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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林肃回到侯府时已近正午,他叫人去和张幺幺说一声,便带着曹榭路宏去了书房,将太子交给他的那张人像拿出来:“你们看看吧,殿下说这是大当家的画像,让我尽快把他找出来。”
两人接了过去,郁林肃又补充了一句:“我总觉得有些眼熟,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咦,”话音刚落,路宏就看着画像惊疑出声:“这,这和王伯很像啊!”
郁林肃愣了一瞬,一把抢过来仔细看,虽只有三四分,但的确像王伯,只不过王伯常年弯腰低头,面相恭敬温和,与这上面面带三分微笑,眼皮微垂,颇有些睥睨气势的人大相径庭。因而郁林肃第一时间并未认出来。
他喃喃自语:“这肯定不是王伯,怎么可能是王伯……”
曹榭道:“人有相似罢了,咱们都是自小认识王伯的,他怎么可能是海盗的大当家。”
路宏也暗悔自己嘴快,忙道:“是的是的,这一定不是王伯。”
郁林肃放下画像,沉默不语。
理智上来说,既然这人和王伯相像自己就该查一查王伯,可感情上来说,他是怎么也不愿意怀疑王伯的。
书房里一时安静下来,曹榭两人都不敢打扰他。
恰这时去韶华苑的人回来了,和他禀道:“世子,韶华苑的人回说少奶奶出去了。”
“嗯。”他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声。
外面的小厮等了一会儿,没听见有其他吩咐便打算离开。
却又听里面问:“可知去了哪里?”
小厮忙道:“上午的时候兰台巷那边的管家来了,说是昨夜大雨冲垮了小祠堂,让您去看看,您不在,少奶奶便去……”
书房门突然打开,小厮吓了一跳,却见一道身影极快地冲了出去,曹榭路宏紧随其后,几乎瞬间不见了踪影。
郁林肃一行人纵马疾驰,不到两刻就到了兰台巷的宅子。
见大门紧闭,郁林肃飞身下马,到了门前却突然停住脚步,他不知道在压抑着什么,努力平复着心跳,抬手敲了敲门。
路宏满脸诧异,都这个时候怎么不直接踹门呢,曹榭对他摇了摇头——有些事不用面对的时候,或许就还有其他可能。人都是有这种侥幸心理的,可他们爷从没如此胆怯过。曹榭想,爷这次是真的怕了吧。
两个呼吸过去,没人开门,没人应声。
郁林肃眼睛红了,他的嘴角变得僵直,后退一步,猛地抬脚踹出去。
门‘嘭’地一声开了,其中一扇摇摇欲坠,可如此大的动静依然没人出来查看。
郁林肃再不犹豫,直接往后院奔去,可才跑了几步,就见一青衣小厮被人砍杀在地,鲜血还在流动,被杀不超过半个时辰。
兰台巷的下人不多,因此郁林肃每个都认识,这个正是王伯身边伺候的,很有些机灵,且在王伯身边伺候久了便知道他比划的是什么,他还听王伯说过,等老了,便叫这孩子接了他的班。
曹榭检查了下他的伤口,胸口有个血窟窿,起身凝重道:“一刀毙命。”
郁林肃脸色僵硬如铁,一言不发又往后院去,路上又遇到了几个被杀的下人,皆是一刀毙命,没有任何挣扎痕迹。到了此时,所有人都不敢再抱有侥幸,曹榭道:“杀他们的人要么手法高超,要么……是熟人。”
熟人,才能叫这些下人毫无防备的被一刀毙命。
话音刚落,他们已经穿过二门进了内院,远远的,就看见正房大门敞开,廊下躺着三个人。正是不苦、冷氏、思葭。不见张幺幺。
郁林肃的脚步瞬间停下,脸上血色尽褪。
曹榭忙跑过去,见除了三人外再无其他人影,忙朝郁林肃喊:“爷,少奶奶不在这里。”
郁林肃的眼睛动了动,他的手早已颤抖不休,对路宏道:“你带人四处去找找。”
路宏忙领命而去,这时曹榭已经在检查不苦三人。
除了不苦还有气,冷氏思葭的身体早已经凉了,同样心口位置,一刀毙命。
