辈辈打下来的,可不是给沈家败的!老二家的一看就摇摆不定,怕是日头长了,心一软,又事事顺着那混账玩意儿。你可给我盯好了!谢家的东西,二房自家的那一份不拘着,但妄想多一分,都是没有的!”

谢大太太这几年沉寂的心一下子就点燃了。

回了宅院,谢大太太心口涌动着激动怎么都平静不下来。她攥着手来回地踱步,就见自己的心腹苏嬷嬷一脸喜色地跑进来。

谢大太太心中有些感觉,但也不敢想她这头才想一想,那头就立即应验。

“老奴听汀兰苑的小芳说,大少奶奶她,”苏嬷嬷是谢大太太的陪嫁丫鬟,情分非比寻常,自然是与谢大太太忧喜同舟的,“大少奶奶似乎有两个多月快三个月没换洗身子了!”

谢大太太交握在一处的手指都痉挛了一下。

她以为自己听错,瞪大了眼睛:“当真?别听错了误传……”

“这如何能误传!”苏嬷嬷晓得事情轻重,不是万分笃定的事儿,哪敢拿到主子跟前说,“老奴可是亲自盯了一个多月。当初大少奶奶私下里请大夫回来,老奴便在猜测。若非如今确信是真,老奴何时会拿些不实的传言来叫主子空欢喜一场?”

谢大太太手不仅仅是痉挛,渐渐哆嗦了起来。

她有些想哭,眼圈都红了。嘴上喃喃地说着‘馥哥儿有后了’,谢大太太才忽然冲进后院的小佛堂。这小佛堂是当初谢馥去时,她实在熬不过,在谢老太太的默许下设的。这三年,她晨昏定省,一日不落。

这会儿她冲进小佛堂便一个劲儿地给菩萨磕头:“都是菩萨保佑!菩萨保佑!”

跟在她身后的苏嬷嬷眼睛都红了,可不是菩萨保佑?大少奶奶才进门大半年,这就传出好消息,可不是大慈大悲的菩萨亲赐予的好福气!

“秋月是个好的!秋月是个福气大的好孩子!果真是个好孩子!”谢大太太谢过菩萨,琢磨着要给汀兰苑送什么补品去。

谢大太太同样出身侯府,是老武国公府的嫡长女,如今武国公嫡亲的胞妹。若不然,当初也不会被谢老封君聘来做掌家的长媳,如今更不会失了子嗣还掌着谢家的中馈。本身娘家就势大,嫁妆财物从来就没有缺的。

琢磨来琢磨去,她就要开私库亲自去挑。

苏嬷嬷赶紧拦住:“主子可莫着急!大少奶奶如今还瞒着,就是月份没足,怕损了福气。您不若再等等,等三个月坐稳胎,大少奶奶亲自来报喜,您再乐上一乐。”

谢大太太如何不知,她本就是个妥帖周全的性子,方才只因太激动才会有些克制不住。这会儿被苏嬷嬷一拦也冷静下来。她忆起上午沈兰若刚在花园跟丸子大闹过一场,立即就有些急了。这会儿都坐不住,便是寻个借口也要去汀兰苑瞧瞧。

她匆忙来到汀兰苑,丸子刚好喝过补药。

屋里的味儿散得不久,她进门时还能嗅出一点来。谢大太太装作不知丸子有孕,只轻言细语地关心丸子身子可有哪里不适。

丸子只当她是为了花园闹得那出来的,自然是做出体贴大度。

谢大太太早在来之前就问过下人花园闹剧的始末,知晓沈兰若差点扑到丸子身上来。这会儿想起来,还有些后怕。二房那媳妇儿要是一个不小心打到丸子哪里,伤到了子嗣,她非得叫二房那媳妇儿生不出孩子不可!

知晓丸子没事,谢大太太便没多逗留,只命下人留了不少补品下来:“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秋月还是太瘦了些。多补一补,身子才会好。”

说罢,她便领着人高高兴兴地走了。

丸子盯着她的背影看了许久,低头抚了抚肚子,忽然笑了一声。

谢家有不少聪明人,不过在只有一个嗣子兼祧两房下才显出一团和气来。看来大太太是看出了什么。丸子想了想,叫杨嬷嬷把她的猫抱上来。

杨嬷嬷是恨死这只暴脾气的猫了。猫毛长不说,还凶得很,冷不丁就能给人一爪子:“主子,您想养猫什么时候都能养。如今怀着身子,且等小主子出生以后不好么?这猫整天跳来跳去的,若是哪天不长眼冲撞了您,可就不是个小事儿!”

