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第 4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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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凉,你必须先冷静！”莫熙担忧地看着屏幕那头的男人，出声劝道。

周凉沉默了片刻，目光重回到莫熙脸上。他那双蓝紫色的眼瞳,以平静为底色,却肆意染上了名为疯狂与悲恸的浓彩,导致他整个人看上去十分割裂。

“我很冷静。”他抿着嘴,几乎从齿缝里挤出了这句话。

莫熙眨了眨眼,在心里打了半天的腹稿。他张了张嘴，思索着怎么安慰周凉,却发现语言是那么苍白，使得他完全不知道该如何讲起。难道说节哀顺变吗？这简直是最无力的四个字了。

就这样两个人一言不发的对视着,中间横隔着长久的令人心悸的沉默。

周凉的手指在下巴上搓着,很快下巴上的皮肤就被他捏红。他清了清嗓子,很艰难地再次开口：

“我们昨晚就睡在一起。”他一开口发现自己的嗓音在颤抖,只好停顿着，用尽全身力气才再次说出下面的话。

“凌晨四点的时候，他把我叫醒，我们俩发送了定位和实时照片,然后……我接着睡着了，在凌晨五点时候，我被闹铃吵醒,他就…他就成这样了……”

莫熙努力当好一个聆听者，随着他的情绪波动，微微点着头。

“这样说的话,就像是有人隔空……咳……隔空……”杀死了他。

那后半句莫熙迟迟不敢开口，他深怕戳穿了这个事实，眼前强撑着的周凉就会因此崩溃。

“不存在什么隔空杀死人的。”周凉倒是比他接受得快,他像是在陈述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

“现在回想一下，肖矢死得也很离奇。我一直不明白，我们已经做好了周全的防护措施，他还能突然死在公寓里。直到昨晚谢遇安发生了这种事。

“我就躺在他身边，我可以确信，没有人接近他，房间里没有任何异常，他也没有任何呼救，就那么……就那么突然……突然就没了。”

说到这里，周凉的双手交叉起来，放在唇边，无意识地啃咬起了自己的手。

“这种事情，是公寓里的人做不到的。”他将自己的手啃得满是红印，两眼发直望着屏幕，毫无波澜地继续分析案情。

“只能是你们那边的人做的。”周凉猛地抬起眼，眼神尖锐得有些吓人。

“你知道吗？杀死肖矢，杀死谢遇安，这只能是外界的人做的！”他又加重语气，肯定了这个结论。

莫熙被他的目光吓到，第一时间居然不知该如何反应，直到周凉最后那句怒喝，才让他缓缓回过神来。

“我知道了，”莫熙有些忙不迭点头，“我想你推测得没错。现在当务之急，就是揪出调查组内的内鬼。”

“对，没错。”周凉微微点了点头。

刚刚的怒吼声似乎耗尽了他所有力气，他此刻看上去微弱得似乎立刻能倒下。

莫熙对他承诺一定会抓住背后真凶，替谢遇安报仇。事后，他欲言又止，还想说些什么安慰的话语。

周凉却像是耗尽一生走向归途的老人。他伸出手来，不给莫熙道出话语机会，径直挂断了通讯。

整个空旷的房间里，刹那间只剩余周凉的呼吸声。寂寥，漫长，漫长到令他心怯。

周凉在等待着，他想等待一个回应，可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等待什么。

他只觉得自己的大脑从未有过的混乱。他耳旁仿佛有一道嗡鸣声，由远及近渐渐清晰。

他胸腔里无数的情感互相拉扯冲撞。这些情绪混杂在一起，它们发酵着，很快生长成一头洪水猛兽，对他张牙舞爪地扑过来。

就在这个节点处，他猛地发出一声怒吼，伸手将眼前桌上的摆设全部扫落在地。

随着玻璃制品摔落在地，伴随着清晰的“哗啦”声，周凉被点炸了。

他的身体像是断了线的木偶，整个人瘫坐下来。

[怎么发这么大火啊？]就在一片死寂中，周凉听到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周凉猛地转过头来。

谢遇安平躺在床上，他双眼无神地注视着前方，嘴唇一动不动，但是周凉依旧听到他的声音传来。

[发生什么事情了？谁惹你生气了？快跟我说说，我去替你出气！]

他确信他没有幻听，他听到笑意从谢遇安的胸腔里传来的，暖融融，就跟他平时一样。

周凉忙不迭从靠椅上起来，三步做两步来到谢遇安身边。谢遇安还是维持着老样子，躺在那里，一动不动。

但是周凉依旧能听见他的声音清晰地传来，就好像他人还活着。

周凉喜出望外，他将头抵在谢遇安的胸前，眼泪顺着眼眶滚落下来。数秒后，他忙擦了擦自己的眼泪，把谢遇安紧紧抱入怀里。

“我没事，”他结结巴巴地对谢遇安讲，“我一点事没有。刚刚吓到你了吧？”

他梳理着谢遇安的头发，喃喃自语道：“你还没洗漱，是不是不方便起床？我来帮你吧。”