曹榭忍不住红了眼睛,当初他们陪着爷南下收拾海盗时,最后关头还多亏了冷氏和少奶奶预警,否则他们那条船沉海,还不知道会是什么后果。
冷氏来京城后几人虽接触不多,可他们心里一直对她很敬重,她人也实在,对少奶奶又忠心,记得当初少奶奶要杀房垚时,少奶奶唯一相信的人便是冷氏,如今,她就这么没了。若是少奶奶知道,还不晓得会伤心成什么样。
还有思葭,当初也是在兰台巷伺候的,人机灵又安静,爷见少奶奶身边可用的人手少,特意调了过去,听说她今年还不满十六……
曹榭撕下两片衣襟盖在冷氏思葭的脸上,又割开不苦的衣裳检查他的伤口,却见他的刀伤是连着两刀,一刀浅的正在心口位置,不知为何没刺下去,之后又补了一刀,因恰好避开了心脏,虽血流不止,但到底捡回了一条命。
这时郁林肃已经走了过来,他见冷氏思葭被盖住了脸,脸色已是木然。
曹榭的声音也低了下来:“爷,冷氏虽功夫一般,可遇袭之时不会不反击,还有不苦,他的功夫不下属下,不可能任人宰割,因此属下觉得,他们可能是先昏迷再被人……”
不苦无忧都是锦衣卫出身,但他们两个与一般的锦衣卫还不同,是早年被锦衣卫抓住的杀手,后来郁林肃进了锦衣卫要培养值得信赖的手下,仔细挑选之后才选定了近十人,不苦无忧就是其中两个。
后来张幺幺需要帮手,郁林肃便派两人来保护她。
不苦是做过杀手的人,他对迷药一类的东西天生就有警觉性,一般的迷药根本迷不倒他,除非那迷药无色无味,或者……下药的人他非常信任。
郁林肃张嘴,却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他闭上再张开:“无忧呢?”声音却暗哑的厉害。
曹榭正要说话,路宏却突然在门外大喊:“爷,属下找到无忧了,他知道少奶奶在哪里——”
话落人就跑了进来,背上背的正是重伤的无忧。
无忧浑身染血,身上有好几处刀剑伤,失血过多,此时也在昏迷的边缘,不过仅凭意志坚持罢了。
路宏将他放下,曹榭忙给他止血,郁林肃唇上已经泛白:“幺幺呢?”
无忧喘了一口气:“在祠堂……密室里……”也不过两句话,人就晕了过去。
郁林肃起身就往祠堂冲,可不知是不是起得太急的原因,他一个踉跄将险些摔倒,还是路宏扶了他一把。郁林肃睁开他的手又跑,路宏忙跟了上去,曹榭将无忧的伤口简单上了药,吩咐跟来的护卫:“赶紧将他们送回侯府请大夫,记得避着人。”
护卫忙答应,曹榭也忙去了祠堂。
他到时郁林肃带着人已经快把整个祠堂拆了,除了裴氏的牌位,可一无所获,也没发现什么密室的入口。
郁林肃整个人都处在崩溃的边缘,他现在极为混乱,感觉整个人都空了,没了理智,无法冷静,他只想将张幺幺找出来,可他已经不知道如何才能将他找出来。
他杵着长剑站在那里,背脊弯了,他感觉不到痛苦,因为好像所有的感觉都已经虚无,此时此刻,他的心一片空茫……
曹榭十分担心,上前想要扶住他:“爷……”
郁林肃却抬手制止了,又过了一会儿,他慢慢站起,血红的眼睛在祠堂内四处看,突然就落在了供桌上的牌位上。
他上前,摸了摸那一尘不染的牌位,然后将它拿下来。
“嘎吱……”
左边的墙突然从中间分开,一道门缓缓打开,露出昏暗的入口。
郁林肃愣了一瞬,迫不及待地冲了进去。可里面除了吊在空中的一股铁链外,什么也没有。
张幺幺不在这里。
他缓缓闭上眼睛,巨大的希望再一次落空,无力感充斥着全身,险些站立不稳,不得不后退了两步靠到了墙上。
这时曹榭拿了一个火把进来,光亮驱散了黑暗,那铁链上还未凝固的鲜血便落入眼里。曹榭心头一惊,下意识去看郁林肃,见他垂着眼睛十分木然,并未注意到这里,忙把火把移开了,又作势四处搜索,却意外发现右边墙上的的透气窗那里,有两个血手印。
他忙把火把拿近了看,手印不大,透气窗也不大,至少他是没法从这里钻出去的,可若换成是少奶奶……
曹榭忍不住眼睛一亮,喊道:“爷,少奶奶可能已经逃出去了!”
