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鸿阁老?多年未见,他怎么会在这儿?如此隐秘的心事,当着一个外人,怎么好说的出口呢。王妃犹豫了一会儿,想到事关紧急,还是一步迈进门槛。
“夫人?你怎么知道鸿阁老在这儿?”
鸿升赶紧起身行礼“老臣参见王妃。”
“免了。什么风把鸿阁老,吹到我们这里来了?”
趁着王爷王妃夫妇双双在场,鸿阁老也就直接说明来意“今日贵府造访,只是为那兵部李云阁李大人的小公子李慕白,欲与贵府小郡主心怡联姻一事。”
王妃只听得鸿阁老这一句,就气得大发雷霆“哼,还真是慕白这小兔崽子!想不到堂堂兵部尚书大人李云阁,竟然也生出如此一个少条失教的混账东西。登徒浪子!他还知道世上有礼义廉耻四字吗?”
“王妃息怒。李大人本想亲身登府谢罪,又怕不好冒昧。故而委托老臣前来,厚着脸皮,为这一对玉人做回红娘。孩子年轻,疏于礼数,些许出格,还要我们做长辈的包涵才是。尊贵的王妃,您稍稍息了雷霆之怒,要不让李大人带着他的儿子,亲自到您府上,您杖责他父子三百,约略解解怒气?”
王妃听了此言,心里好歹平缓些。可恨自己的女儿不争气,肚里已有了那李家骨血。万一事情弄得太僵,于事无益,面上也好看了许多。
王爷兰成这才说话“按理,那李家小公子于我们小女有救命之恩,我们该去他府上登门致谢才是。可是,谁料那小公子竟对心怡,做出如此不顾廉耻之事?当然,错不在一人,我那不孝女儿平时也是娇惯坏了,以致行下这样有辱家门的丑事。”
鸿升鸿阁老赶忙打圆场“话虽如此,好在这一对有情人彼此倾慕。亡羊补牢,为时未晚。也是不幸之中的幸事。自古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兰心怡的母妃听闻此言,既是女儿有意,不如顺水推舟罢了,免得月份大了,招致些闲言碎语,遂开口道“鸿阁老,难道今日此来,是为那两个冤家做红娘的?”
鸿阁老笑道“王爷,王妃您这是同意他俩的亲事了?”
王妃面露三分喜色,不禁眉头一展,期待地看向王爷兰成。
“此事万万不可呀!”
二人听了,大感意外。
鸿阁老脱口问道“男子钟情,女子怀春,此天性也。况且慕白与心怡两个,乃生死患难之交。二人郎才女貌,珠联璧合。以致心心相印,不过情之所至,今日这样局面,尚且情有可原。王爷您何苦执著,偏要生生拆散一对有情人呢?”
兰成面露难色,迟疑良久,抬眼看看二人,道“鸿阁老,您还记得凌绍伯吗?”
凌绍伯?鸿阁老努力地回忆了一下“王爷,您是说当年的新科武状元?”
兰成面色凝重,近年渐见衰老的双目,焕发出难得一见的虎威,依然精光闪烁,威风赫赫。他不置是否,一双虎目远远望向窗外,仿佛陷入二十几年前为抗击西夷,那场惨烈的飞鹰山之战。
当年兰成之祖父兰盾节度金城,获悉西夷番邦陈兵关外,明显已露狼子之心。兰盾担心金城府衙兵力不足,遂命手下骠骑将军鸿飞冥暂代军务。乃借回京述职之便,奏明圣上,迅速扩军备战。
适值天子发榜,开科武举。新科武状元凌绍伯,身材伟岸,武功策略深得圣上喜爱。遂由天子做媒,赐婚皇四妹婉华公主。
结果凌状元新婚不久,西北边陲就传来战事告急文书。正是国家用人之际,需要大量补充兵员。在朝四品及以上官员都要抽调一名家将随军奔赴前线。由于祖父兰盾熟悉路径,天子命令兰盾为先锋,凌绍伯为副先锋各带一支军马,先行出发。为谨慎起见,兰盾请求圣上将长孙兰成编入步伍,负责押运粮草。
及至到的金城,西夷番兵已将城池围困月余之久。于是兰盾带领凌绍伯从外杀入,两军交锋,激战三天三夜。敌军有一大将,名唤泸沽铁,绰号浑天龙。其人力大无穷,善使一柄狼牙铁棒。作战勇猛,激励的番兵士气大振,金城眼看不保。
凌状元向兰盾献计,不如先让鸿飞冥撤出金城,闪在番兵之后。兰盾这边退兵一百里,预先将大军埋伏于飞鹰山东侧,以逸待劳。但等番兵行至飞鹰山绝命谷,我方前后夹击。凭借飞鹰山天险,一举歼灭之。
此计实是一着险棋,能够实施得逞,必胜无疑。万一我军兵退如山,收放不力,必定一溃千里。届时番兵长驱直入,纵马中原,天朝万里河山,等于拱手让人。
鉴于当前形势,兰盾也无良策,于是就采纳了凌状元之计。