“不必,我就爱这时候养。”丸子撸着猫,漂亮的眼睛眯成一条缝。

日子如白驹过隙,转眼又一个月过去。

初春一过,万物复苏,谢家后院的桃花都开了。谢家的后院有一大片桃林,每年一到三四月分,大片的桃花盛开,美不胜收。

自谢馥去后,已经许久不曾出门走动和宴客的谢大太太,忽然一反常态地要办个桃花宴。旁人虽诧异,但谢大太太素来在京中贵妇圈子很有些威望。她递出去的帖子,甚少有不赏脸的,自然都拖了话会到。

一个月的争吵磨合,闹得颇为僵硬的谢霖与沈兰若之间又有些回缓。

谢霖本质是个长情的人,虽然恼了沈兰若,却做不到对她冷酷。兼之沈兰若这段时日总是被谢二太太训斥,人也有些转圜过来。

做人妻子,到底跟做姑娘时候是不一样的。常人说,男子都是吃软不吃硬的。沈兰若在吃过几次亏后,终于舍得放下身段。她温柔小意地哄过几回,谢霖果不其然就顺着台阶下了。两人之间虽没能回到从前,却也处出了些相敬如宾的味道。

这段时日,谢霖不止一次来过汀兰苑,但一次留宿都没有。或许是得不到的才让人惦记。丸子越是对他冷脸,他越是爱往上贴。

每回都没讨着好,但下回还来,再怒气冲冲而走。

谢霖自然与沈兰若圆过房。成亲一个多月,不圆房是不可能的。这段时日,他除了在自己院子歇息,有大半时间就在沈兰若的蒹葭院。只是沈兰若与房事上太木讷放不开。稍稍有些过分便死活不准,哭哭啼啼。

一来二往的,谢霖也失了趣味,草草了事。

越是有了比较,个中滋味儿才越叫人难熬,谢霖就越想来长房。

只是丸子总是冷若冰霜,下人也严防死守丝毫不给他机会。谢霖一旦有要强来的苗头,汀兰苑的下人就跟疯了似的上来阻拦。动静闹得大些,连大太太的院子都会惊动。几次三番的,谢霖愣是被人给逼出执念来。

“世子爷!”杨嬷嬷见实在拦不住谢霖,终究还是将话喊破了,“您是要逼死大少奶奶和小主子么!这胎位还没稳当,你就不能怜惜怜惜我们大少奶奶!”

谢霖一愣,震惊地看向丸子。

丸子拉上衣襟,一双漂亮的眼睛因眼泪而通红,烛火下亮晶晶地漠然地看着他。

谢霖嘴角蠕动了几下,有些不敢相信。

但思来想去,又觉得十分有可能。他原地走了两步,又回到床榻边。半蹲下去,目光灼灼地盯着丸子似乎有些起伏的腹部:“当,当真?”

“如何不当真!”杨嬷嬷赶紧上前将丸子拦在身后,“大夫都请过几趟了!没满三个月便一直瞒着。快满三个月后,又成天的受气,几次胎位不稳。世子爷您哪怕是分出一点心思给我们大少奶奶,也不至于都快四个月了还问得出‘当真’这种话。”

谢霖被她刺得喉咙一噎,想到自己做的这些事儿,脸上当真十分难堪。

他看向丸子,又无法与丸子那双眼睛对视。

只避开丸子的眼睛去瞥她。烛光下,丸子依旧娇艳欲滴。

谢霖恍惚地回想起来,似乎很久之前见丸子,她都是素着一张脸。后知后觉,他蹲下身:“丸,丸丸对不住!我,我并非那等只知女色的男子,只是你总拒绝我,一时愤怒才如此行事……你请了大夫,大夫如何说?”

丸子微微裂开嘴角,露出冷淡的笑:“滚!谢霖,你给我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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