就在他们到达宅子时……
张幺幺在昏暗中安静了很久,脑海里一片混乱,许久都没法理清思绪,可她知道她不能坐以待毙。
她沉沉呼吸了一口气,把全部心思集中到如何逃出去。
好在王伯以为她柔弱,没有制住她的脚。她双手扯住铁链,气息下沉,腰上用力,双脚顿时往上仰起,脚腕一勾就缠住了铁链,她便由被吊的姿势变成了倒挂。
也由此能清楚的看见自己的手腕是被一堆铁链胡乱缠在一起,外面挂着一把黝黑的大锁。解开铁链明显不可取,张幺幺担心王伯回来,只能将手腕从一堆铁链里面抽出来。
可为了能吊住她,那铁链绞得十分紧,一层又一层,她便是有幸解开了外面几层,里面的却没法轻易脱下。
可张幺幺心里有股子邪火,她又是个十分能忍的,最后抽出双手的时候已经鲜血淋淋。皮都磨掉了一层,钻心的疼。
挣扎和疼痛让她满头满脸的汗,她随意擦了擦,忙去之前王伯摸索的地方找开关,可摸了半天什么也没发现。
最后,她只能把目光放在了透气窗上。
那是个小方窗,长宽不过一尺,中间用瓦片铸了个梅花窗格。
张幺幺提着一口气,跳起来一把揪住铁链,几下爬了上去,再借着重力往那窗子荡过去,荡到第三次时,张幺幺抬脚就踢,那梅花窗格应声而碎,掉出去却没发出什么声响。
她身体内的迷药本就还未完全消散,之前又挣扎了很久,此时已经快要力竭,双手颤抖不休,可她不敢休息,死死揪紧了铁链,再次顺着力道荡过去,一把抠住窗台,却险些掉了下去,她只能咬牙坚持。
她死死咬着牙关将身体撑起来,一只手忙抠住窗台的另一面,终于稳住了身体。
好在她身形纤弱,刚好能从窗子里钻出去,头伸出去一看,发现外满是条长满了杂草的小巷,少有人迹。
她正要钻出去,却听到王伯之前出去的地方有声响传来,以为是王伯回来了,也顾不得其他,心一狠,一下钻了出去,却因为太急,落下时没能站稳,摔进了草丛里。
立时背上一阵闷痛,却不敢停留,忙爬起来迅速跑了出去。一路上她也不往人多的地方钻,专走那些僻静些的小巷,好不容易离兰台巷远了,后面也没人追来,她才停了下来。
可方停下她就觉得小腹隐隐作痛,但此时也顾不上了,冷姐不苦他们还在那里,她必须找人救他们。
至于郁林肃……
她缓缓垂下眼睛,胸口一阵闷痛,只剩一片茫然。
作者有话要说: 我想写甜甜的故事,可我总是无法忘记这个世上还有黑暗,有些痛心又无奈,有些污浊又恶心,可能大多数人都没见过,可它一直存在……
我有时候总是不明白,什么样的感情才是不可分割的,是不是只有历经磨难,当心都变得沧桑了却还是忍不住想着那人,爱着那人,这样的感情,才是永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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