谢遇安的脑袋无力垂在一侧，已经发灰的脸上，嘴角似乎翘起。

周凉将他扶起，带他去盥洗室洗漱。将他打理干净后，周凉又将他带回卧室。他在衣柜里挑挑拣拣，找到谢遇安常穿的t恤衫和长裤，拿来给谢遇安换上。

接着他扶着谢遇安来到客厅，把人安置在餐厅的靠椅上坐着。只可惜餐厅的靠椅没有扶手，他每次刚把谢遇安放好，谢遇安就重力不稳，险些从一旁摔下来。

周凉急得没办法，他到处寻找道具，却找不到合适的。最后只好找来阳台上的扫把和拖把。

他摆弄了好半天，才用那两根长棍将谢遇安的身体支撑起来，让谢遇安的身体保持住平衡，不往下掉。

可是这样谢遇安的脑袋就垂了下来，看上去毫无生机的。

这样不行！这样他就看不见谢遇安的脸了。

周凉焦虑起来。他四处打量着，想着还能找到什么来支撑住谢遇安的下巴。

有了！他目光锁定到客厅沙发上的一个熊形玩偶身上。

让谢遇安抱着它，这样他的头就不会掉下来了。

就这样忙活了半天，周凉才把谢遇安摆放成自己满意的模样。

[你这个小子，干嘛让我抱着熊？]他似乎听到了谢遇安的抱怨声。

“阿圆，没事的，这样的你很可爱啊。”周凉情不自禁回应着他。

他嘴角抽搐着，憋出一个难看的微笑。

“阿圆，你饿了吧，我去给你做饭。你想吃什么？”

谢遇安的脑袋埋在熊玩偶的绒毛里，一言不发。

“生气了吗？”周凉心慌起来，“不要紧的，就抱这么一会儿，等会我就把熊拿走好不好？”

正好这时闹铃响起，每隔一小时的定位确认到来了。他走到谢遇安背后，拿起谢遇安的手机，解开密码，拍了几张背影。

从这个角度来看，谢遇安坐在靠椅上，就像是在沉思般，跟活着时候相差无异。

周凉硬生生牵起嘴角，露出惨淡的笑容。他打开微信，把照片和定位发到微信群里。

很快茉莉和郝云都回复了信息。他们被他的摆拍忽悠了过去，暂时没发现谢遇安死亡的事实。周凉淡淡扫了一眼群消息，无视了茉莉在群里问话。

他机械式地转身，进入厨房，若无其事地像平时那般洗切炒煮。他将自己的心思全部放在眼前的食物上，力争把每一道菜品都做得完美无缺。

半个小时过去，色泽鲜亮，诱人鲜香的三菜一汤摆满了餐桌。周凉平静地坐在餐桌对面，打开电饭煲，给谢遇安添了一碗碗。

“久等了，饿了没？”他勉强地望着眼前人笑了笑，将饭碗放在谢遇安面前。

谢遇安垂着头，两眼无神地望着那碗饭。米饭腾起的热气缭绕在他眼前，他依旧动都不动。

“今天菜不合口味吗？”周凉关切地问他。

谢遇安保持着缄默。

周凉抿了抿嘴，继续陪起笑脸。他将谢遇安爱吃的菜夹进谢遇安碗里，嘴里不断催促着：

“你快尝尝，这爆炒虾球，我用啤酒炖了的，很好吃，肯定合你口味。”

可谢遇安却连筷子都没动一下。

周凉的心一点点凉下来。他将自己的碗放下，快步走到谢遇安身边。

他看见谢遇安的侧脸，那被忽视后的失落又涌上心头。

周凉不甘心地咬了咬自己的下唇，强行压抑住内心的汹涌浪涛，继续柔着声音问：

“怎么了？胃口不好？”

从他的视线望过去，谢遇安的侧脸冷冰冰的，毫无人气。

周凉感觉气上心头。为什么谢遇安他一直不理他？他怎么可以这样对自己？明明之前两人才互通心意。

他干脆将他面前的碗端起来，拿起筷子，夹起一口饭，递到他嘴边。

谢遇安的嘴巴紧闭着，丝毫没有张开的意思。

周凉气急了，他猛地将那口饭往谢遇安脸上一怼，想要强硬地塞进他的嘴里。结果，就是这个动作，谢遇安身侧的两个支撑倒了，而谢遇安也从靠椅上径直摔落在了地上。

周凉的眼睛不由瞪大了，瞳孔紧缩着，他手中的碗摔下来，在地面上发出一声清脆的破裂声。

这声破裂声似乎叫醒了他。

周凉蹲下身来，连滚带爬地来到谢遇安身边，将他整个人翻过来面对自己。

谢遇安的身体好僵硬好冰冷……在触碰到他的身体时，周凉忍不住胡思乱想起来。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

他明明刚刚还好好的，他们俩在亲热，恨不得将对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那时他清晰地听到了谢遇安的心跳声，感受到他炙热的体温。

可是现在……谢遇安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他脸上的血色呢？他身上的温度呢？他熟悉的话语呢？他撩人的动作呢？

怎么全都没了？他怎么变了呢？怎么没有反应了呢？

周凉拼命地摇着头，他抓住谢遇安的手，把那只手按在自己脸上。想让这只手想往常那样抚摸自己的脸。

结果他一松开手，谢遇安的手就无力垂落下去。

这个时候，周凉看见了谢遇安的后颈处。那里遍布着一片紫红色的小点。

周凉伸出手习惯性朝那里按了按，那些小点逐渐消退了，但等他松开手指后，那里又呈现出淡紫红色。

面对公寓里这么多起死亡事件，他已经对死亡熟视无睹，他当然知道，谢遇安后颈处的小点，就是尸斑。

周凉宛如遭到晴天霹雳般瘫坐在地面上，他喉咙里发出一阵不明的咯咯声，眼睛疯狂地在眼眶里抖动着。

他手指紧紧扣弄着地板，心中的那根紧绷着的弦，就在此刻，被轻轻地挑断。

“不要！”这时，他才崩溃得哭出声来。他胡乱地爬到谢遇安的尸体旁，像个无助的孩子般紧紧抱住谢遇安的身体。

“不要！阿圆，你醒醒！我求求你，你醒过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