是夜,趁暂时休兵之际,兰盾将此计详细写明,绑于箭上。为以防万一,命凌绍伯站于高处,拉满硬弓,向着金城城内连射三封书信。这边趁夜色悄悄退兵,一路采用减灶之法,渐渐诱敌深入。
两天以后,终于等来了千载难逢的战机,泸沽铁率大军完全深入绝命谷中。金城节度使兰盾一声令下,万箭齐发,顿时敌方兵马死伤大半。泸沽铁挥兵后撤,被后面赶来的鸿飞冥一阵乱箭射回,又是死伤一片。如此轮番射杀,再多的箭矢,亦无以为继。兰盾命令士兵将山上大小石块,一股脑儿的掀下山去。番兵哀嚎遍野,血流成河,眼看胜利在望。
不料,番兵大将泸沽铁非等闲之辈。危难中,命令士兵化繁为简,将盾牌阵变成三十人一组,各自为战。一面向绝命谷下游迂回,好歹找到一处平缓地带,旋即率领三千余勇,冲出包围圈。
水来土屯,兵来将挡。兰盾将军与泸沽铁捉对厮杀,一个抡起狼牙铁棒,虎虎生风,一个挥动开山乾坤斧,地动山摇。二人大战百余回合,不相上下。
不幸兰盾将军年金天命,久战必定吃亏。兰成担心主帅祖父安危,不免劳心分神。突然一支流箭射来,正中左胸,霎时鲜血染红半边战袍。
兰盾瞥见孙儿受伤,无心恋战,半路拨马而回,欲来抢救兰成。泸沽铁一眼瞄准战机,抡起狼牙铁棒照直兰盾后心,就是死命一记“泰山压顶”,砸将下来。
凌绍伯拍马挺枪来救,奈何泸沽铁力气太大,虽然险险挑开,兰盾将军还是被棒上狼牙扯下一块皮肉。
那时金城骠骑将军,副使鸿飞冥正值青壮,一腔英雄意气,遂助凌绍伯一道,缠住泸沽铁,直至混战到傍晚,才各自收兵,重新安营扎寨,生火造饭。
东升的月亮爬过山顶,斜照在兰成病榻上。看着孙儿煞白的脸色,紧闭的双眼,兰盾将军一夜焦急,竟然滴水未进,粒米未下。
不知是什么时候,兰成苏醒,看见祖父兰盾,武状元凌绍伯两个,正趴在床边睡着。就用右手拍拍床板,二人急忙围拢过来。
兰成料想今番必定命丧飞鹰山,想起家中青春韶华的妻子,不禁潸然泪下。他摸摸索索,遂从怀中拽出一块,已被鲜血染红的“紫色玉佩”,一手无力地拉住凌绍伯的手,乞求地看向他英俊冷逸的面庞,断续说道“凌状元,这是我当年结婚时的一对玉佩,另一支在我夫人那里。”
凌状元满眼疑窦,看看兰盾将军,说道“兰成兄,这是何意?待天明找来附近医生,为你处理了伤口,也就没事了,何必多想一些无用的,徒耗心力?”
“凌状元,别误会。无论我兰成未来生死如何,我想待您我两家的儿女出生,若果都是男孩或女孩,就让他们辈辈成为好兄弟,好姐妹。若果天遂人意,生个一男一女。就让他们世结兰谱,永嫡秦晋之好。不知凌状元可否答应?”
兰盾将军泪眼朦胧,他心中十分理解,成儿这是为兰家的将来作最后的打算了,当然他也十分赞许兰成的这个决定。
“凌状元,算我兰家高攀了,您就答应了吧。”
凌绍伯人物风逸,胸怀坦荡,一身铁骨,铮铮担当,就没有再多说一句,双手接过这枚带血的“紫玉”,仔细谨慎地装入怀中贴身的衣兜。
兰盾祖孙两个四目相视,会心一笑。这一笑含满了大丈夫,马革裹尸的无尚崇高与悲壮,也饱含着七尺男儿对家庭,对妻儿老少,铁骨担当的英雄柔情。
第二天,受伤的兰成就被安排,转移到附近农户家里疗伤去了。
战争并不会因为流血而停止。再后来,兰成被运回金陵继续养伤。再后来,鸿飞冥就做了金城节度使。三个月后那边传来了祖父兰盾以及凌绍伯等烈士,战死金城的消息。
王妃听完丈夫兰成说的这一段往事,早已身心哀哀,泣不成声。
鸿阁老沉浸在那片,铁血铿锵的战争情境里,良久没有说话。想到城王府与凌状元这样催人泪下的生死联姻,那句为李慕白与兰心怡提亲的话,是无论如何,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王妃好歹收住哭腔,好奇地问道“王爷,那块带血的紫玉后来下落何处呢?”
鸿阁老心道,是呀,总也得弄个明白。我这红娘当砸了,事起何因,也好向李云阁复命吧。
王爷兰成收回对往事悠远的回忆,悠悠叹道“你听我慢慢道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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