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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而,翰林院里头,和沈文晖算是朝夕相处,甚至是除了陈婧姝以外和他相处时间最长的郑渊便遭了秧,虽然他也说不出究竟哪里怪异,可就是觉得沈文晖放在他身上的关注时间,似乎,长了些?

不过,也就在沈文晖看似在翰林院里“养老”的这段时间里,其实,崇光帝也一直从未停止过对他的关注,的确有句话叫做“非翰林不得入内阁”,将翰林院的位置拔到了一个极高的境地。

可事实上,尽管有了这样的说法,也并不能磨灭翰林院在人们心中的“一个消磨时间的地方”这样的印象,倒也不是说与史书为伴,修书编典当真有什么不妥之处,而是对有些人来说不大合适罢了。

一来,修书无非就是对前人的书籍进行整理,对有所缺漏的地方补上即可,光是听这项任务的内容,便可知道,这其实是个极难出功绩的活儿,除非是重新编撰极具史学研究价值的书籍,才能够凭着这份功绩青云直上,得到重用。

甚至于名垂青史都不是什么难事,可是这样的事情又有几人能够做到呢?大多数还不是待在翰林院里头类似于“打发时间”一般的存在。

当然,所有的事情都不是绝对的,对于出身清流的人来说,家族得力,怕是巴不得能够在翰林院里“混日子”呢,既清贵体面又能届时顺理成章地入内阁做事,除此之外,世上哪里还有这样的好事?

可沈文晖不一样,他在朝堂上可以说是孤立无援的状态,哪怕程太傅的三弟子冯翊如今也外放结束,做了京官,可这点儿师兄弟的情谊也不足以让他无条件帮扶着沈文晖啊。

因而,考虑到这一点,在沈文晖不知道的时候,崇光帝便已经比他自己还要操心他的前程问题了,甚至还琢磨着什么时候找个好机会,给他好好丢几件能够出功绩的事情来呢。

当然,这些都算是后面的事情了,现下太上皇还在,崇光帝显然不可能为着沈文晖一个人便打消了“韬光养晦”的念头,更何况,这样的人才也不可能现下便通过一番大动作让太上皇给注意到,否则可就与崇光帝的初衷相背离了。

不过,即便是现在没有办法将沈文晖调到一个能够让他大展拳脚的位置上来,可崇光帝的这点儿看似不经意的关注,也足以给沈文晖带来些许好处了,就比如说,侍讲学士这个活儿。

大齐的侍讲学士这个官职虽是正五品的,却只是个虚职,特别是当下崇光帝膝下唯一的皇子年纪尚幼,还未学到史书典籍的时候,便更是形同虚设了。

毕竟,这个官职自设立之始,便一直是为了给皇帝或是太子讲书论史的,如今太子未立,可侍讲学士却是依旧存在着的,崇光帝先前便是让翰林院自行安排,每隔半月来一个人进宫伺候笔墨便可。

这活儿听起来简单,也不过就是个伺候人的活计,可因着这伺候的对象是当今圣上,这份差事好似也被添上了无限荣光一般,使得人人趋之若鹜起来,万一就是这么一次进宫的机会,便被圣上看中了呢?从此交上大运、青云直上了呢?

人人都更愿意心里头抱着一份希冀,觉得那个“幸运儿”会是自己,因此,自新帝即位以来,重新恢复了召人定期进宫侍讲的事情,千方百计想要跟林掌院搭上线的便数不胜数了。

正如沈文晖对林掌院的第一印象那般,此人极其正直,最是见不得这些走旁门左道的事情,否则也就不会在只需要臣子捧着他的太上皇手底下,在掌院这个位子上一呆便是近十年了。

然而,太上皇不会重用这般在他看来“不听话”的臣子,可不代表着崇光帝也不爱听实话,因而,林掌院的进宫次数便显著增加了,以至于在崇光帝即位以来还未表明出任何偏向的时候,竟然颇有几分要成为御前红人的势头。

面对这样一位刚正不阿到可以同御史去抢饭碗了的掌院,那些想要借此机会搭上线的人的结果便可想而知了,自是大失所望而归。

至于沈文晖,则是在这个过程中完全保持了“任尔东西南北风,我自岿然不动”的架势,一来是他深知林掌院的为人,不会因着各种各样难以直言推拒的关系,给那些人加塞到侍讲学士之列。

这二来嘛,崇光帝这根最粗的大腿他都已经抱上了,且先不管是因何或者说抱得是否牢靠,最起码也已经领先那些还要争得头破血流一般,去抢一个侍讲机会的人不止一筹了。

不过,也正是因着他都没什么动作,跟他在一处做事的崔启航和郑渊,见状也都选择了耐下性子来观望着,自然就更不会有什么动作了。

毕竟,不管是谁来点人,不管谁走了多硬的关系,他们这批新科进士之中第一个出头的定然是也只能是状元郎,否则,岂不是打了亲自点他为状元的圣上的脸面吗?

