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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王氏打的这番主意自然是有根据的,老师只收了四个弟子,在自家夫君之前拜师的两位师兄远在各自的家乡教书育人,自是比不上自家同老师亲近。
而师弟一家子她也是见过的,此人又是个不懂变通的性子,娶了个媳妇也跟他一般,闷不吭声的,这般模样,王氏自然觉得四师弟不得老师欢心了。
再则,自家夫君严格算起来才是老师第一个手把手教养长大的孩子,之间的关系距离父子只怕也就差那么薄薄的一层血缘关系了,自家的那双龙凤胎孩子又深得老师喜爱,如此一来,王氏觊觎太傅府的东西也就不足为奇了。
只是没有想到,老师前两年说要再收个关门弟子的时候,王氏心里还是小小地紧张了一番的,毕竟人家说小儿子大孙子,老人家的命根子,对于老师而言,哪个弟子不是相当于儿子一般对待的呢?
可看着老师一直没有寻摸到合适的人选之时,王氏虽在面上是一副宽慰开解的神情,心里却是暗自松了一口气的,没想到,就在她以为老师已然放弃这个想法的时候,他却突然默不作声地收了个关门弟子。
不,其实也算不得默不作声,只不过他老人家给夫君来信之时,这事情都已经过去大半个月了,木已成舟,一切都已成定局,就是她从夫君口中得知了这个消息,又能做什么呢?
不过,今年夫君派人前来接了老师过去和他们一家过年,王氏也多少打探了一点儿这个新的“竞争对手”的消息,饶是老师那般严苛的人,都对这个小师弟赞不绝口,可见是满意得紧。
程勉是在冯家毫不掩饰地表现出了对最小的弟子的喜爱,可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的王氏却只觉得一颗心坠坠地直往下沉,来太傅府之前便做好了充足的心理准备,这才对着沈文晖表现出那般不着痕迹的针对。
沈文晖,或者说在场的另外两个大男人,似是从未察觉到过王氏话中那股别扭劲儿似的,心大到完全未曾想过这其中背后还有这么多弯弯绕绕的地方。
冯倩如看在眼里,却也无意去提醒些什么,她外祖不过是五品小官,后宅便是一堆是非,她娘这个不受宠爱的正室所出的嫡女不过是外祖家做的一场不大的投资罢了,这些年眼看着她爹起势了,便眼巴巴地贴上来了。
冯倩如自小看够了外祖家那群人的嘴脸,心中又不免为她娘觉得不值,同时也在心里感到可悲,娘是幸运的,遇上爹这么个值得托付终身的人,可是她呢?万一遇人不淑她又能怎么办?
冯倩如自己也考虑过这个问题,女子出嫁总得有些丰厚的嫁妆吧,如此便是在夫家说话也能更有底气几分,娘因着自小受够了后宅那些女子的各种盘算,哪怕家里清净一如往昔,也还是在她十岁开始慢慢向她渗透这些东西。
因而,冯倩如并不是什么小白花一般的女子,相反,她一向聪慧,读书也同自己的同胞兄长在伯仲之间,若不是女子不得在朝为官的这条规矩,加上大齐也从未有过专为女子开设的书院,冯倩如还真想去科考试试自己的水平呢。
这样七窍玲珑心的一个人,哪怕她娘一直尽力掩饰,她也还是察觉到了几分娘的心思,只是选择了默不作声罢了。
不管怎么说,哪怕她娘心中的这番盘算的确对于饱读圣人之言的她来说,让她感到羞耻了些,可那确实是一心一意为他们兄妹两个打算的母亲,谁都有资格说母亲这样的想法无耻,只有他们兄妹两个不能!
沈文晖一边品着老师和师兄带回来的那边特产的新茶,偶尔瞧一眼他们面上的神色,直到看到两人交换过一次之后,也将手上的文章看完了,这才道:
“耀之才疏学浅,还有许多不足之处需要改进,望老师与师兄多多指点。”
程勉与冯翊对视一眼,互相确认了一番眼神中的信息,这才清了清嗓子道:“不错,能够看出来你过年这段时间也并未懈怠,文章算是有长进,今日这顿饭看样子你是有口福了。”
接着冯翊便道:“师兄托大,也就多说两句,师弟的文风更偏向于朴素务实,只是,在会试之中,往往由于主考官的偏好,名次可能就会差上那么一两名,虽说最终是要呈给圣上定夺的,但是首先我们不是还得先能够有机会让圣上看到考卷,不是吗?”
诸如这般的话语,自然是冯翊来说最为合适了,若是程勉开口,难免有教弟子阿谀逢迎主考官之嫌,不过,冯翊的这番话也的确自有一番道理。
须知,有资格参加会试的可是各地远道而来的学子们,个顶个都是拔尖儿的人,可谓人才济济,一齐去争抢那百余个名额,足见竞争力之大。
而对于有的人来说,能够上榜便已经是谢天谢地了,可对于沈文晖这样的学生来说,程勉怎么可能容许自己的弟子出去只是拿一个不上不下或是吊车尾的名次回来呢?这岂不是堕了他的名头?