三鼎甲都没有一个人有小动作,他们这些还是庶吉士的就更别提了,连正式入翰林院的资格都没有,哪怕费力气去活动一番,想也知道,这么好的差事是不可能落在他们头上的。

这批新科进士心中都清楚,乃是因着状元郎不动,才使得他们每个人都想再观望观望再下决定,可林掌院不知道啊,还在心里头好生夸赞这批新科进士能够耐得住性子呢。

不像上一批的,那些还未转正的庶吉士竟然都敢求到他府上来了,真是不知所谓,这么一想,圣上暗示他的事情似乎也就没有那么难以接受了,毕竟他看着,的确是个上进的年轻人,圣上或许只是出于某种大局上的考量吧。

于是,被林掌院在心中唤做“上进的年轻人”的沈文晖便这样被突如其来的免费馅儿饼砸了个正着,谁都知道这是个好机会,毕竟翰林院这么多人呢,就算是状元,也是三年就出一个呢,能在圣上面前“刷刷脸”、留下点儿深刻印象的机会可不多。

诸如以崔启航、郑渊为首的新科进士自是毫无意外之色,毕竟上头有沈文晖压着,第一个的机会怎么着也轮不到他们,可是同批之中第二个出头的,总该奢望一下吧,到时候可就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了。

新科进士能够看开来,可不代表着翰林院中的其他人也能服气这个结果,不大爱动脑子的便想着是不是沈文晖给林掌院塞了什么超过其他所有人的好处,这才能力压这么多人一头,成了那个拔尖儿的。

不过,能进翰林院的,不说别的,智商至少是绝对没有问题的,脑子稍微一转也就想明白过来了,也不想想今科状元郎的家世,君不见连圣上都看不过眼他家的清贫了吗?这才又是赐宅子又是赐田地的,似是生怕状元郎生活清苦丢了他这个“伯乐”的颜面。

就算是要塞好处,也该是出身卫北侯府的郑渊拿出来的东西更加有分量啊,状元郎那样的家世,只怕是“有心无力”吧。

沈文晖可没想到过,自己的出身居然还能误打误撞地,为他平息了一波怨气,不过,除此之外,翰林院中还有那些格外能够沉得住气的“老油条”,他们本来没将这些显然还不成熟的毛头小子放在眼里的,可现下看来却是大错特错了。

当然,饶是如此,这些年来谨慎惯了,他们也不会贸然出手试探,只等着哪个愣头青先打个头阵了,而这样的机会却是很快便来了。

这日中午,各人在膳堂用膳之时,也不知道事情究竟是怎么发生的,总之,当众人注意到这处的时候,地上已是一片狼藉,与此同时,异常显眼的还有沈文晖官服上明显的油渍,显然,是有人将膳食打翻了,连带着沈文晖也遭了秧。

拜近日侍讲学士的事情所赐,在沈文晖毫无所觉,或者说是无心关注的时候,他早已成为了翰林院之中的“名人”,或许有的人对不上脸,但众人悄悄低语几句,也就恍然大悟,当事者之一究竟是谁了。

与沈文晖一道用膳的是柳卓言、程昱珉,以及非要跟着他的崔启航三人,旁人还未来得及反应过来的时候,柳卓言便已经站起身来,沉声道:

“恪勉方才亲眼所见,这位兄台明明距离桌子还有一段不近的距离,也不知是怎么回事,一眨眼的功夫便凑上来了,恕我直言,若是兄台不满意今日的饭食,大可跟掌院去反映,着实不必如此想方设法地浪费粮食。

须知一饭一餐皆是百姓辛苦耕作得来的,我等作为读书人,自然更该理解百姓耕作之辛苦,珍惜这得来不易的饭食才对。”

柳卓言也算是在翰林院呆了这些时日,总算受了些熏陶,并未直接指明这是此人有意为之,而是另辟蹊径,话语之中无一字说错,任谁也无可指摘。

但是配上此人似是想要挑事儿的作态,却是多了些说教的意味,反倒让此人一时之间下不来台了,最起码,周围注意着这里动静的不少人,闻言便是抿唇一笑,就是生怕恪勉跟人起了冲突的程昱珉,眼里也忍不住划过一丝笑意。

然而,顶着衣服上显眼痕迹的沈文晖却是不紧不慢地用完了最后一口饭食,放下筷子,颇有几分气定神闲之感,似乎他的好友并非在为他出头似的。

再结合起柳卓言方才那番“莫要浪费”的话,众人心中更是古怪,总觉得这二人配合默契,都是心里头憋着坏的,似是嫌那个挑事儿的人脸还不够肿似的,一巴掌还不够,又来个生动形象的事例映证。

沈文晖之所以如此镇静如常,也是笃定了此人能在这般敏感的关头跳出来,可见是个不够机灵的,背后必定还有他人撺掇着,更何况,他使出的手段还如此低劣呢,简直幼稚到令人发笑。

果然,那人看着沈文晖一副不将自己放在眼里的模样,眼中的不满之色更甚:“我不过是不慎将饭食打翻在地,连累了沈大人,还未曾来得及向大人致歉之时,便被这位兄台扣下好大一顶帽子,真是令在下不胜惶恐。

沈大人已然官运亨通,何必非要同我等这些仍未有官职在身的庶吉士斤斤计较呢?左右我等也没那等殊荣能够挡到大人的路,如若令大人心生不渝了,在下改日必定备礼登门致歉。”

此人口中的“挡路”可谓是一语双关,饶是如此,也令在场的一些翰林院中的老人不由得皱了皱眉头,翰林院之人向来是不轻易惹是生非的,更逞论以这样一副高高在上的傲慢姿态对待自己的同僚呢。

这话中将姿态已经放到了如此之低的地步,若是沈文晖仍旧咄咄逼人,便显得落了下乘些,毕竟,不管怎么说,此人进翰林院的时间的确比沈文晖要久些,就算官职及不上,至少也能算是经验上的“前辈”了。

就在众人各怀心思之时,只见到沈文晖站起身来,目光紧紧地盯着对方:“这位兄台,你我素昧平生,今日你带累我在先,我且当它是个意外,可之后你不仅毫无道歉之意,话里话外还颇有几分我在仗势欺人之感?

什么时候,变成施暴者喊冤了?更何况,从始至终,我也未曾表态过吧,恕耀之直言,兄台此计,着实幼稚了些,在场的哪一位不是我这小小修撰的上官?兄台却非要唤我‘大人’?

捧杀到了如此明显的地步,当真以为各位大人看不出来如此低劣的伎俩吗?耀之虽不知兄台今日非要唱这么一出好戏演给大家看是何用意,可也能猜得出来几分。

劳烦兄台转告心思浮动之人,若有异议,自行找林掌院商榷,否则,耀之怕是要以为诸位是对掌院、进一步便是对圣上,有所不满了。”

沈文晖这话可以说是毫不客气,并未给那人留下分毫颜面,毕竟,这么点儿小事,若是他的姿态有一分半毫的退让,只怕这样的试探便要永无止境了,更何况,此人只是庶吉士,不管从哪个方面来看,都没有他主动退让的道理。

“说得好!”鸦雀无声之时突闻这样一道声音,众人的目光不由得向来源处看去,顿时一惊,说话的却正是林掌院。

只见他眉头紧锁,显然心情算不得愉快,言语之中不乏有些许痛心疾首的意味:“我原本以为,翰林院这等清幽满是书香之地,专心史学典籍之人大有人在,真的想要找出来几个汲汲钻营之辈反倒成了难事。

如今看来,却是我一叶障目、看错了。不过是一次侍讲的机会,竟然试探出来这么多我从未发现过的东西,这是我作为掌院的失职,但同时,今日我也将话挑明了来说。

年轻人还是要脚踏实地些的好,还没有正式入职翰林院的资格呢,便打上侍讲一事的主意了?我只盼着,此事下不为例。

若再有今日这般情景发生,拼着被圣上追究一个‘失察’的罪名,我这个掌院怕也是不得不出面做恶人了,若真闹到了被逐出翰林院的地步,想必这是谁都不会愿意见到的结果吧。”

这话说得极为不客气,但是当场变了脸色的大多数都是上一届考进来的庶吉士们,毕竟,对于老人来说,一次侍讲机会着实算不得什么大事,之所以投了些精力关注,也不过是想看看这位新科状元郎有什么本事,能够得堪称“铁面无私”的林掌院青眼。

而在这些庶吉士之中,除了惊讶于掌院对沈文晖的维护之外,心中还生出来几分复杂之感的人,便是礼部尚书闻大人的嫡长子闻启哲了。

上届会试过了才一年,圣上便开了恩科,这些新科进士才能算得上是圣上亲自点的“心腹班子”,那么,像闻启哲在上届会试之中也只是二甲进士出身的,便尤其处在了一个尴尬的位置上。

他是按着当下清贵中最常采用的路子,按部就班地从庶吉士开始做起,打算依着父亲的想法来在翰林院中慢慢熬资历,直至升入内阁,弥补父亲未入内阁的遗憾的。

按理来说,这样的做法并没有什么过错,他在同批庶吉士中也因着父亲的关系和“郡马”的名头,算是吃得开,可是呢,人和人之间最怕的便是对比了。

作者有话要说:  男配总算又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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