程勉对沈文晖的期望不可谓之不大,因而,要能够在众人之间脱颖而出,这主考官的偏好便要仔细把握好了,其中可能会影响到的那一两名,或许便决定着是否有机会成为呈到御前的十份考卷之一。
在此之前,中等偏上水准的人大抵在才学上都不会相差太多,能够影响到名次的,除了考场上的发挥,便是文风符不符合主考官的心意了。
每年临近会试之时,便会有一大堆有门路且抱着临时抱佛脚想法的人拼命一般地去打听主考官的偏好,此刻,便是书坊借着主考官以往作出的文章编选成册后大赚一笔的时候了。
冯翊能够毫不避讳地跟沈文晖说出这个话,可见是推心置腹一般将他当做师弟来对待的,沈文晖自然不是那等不知好歹之人,要说感激的话吧又觉得太过生分,只好暗自感念于心。
“多谢师兄点醒,耀之定然勤加练习,多去琢磨琢磨其他的文风该如何切题。”这个问题沈文晖先前也是有考虑过的,当时便将其暂时搁置了,如今,只不过是冯翊将此问题再次摆到了明面上来而已。
程勉点点头,人的精力有限,是该专精于一处,专于某种固定的文风是没什么不好的,只是他就怕会让这个有天分的弟子钻进到了一个他擅长的舒适圈之中,不再愿意鞭策自己继续前行。
这孩子是他确认过了的心性天赋俱佳之人,对于旁人来说或许分散精力并非什么好事情,对于他来说倒是未必了,既然翊哥儿与他的想法一致,便由他来出面做这个恶人吧。
程勉微微一笑之间,深藏功与名,丝毫不见“坑”了自己三弟子一把的愧疚感。恰巧此时王氏走进来道:“老师这边也考校完了吧,师弟年纪还轻,无论师弟答得怎样,也希望老师莫要太过苛责他,总该先吃饭再说。”
这话说得,似乎已然笃定了沈文晖答得不怎么样似的,听得他不自觉皱了皱眉头,很快又松开了,师兄一片心意全是为他好,想必是他多心了,他同嫂子之间无冤无仇的,嫂子怎么可能对他有敌意呢?
王氏脸上笑意盈盈的,看上去心情很好的样子,冯翊却是紧接着便反驳她的话道:“幸好,师弟课业并未落下,有天分又肯努力,老师也是亲自点头承认了的,师弟可比我读书的时候强多了。”
王氏脸上的笑意僵在了那里,险些要挂不住,怎么可能?这个沈文晖还不到加冠成人的年纪,怎么可能得到老师和夫君二人如此高的评价?
她本以为如沈文晖这般的年纪,哪怕是去参加下届会试还有一年多的时间,年纪也摆在那里,距离那些再三经历会试的人来说还是缺了几分阅历,哪怕再有天分,至少也得再打磨一届才是。
那时,沈文晖即便中了进士,至少也是二十多岁的年纪了,与她家夫君中进士的年纪差不了多少,两个同样有天分的弟子,老师会偏向哪一个?自然是一手带大又尊他如父亲一般的啊。
沈文晖本就对于王氏那种若有若无的针对有所察觉,只是不敢确信,又想到师兄的为人,便只得安慰自己应当是多心了,这下子将王氏的反应尽收眼底,明白过来了。
并非是他多心,而是王氏的确对他抱有一种来得莫名其妙的敌意,他虽不知缘由,也要念及老师和师兄的面子,只能是自己多留个心了。
王氏却还不知道沈文晖已经有所察觉了,僵住的笑意很快恢复过来:“是吗?那今日可得好生庆祝庆祝,师弟可莫要嫌弃嫂子的手艺啊。”
“嫂子这话也太客气了些,劳烦你亲自下厨,耀之已然深感不安了,岂有嫌弃之理?今日也辛苦嫂子这番忙活了。”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因素,当察觉到一个人有问题的时候,便会觉得这个人的举止、神情、说话时的语气全都不对劲儿,沈文晖现在对王氏便是这样的心态。
于是,饭桌上在外人看来是一副和乐融融的场景,实际上可以说各有心思,能够全心全意去吃饭聊天的怕也就是程勉和冯翊这两个心粗的人,最多再加上一个心里头装着事情的沈文晖了。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王氏的想法在古代来看其实是没什么问题的,顶多是人还在便惦记上身后财让人心里不舒服罢了,因为古代是重血缘,也讲究生恩不及养恩大的,父死子继是很正常的事情,当然就包括家财了,前文也有提到过,程勉的确是将冯翊当做儿子一般来对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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